第七章:画轴疤颜(1 / 1)
贾府,书房,一席厚重窗帘,严实挡去室外温煦春阳,香炉内虽是燃了薰香,却是挥不去室内那一股阴郁压抑已久的杀气。
贾员外双手撑着桌缘,慢慢的站起身子,盯住对面跪地之人,双眸浑沌,因那不加掩饰的杀意,而显得狰狞,年老沙哑的嗓音带了深深的怒气:“三番两次的失败,连个丑丫头都杀不了。我重金买来的杀手,都是吃干饭的吗?”
“砰——”釉花瓷器,碎了一地,昭示着贾员外再也忍耐不住的汹涌怒气。
管家颤了颤,身子向后挪了挪,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老爷,奴才倒是有个好计。”
“好计!?好计!?”闻言,贾员外更是怒火中烧,“哪一次,你不是说好计?哪一次,不是赔了银子赔了生意,那个可恶的丑丫头依然嚣张横行在这盟都,抢走我市面上一大半的生意?”
管家缩了缩脖子,颤巍巍站起来,老鼠眼滴溜溜的转,讨好道:“老爷,您听说过黄河四鬼吗?”
“什么意思?”
管家掂着脚尖,跨过碎瓷片,在贾员外耳边如此这般嘀咕了一番,末了,笑嘿嘿道:“老爷,这一次,您的心愿,一定能成真。”
“你告诉那楚韵黄河四鬼,只要替本老爷拔了那眼中钉、肉中刺,本老爷有的是金银元宝、美婢艳奴,供他们此生享用不尽。”
“是!是!奴才这就去张罗。”管家缩着脖子退出去,走过云母屏风时,探眼瞧了瞧那云母屏风上张挂的画像,贾员外的声音又阴恻恻的瞟过来,“这一次,那个臭丫头如果还死不成,该如何处置自己,你看着办。”管家生生的打了个寒颤,生逢乱世,管家自是见惯,纵使只是个做生意的富商,亦是心狠手辣,手上总也有数不清的人命,这府院里那株枝繁叶茂,盛夏开花的石榴树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缺胳膊少腿的婢女、佣仆。
管家额头冒了细汗,点头如捣蒜:“老爷放心,这一次,奴才一定带回那个臭丫头的尸身来,给老爷的宝贝石榴树做花肥。”不然,做花肥的,就要是他自己了。
管家躬着身子出了书房,直到关紧了书房的门,才狠狠的松了口气,伸手去摸额角,满额的汗水。
立地云母屏风,足有人高,张挂了一副画像,不是美人图,亦非美景图,更非宝马异兽图,是一副女子画像,只是,画中的女子,身材纤细娇小,作男装打扮,容颜赫赫伤痕,是显眼的丑陋。
贾员外隔着古檀木书桌,望向画像中女子,咬牙切齿,恨恨呸道:“臭丫头,总有一日,本员外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一洗前耻!”
手拈淬毒飞镖,朝画像连发六镖。
“嗖——”
“嗖嗖——”
“嗖嗖嗖——”
飞镖发出的瞬间,贾员外只觉眼前蓝光闪过,还未回神,耳边已然传来低低缓缓的轻忽虚笑声:“啧!啧!毒是好毒,镖呢,亦是好镖!只是啊,空有冲天怒恨,奈何迟暮之龄,手颤眼花。可惜,可惜啊!”
贾员外不知自己是不是真个眼花,恍惚间,蓝霓云裳翩然惊鸿,修长纤美身姿舒缓璇荡,那浅紫发丝轻漾,如云如绸,如那无涯无际、起伏连绵的花海,空气中,亦是浮荡出某种迥异出薰香的迷离香氛。
贾员外头脑是真的有些迷糊了,恍恍惚惚的盯着眼前神奇出现的男子,浅蓝绣云锦袍,浅紫及腰长发,眸光流转,媚态横生,樱花唇畔似笑未笑,三分邪气,七分妖媚。
贾员外喜好男色,私藏美男自是数不胜数,却是何曾见过此等天地绝色。
更要命的是,这神奇出现的绝色美男竟当着他的面,伸出粉色唇色,轻轻舔噬指间飞镖的刃口。
皓齿如贝如珠。
粉舌灵巧如诱人的小蛇。
五指修长笔直,骨关节形状美好,如那上等象牙瓷。
贾员外喉口干涩,下腹亦是升腾起一股欲火,口水在喉结咕噜噜上下划动,心里不得不叹道:真是个妖孽!
“别!”贾员外神思猛然收回,忙粗嘎出声阻止,“小心,镖上有毒。”此等绝色,就这般香消玉殒,当真是可惜。无论如何,也得等他尝过滋味才行。
人说酒壮怂人胆,贾员外是色壮怂人胆。
三两步走近妖媚男子,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你放心,我有解此毒的解药,你随我入内室,我帮你解毒。”
“不问我是谁吗?”妖媚男子眼波微转,自是眉眼如春,魅惑天成。
贾员外再次艰难的噎下唾沫,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谁?”手已经自动去拉妖媚男子的手,“来,我带你去解毒。”
“我的名字啊——”妖媚男子唇上笑意加深,贴着贾员外的耳朵,吐气如兰,道,“贾员外可要记好这三个字了,紫——魅——蓝——”
贾员外此时是欲火焚身,哪里有心思关注太多,只是顺着妖媚男子的话道:“嗯,记下了,是紫魅蓝——”继续带着妖媚男子朝内室走去,恨不得立刻将这妖孽狠压在身下。
妖媚男子继续媚笑道:“紫色的紫,魅惑的魅,蓝天的天。”
“紫色的紫,魅……”贾员外脚下犹如生了根,脸色也是死白之色,再开口,嗓音是极其颤抖,“五郡郡上,天下第一毒庄庄主,紫魅蓝?”
“难道,天下还有第二个紫魅蓝吗?”紫魅蓝无视贾员外吓得踉跄不止的身子,慢悠悠的将手上六枚飞镖放在书桌上,邪魅双眸瞟向那立地云屏,悠声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杀你。”
贾员外毕竟是惯于商场打滚多年,冷静了心神,弯身作礼:“贾某有眼无珠,多有失礼处,请郡上见谅。”
等了等,不见紫魅蓝有何反应,只是始终盯着那立地云屏瞧,绵长眼睫毛微垂,让人看不出其所思与所想。
贾员外只得颤着步子走近,小心问道:“不知郡上光临鄙舍,所为何事?”
紫魅蓝细长手指拂过画像上那巴掌大的疤颜,道:“这副画像不错,我要了。”
“嘎!?”贾员外惊愕,“这……这……这非名画……”
“怎么?贾员外不肯割爱?”紫魅蓝手指划过画中女子的嘴唇,拂过坚挺鼻子,停在那一泓秋波上,“她,我是要定了。”
贾员外心里微愣,暗自思量,人说五郡郡上邪心邪术,行事毒辣诡异,这审美品味,确也是真正的与众不同。再想想,怨不得那臭丫头生意场上如斯嚣张,手段强硬,原是背后有极强靠山。
如果先前得手,杀了那个丑丫头,他这全府上下,只怕都要跟着陪葬吧。
试问这天下,有谁敢正大光明的与紫魅蓝作对?除非是那传说中失踪许多年的史上最年轻的七盟盟主。
他贾员外虽是盟都首富,充其量,也只是个略有小钱的平凡人罢了。
紫魅蓝要杀他,还不是如捏一只小蚂蚁?
贾员外双腿剧烈打颤,心底难免留了一点庆幸,幸好未曾得手杀了那丑丫头,幸好,幸好:“那个,是小人的不是,不该与萧老板作对,请郡上大人有大量,放小人这一马,小人今后是再也不敢找萧老板的麻烦,请郡上饶恕小人……”
纤细手指慢慢卷起画轴,舒眉笑道:“贾员外,你恨她,应是恨之入骨吧?”
贾员外期期诺诺,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就应该,使出你全部的心计,置她于死地。”
“嘎!?”贾员外再次惊愕,急忙抬头去看,只见紫魅蓝紫眸深处邪魅泛滥,薄唇微勾,那种邪笑,有几分猫玩老鼠的期待。
紫魅蓝探手,画轴入了宽大袖袋,斜眼看贾员外:“怎么,听不明白吗?本郡不介意再说一遍,很简单,本郡希望你能如愿成真,杀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
“记住,本郡可是在暗处看着呢。”
“再记住,对于敌人,千万不可仁慈,对敌人仁慈,可是对自己最大的危害。”
如同来时一般,紫魅蓝旋身若舞,在贾员外眼前绝美离去,除了立地云屏空空如也,少了那一副画像,炉上薰香依旧袅袅生烟,厚重窗帘依旧挡去室外春阳。
好似,紫魅蓝的到来,不过是一场梦幻,梦醒了,一切如初。
于贾员外,是生生的希望,真的只是一场梦幻。
被紫魅蓝盯上的人,谁能有好果子,好下场?
不过,紫魅蓝与萧萧,究竟是何关系呢?若是情人,缘何紫魅蓝纵容甚至是鼓励他置萧萧于死地?若非情人,缘何紫魅蓝独独取走那副画轴?还说什么,要定她了?
贾员外冥思苦想,终是不得其解。但是,既然紫魅蓝如斯说了,他更是没理由要放过萧萧,所以,萧萧必须得死。否则,如何对得起他因上元节那晚,而差点一蹶不振的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