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五、靠近(3)(1 / 1)
她抬起脸,眼睛扫过阿菀那张温婉的面容:
“能不见吗?我是老爷子的徒弟,他是老爷子世交的孙子,我们都必须出席的。”
“你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她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点破,“你怕我们见面了,会复合?”
“丫丫……”阿菀轻轻地唤道。
“请叫我Elaine,”她立刻纠正,“丫丫”这个名字,她不允许她沾染,仿佛从阿菀嘴里说出来,会弄脏了一样。“请你认清一个事实,我和Vincent已经订婚了。”
“我知道,可是……”她垂下睫毛,“我怕Allen会想不开,你知道,他还是……”
这是她第二次打断阿菀的话:
“是吗?我倒看不出他会‘想不开’。”
“Elaine,”她的手覆上她的,“你不会忘记的过去的事吧?那一年,方爷爷他……”
“啪”的一声,她把茶杯重重地掷在桌面,第三次打断她的话。
就像阿菀的手有病毒一样,她迅速地抽回自己的。
脸色发白,双眼死死地瞪着阿菀。
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竖起了全身的毛,尖锐地嘶叫着。
局面顿时僵住了。
阿菀的眼圈先红了,低着头,仿佛犯了大错的孩子一样:
“对不起,Elaine,我还是没办法忘记,他那么好,那么慈祥,他是我的恩人啊,可是,那次意外,我……忘不掉啊!”
想起了那场意外,她浑身像泡在冰水里,湿透了,冻僵了,连求救的声音都冻结了,发不出一个成形的音。
“抱歉,我要回去了,老爷子等着我呢!”
慌忙逃走,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第四次打断阿菀的“欲言”:
“既然你知道我的劣根性,那这次还是你请客吧,还有刚才那个‘不小心’发出声音的茶杯也由你来赔,再见!”
走出门口,与那幅中国味十足的屏风擦肩时,她听到后面说:
“我说了,你若再与他纠缠不清,你和他,还有身边的所有人,都有危险。”
回首,屋里只有她,还有默默拭泪的阿菀。
她想说服自己,这只是幻听,可是,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持她。
对着梨花带雨的阿菀,幽幽的笑容虚弱地支撑自己说完最后一句:
“我已经很听话了,不是吗?”
算是求饶,算是认输,算是对现实,对她的屈服吧。
走出茶馆。
每一步,仿佛都是踏在棉花上,软软的,毫无真实感。
踉跄着,眼神迷离,茫然失措地寻找着回去的方向,环顾四周,嘴里喃喃自语:
“爷爷,丫丫想你……”
“爷爷,丫丫一直都很乖,真的……”
“爷爷,丫丫答应你,会和Allen永远在一起……”
蓦地,她被自己的话惊醒了。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永远和Allen在一起”了?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违背了信诺吗?
她会不会被他恨死?
颓然地坐在马路边,左顾右盼,不知何去何从。
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看她一眼,再继续擦肩而去,无人关心,无人理会。
茫然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直到深夜降临,才回到L园。
老爷子应该睡了。
用钥匙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干嘛,做贼似的。”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接着,一盏台灯亮了,发出枯黄色的光晕,给了她温暖。
她走上前,低声问: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应该说,这么晚了,你才回来!”他精明地扫了她一眼,把她的狼狈与茫然失措,以及心虚的动作都尽收眼底,“见谁去了?”
她低头不语。
这个答案,根本就不用说出来,他早已知道。
“看来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吧?”
她跪在他身边,头埋在他的双膝,像一只温顺的猫。
“不要骂我,不要责备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的声音从天而降,想让她自己招供,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背:
“算了,别说了……我懂,那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将脸埋起来,低低的啜泣声响起。
他心痛地拍着她,安抚她:
“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羞不羞?”
她抬起脸,眼角还有湿润的痕迹:
“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亲人……”
只有在亲人面前,才能毫无顾忌地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可以肆意地撒娇,可以肆意地发脾气,可以毫不害羞地哇哇大哭。
他笑了笑,有些无奈:
“可是,我不能一直这样陪着你。”
她摇摇头:
“只要我一直这样陪着你就好。”
“丫丫,总要有个人陪你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那个人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什么长辈,更不会是我!是那个与你相知相守的人。而这个人,除了Allen,再没有更适合的了。”
她又摇头:
“不,不会是Allen了,是Vincent!”
“他?!”他“哼”了一句,“我还是持保留意见。”
她终于破涕为笑:
“你还没审呢,就发保留意见?”
“凭我多年的工作经验,不用审都可以知道他的经营状况了。算了,我不能老是扶着你走,你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去吧。”
他转动轮椅,慢慢地回房。
她默默地站着,双手互相搓揉着手指,就像小时候顽皮被罚一样。
小时候,她也是有淘气的时候的。
最严重的一次,是老师罚她站到教室外的走廊,只因为她没有按时完成作业。
那时每个教室都在上课,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外面,和这个琅琅读书声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一刻,沮丧、难过……双手绞着衣角,忍着眼泪。
不是因为犯错,而是因为被这个世界隔离了,她成了异物。
整整一堂课,老师都没有让她进去。
小孩子嘛,哪会有长期的烦恼?
眼珠乌溜溜地转动,看到窗外的天空,那么蓝,蓝得像个无忧的孩子,还有团团白云,成了过往的路人,笑呵呵地和蓝色玩捉迷藏。
脑海里全是开心的剧场,一部部地上映,再落幕。心情,渐渐地就变得和天空一样的蓝。
待到下课,老师把她带到办公室,期待她自我反省,严肃地问:
“温馨,你知道错了吗?”
她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老师满意了,笑着说她“孺子可教”,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地让她走了。
其实,孩提时代,谁不淘气,谁不会犯错?
至于是什么错,她又怎么会知道呢?反正知道这样不对,老师会罚的,下次不做就是了。因为做这样的事,她会被世界隔离的。为了不会成为和别人不一样的人,她坚决不再犯错。
可是,人长大了才发现,在错与对之间,那是永远无法做到的平衡。
不止是错与对的问题,还有爱与恨,聚与散,诸如此类的带着爱因斯坦式的相对理论的问题,都是人类永远都无法分开的千丝万缕。
隆冬季节,最难熬的,莫过于老人了。
而今年的冬季仿佛特别的漫长,也特别的冷。冷空气不停地造访S市,好不容易过去了,又继续南下补充。
终于,外面下起细细碎碎的白色。
老爷子是受不了了,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遵从医嘱,她把他送进医院。
隔着落地窗,看着窗外萧条的白茫茫,她无聊地在坚冷的玻璃上来回地划着。
“无聊了吧,我都说了嘛,住什么医院啊?”老爷子在身后埋怨,意思是说,他想回去。
她转过身,回到病床前:
“想都别想!你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若干天前的一个早晨,本来一直准时起床的人没有出现,没有在她卧室门口嚷嚷着要她早点起床做早餐给他吃。她觉得有些奇怪,进了他卧室,看到他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呼吸急促,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最近是怎么回事啊?与其在这呆着,还不如回事务所干活呢!”
“说了这么久,口渴了吧?”她倒了一杯水给他。
她明显是在逃避问题。他不明白,自从和Allen离婚后,她就把事务所的工作给辞了,无论怎么劝说,她都不愿意回去。
“你不是不喜欢医院吗?我已经好了,咱们别老呆在这白茫茫的地方吧?”真丢脸,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要向一个小女孩作出谄媚的表情!
“是吗?”有两个声音同时问他同一个问题。一个是她,一个是医生。
医生对她礼貌一笑,走到他床前,查看病历:
“如果你肯听话些,又何至于来医院‘度假’呢?”
自觉理亏的人仍然要死撑着:
“我哪里不听话了?该吃的我都吃了,不该吃的我也吃了!”他指的是医生开的药和一些保健品,几天下来,他都可以拿药当饭吃了。
“是啊,就是因为你把不该吃的吃了,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的。”医生说的是他毫无节制地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