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镜圆(下)(1 / 1)
问亲们一个小小的问题,表笑我:因为很久不来晋江了,现在发现有许多短消息,占了80%的页面,然后取消阅读后,第二天开还是有,应该怎么办啊?唇的皲裂处,洇出几缕殷红的血丝,这样的笑意,原来可以如此刻薄的美丽。
邵宸微微张了张嘴,干涸喑哑,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虞美人走到木栅门前唤道:“守卫,守卫...”
方才退出不远的两个守卫踱了过来,低眉下眼地笑着:“不知有何吩咐?”
虞美人道:“请送一壶茶来!...再打盆水来吧!有劳!”
守卫应喏,一时皆送了过来,又退走了。
虞美人拧了巾帕,轻轻地走到文翥身边,轻轻地从文翥怀中扶过邵宸,一手轻轻地拨开粘在邵宸脸颊上蓬乱的鬓发。
邵宸的脸颊,满面尘灰,烟火之色,瘦如枯柴。
虞美人跪在地上,无限温柔地帮她擦拭,温柔地擦拭她的脸,温柔地擦拭她的手,温柔地一遍一遍浣洗着巾帕...
漫长的时光,寂静的地牢,小心翼翼地回荡着水滴沥的声响。
这一切仿佛无限漫长时光里的温柔,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光。
文翥拿了黑沙吊子倒了一粗瓷碗茶,茶是绛红的,一股油膻之气,也太不成茶。无奈何,只能这样。蹲下身,轻轻递到邵宸唇边。
邵宸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下去了。喝完茶,邵宸干呕了一会子,又便嗽个不住,嗽得久了,双靥潮红,连眼泪都挣了下来。良久才强撑着身子,无力地半软靠在虞美人身上,强展了星眸,望定文翥:“广陵将军,你...如何来了?...我已经什么都应了王妃了,你们还待怎样?”说着,大口喘着气,绽出一丝似是而非的冷笑:“我就要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么?”一避说,眼泪已流了下来。
文翥喉头抑出一阵呜咽,拽住邵宸的手:“妹妹,我对不住你,我,我是来救你的。”
邵宸惊疑地看着文翥:“妹妹?”
虞美人再也忍不住,她笑了,也哭了。不能不笑,无法不哭。而哭和笑,又何曾倾泻出辗转心中情绪的万分之一?
她扳过邵宸的身子,用力地摇晃:“是,是,偏偏你是他妹妹。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地...你不知道,你竟不知道,偏偏教他知道了。”
文翥一把拽住虞美人:“芩儿,住手,她禁不住的...”说着,走近邵宸,跪坐下来,从怀中掏出两半的镜幅。
邵宸身子一怔,一边惊惧不定地看着文翥,一边颤巍着手抢过镜幅,镜幅反面正是“宸宇扉开”,还有生辰年庚。
两半的镜子拼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完璧无瑕。
“啊...”邵宸呜咽一声,泪乍然汹涌,汩汩泛滥。泪影,交融着文翥的面容。就如那年进京的路上,那桑树下的少年将军,五官纤柔,袅娜婉转。“广陵将军,你唤我妹妹,这是真的吗?这镜子竟是你的?你当真是我的孪生哥哥——邵宇么?”
文翥用力地点头,神色间,还是有当年那般严肃,不苟言笑的影子。
邵宸的手不由抚上文翥的脸颊,掌心冰冷的纹路紧紧熨帖在文翥一样冰冷的肌理上,断断续续地呢喃:“那年在路上,第一次见到你,觉得没来由的亲厚,觉得...象在哪里见过一般,眼熟到如此...原来我们竟是骨肉相连的...我还没想明白,你已经绝尘而去...后来,后来我知道你是这南安王府的广陵将军,我便像着了魔似的,一头...一头闯了进来...直到,直到现在...”
笑不成言,喜还生怯。
滚热的眼泪滴落下来,灼着邵宸僵硬到发白的指尖,邵宸的指尖微微一颤。
文翥的神色尽是伤痛,亦是慰藉。
“妹妹,终究是我害了你...”
邵宸忍着呛咳:“哥,哥哥,别这么说。上一回,是你打蛇那里救下了我。这一回,你虽不能,可能在临死之前,认下了你,我亦欣慰了。...爹当初弄丢了你,后悔了十几年,他...他很记挂你,真的很记挂你。娘也很记挂你。还有姊姊也挂念你...”
文翥含泪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邵宸凄凉一笑:“可惜,我们一家却不能一起团聚了,不然该多欢喜。...哥哥,三殿下那里有爹娘的住址,哥哥,我请求你,我死之后,请好好帮我...孝敬爹娘,帮我照应好宏儿——咱们的弟弟。”
咳嗽,再忍不住了,遽然响起,惊心动魄。邵宸的口角,渗出艳红的血,如落日残阳。
文翥扑过去,一边拍着邵宸的背,一边急遽地摇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妹妹,是我对不住你,是我一步步将你害到这步田地...我偏偏不曾想到,你是我妹妹啊!”
这便是命运,命运真的是经不起蓦然回首一看的。
“打从小,我就生活在王府最残忍的流言里。所以我以为只有王爵,才是我唯一的选择,所以我不择手段。我以为,靠我的力量,可以改变一切,可是终究逃不开这样不堪的宿命。”
“知道了一切,我好生后悔,可是一切已成定局!...妹妹,我现下唯一能为你做的便是——救你!这是第一回为你做什么,怕亦是最后一回了。”
邵宸防备地望着文翥:“哥哥,你打算干什么?哥哥,你千万不要犯傻...哥哥,我并不怪你,不知不罪...”
虞美人捂着脸,哭出声来。
文翥抚着虞美人的背,强笑着:“瞧瞧,这是怎么说。咱们都先别哭...来,妹妹,方才过来的路上,走过杏花集,我上江南阁买了些小食...我从小在军旅里惯了的,平常吃得最多的,竟是肉干锅盔;就是在王府里,我亦一向贪图减省,竟也很少吃这江南的物什。...妹妹一起尝看看,瞧瞧这些东西和咱家里...娘做的味道可是一样?”说话间,眼泪亦忍不住坠下来。
说着翻开拎来的油纸竹篾包扎的提盒,整了整地上的茅草,将物什一一铺好:“呶,一个是清炖蟹粉狮子头,这个是,厄...水晶肴肉,还有松鼠鳜鱼,还有这个...这个是叫什么的?”
邵宸嗽了声:“是梁溪脆鳝呢!”
文翥忙点头:“对,是这个名儿!是了,我还要了一壶“女儿红”呢。”说着又笑了下。
邵宸瞧着文翥,仿佛自言自语:“打从认识你,第一次瞧见你笑。”
文翥笑意更深了,如繁华的幻影,却带着深重的苍凉:“我们兄妹相认,破镜重圆,我...高兴!”
虞美人一动不动地望着文翥,声音冷冽如碎冰:“兄妹相认,便是生离死别!...我宁可不要这样的相认也罢了。”
文翥斥了虞美人一声:“胡言乱语!”
虞美人便挪到邵宸身后,低头不语。邵宸说了半日话,也有些吃力的意思,不由倚靠在虞美人身子上,阖着眼一径喘息。
文翥自顾自背过身,窸窸窣窣地倒了阵酒,回身举卮对邵宸道:“认了妹妹,也知道了爹娘,知道我还有姊姊、还有弟弟,知道了家中的一切,知道自己并非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一无所有,无人看顾,我心下也安顿了,再不缺憾。”说着又对虞美人说:“真的,芩儿,我很慰藉,心满意足...你不要这样!”
虞美人轻轻垂下头。
文翥又对邵宸说:“他日有机会告诉爹爹,当初并不是他弄丢了我,不是他的错,不要悔,再不要悔了,这原是我的命。...今后,今后妹妹要自己保重...不管发生什么,你听芩儿的话,我一切都安置好了!... 世子告诉我,妹妹一心一意只想在王府好好活着。所以,妹妹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是孪生兄妹,谁活着,都是一样的。...不要辜负了我...”
说罢,将酒尽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