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泣露(1 / 1)
世子GG,别闹情绪了,男主角么,工作是累,理解,非常理解。
挺住,短期内你的最后几场重头戏了,而且是文艺戏为住,只要谈谈情,说说爱就够了。
马上会给你一段休假的。
OK?
元康四年七月二十九日,即邵宸嫁与文稷整一周年的日子,宫中颁下诏书:朕以寡德,初践大位,宵衣旰食,未敢衍怠。南方靖乱,文武同忾。朕夙兴昧旦,亲勒衣食,赈恤六军。惟兵部尚书曹赜贪夫窃位,邪佞毁朝,内克缗饷,阴通敌寇。一人为恶,秧及六合。朕承乾绪,岂能坐观其患乎?依律:曹赜枭首弃市,夷三族。
元康四年八月十六日,皇宫内监往南安王府送来了太后慈谕:曹赜死罪,虽千万人何赎?夷族之惩,曹氏岂能独脱乎?且曹氏坤配王府,亦久乖阴德。若不早为之所,庑房萧墙难安。赐自尽别室,薄殓。
淡淡的黄昏,邵宸站在湘妃阁门首,远远地听见淇水阁中传来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声,叫声划破阴郁惨淡的薄暮,划破赤金,嫣红,橘黄,青紫,亮灰变幻的五彩霞色,凝着夕阳灿灿的光影,滴下一片血红。
伤逝的叫声渐渐被归巢的暮鸦掩去了,无声无息。
邵宸想起了淇水阁中柔媚慵懒的杏花色;想起了花篱走廊前那只蔓藤绕花的秋千架;想起了那碗五籽粥;想起了曹美人一直对她挂在口边的讥诮……
可是这一刻邵宸却是这样凄惶,难过,悲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在曹美人浮生仓促的罅隙里,邵宸仿佛洞彻了自己的命运。
18岁的秋天,邵宸第二次见识了近在咫尺的死亡。邵宸的18岁——蓦然苍老。
身后,一具温热的躯体紧紧环拥住她。用尽全身力气拥着她,她快无法喘息了。
她却一动未动,溺在这样支离破碎的拥抱中,倾尽全力地倚靠在熟悉的体温中,静静地看着黑暗一点一点吞噬最后的亮光。
什么都不紧要了,人生之行寂寥,就这样和自己的夫君彼此温暖,现世安稳,就够了。是的,这个男子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在这座萧瑟凌人的王府中唯一的亲人。
邵宸双泪滚落。
前厅黑得已看不见了,没有仆佣敢过来点灯,就这样黑着。这样的黑着亦比王府幽不见底的死亡光明。
邵宸第一次贴近文稷纯粹彻骨的伤心和脆弱,他纵然看似冷傲阴鸷,原来并非无情。这些,她早就该察觉的,从去岁的中秋夜,她就该察觉的。只是当初她一直耿耿于怀这桩不情愿的婚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对自己最初的鄙薄。
算来,自己于他亦是凉薄不公的。
邵宸用力拽着文稷的手:“殿下,别难过了。”“殿下,坐一会子去吧!”“殿下,妾妃倒盅茶水给您罢!”
两边的烛火渐次燃起来,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重叠出一片晕红。
邵宸才看见文稷的面颊积着尘埃般的萎靡,眼眸中尽是红红的血丝。她静静地把茶水放在文稷手中。
屋子里,插着皎洁的木樨,清香盈盈,娇嫩的纯净。丝丝秋风从门格中穿进来,小心翼翼地撩动邵宸的鬓发步摇,掀起文稷的衣袂,漱漱的响;玉色般的月华从门格中印进来,照拂在邵宸雪白的裙裾上,照拂在文稷玄色的袍角上,仿佛阴森幽冥的灵幡。
文稷终是低低地开了口:“二弟亲呈的信函,云都护亲呈的帐簿,铁证如山,铁证如山啊!孤救不得她……”“孤该去送她最后一程,孤……不敢去。”“孤其实很怕瞧见这些,孤会想起母妃,孤的母妃也是……一夜之间……”一颗温润的泪珠轻轻弹落在茶盅里,“叮”地一声,便再无动静。
邵宸心头亦难过到极致,竟说不出一句半句话安慰文稷。
文稷唤着:“宸儿,宸儿,宸儿。”邵宸应道:“妾妃在这,殿下。”文稷说:“宸儿,你须要好好的,好好的。”邵宸勉强笑道:“殿下放心,妾妃几番大难不死,必是后福无穷。”说完,忽记起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仿佛是青莲的笄礼上曹美人对自己说的,斯人已逝,才惊觉这话语竟是如此悲伤。
巨大的悲伤笼罩着,挥之不去。
邵宸绞尽脑汁戏谑道:“若是有一日妾妃也不在了,不知殿下肯这样难过么?”说完后,又后悔不迭,觉得这个玩笑竟是拙劣蠢笨透顶。
文稷却没有接话,只一把将她锁进怀中,深深地吻着她,长长地吻着她,似要把无尽的伤心与失落都释放在这样绵密的口齿间。
文稷的唇舌,难得这样冰凉冷硬,又这样竭尽全力。邵宸微合双目,娇软柔顺地迎合着,一遍又一遍,十指已紧紧抠进他的脊背。
静谧无声,隐约从卧房中传来莲雀铜漏壶碎碎的水滴声,跌落,跌落,微弱不安的寂寞。和着低低的□□和喘息。
好半日工夫,两人才定神坐好。
文稷捧着邵宸的脸,凝睇着她说:“宸儿,你……爱慕孤么?”邵宸痴怔了一盏茶的光景,才口齿含混地反问:“爱慕?殿下是说爱慕么?”文稷颔首。邵宸酸苦地一笑:“妾妃不敢这样不安分。妾妃没有资格,殿下卺礼之夜就对妾妃说过。”文稷亦是酸苦一笑:“你还果真念念不忘……孤自己都快忘却了。”邵宸从文稷掌中偏过脸去,低声说:“妾妃怎敢忘却和违拗殿下的言语。”文稷点头:“好,很好。那么宸儿,从今日起,你有这个资格了,孤准许你的爱慕。从今日起,你要学着爱慕孤。”
邵宸的头垂下去,越来越低。容色在摇曳的烛光中,晦暗不清。心头,不晓得是惊恸还是欢喜。是他在舍本逐末地怜悯她?还是她繁华事散逐轻尘地怜悯他?不得而知。但,忽略多日的纤细情愫,一瞬间有了着落,无比鲜明。心中暗暗太息:“原来至亲至疏,方是夫妻。”太息着又暗自嘲讽:“什么夫妻,我哪里是妻,不过一个妾侍罢了。”
邵宸终究还是抬起头,神色清隽地问:“殿下可爱慕妾妃么?”文稷默然半晌,缓缓走到门前,食指一挑金钩,帘绡直泻而下,鼓着秋风,寡薄地飘扬。
文稷说:“不知道……或许,孤也是想爱慕你罢!”声音像秋风一样,冷冷飘落。
邵宸似嗔似喜地叹口气,转过话头说:“这样晚了,饿极了,该用膳了。”说着也缓缓走到门前。
长夜难明,两人各怀着心事,透过帘缝,望向同一片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