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惊言（1 / 1）

怪道昨夜灯花爆了又爆，原来竟应到今日。刚刚送走了世子妃，邵宸还未及从世子妃那长篇话的愕然中回出味道，门外传报，虞美人竟又来了。

纵是岁末除夕，虞美人仍是不改独立特行的清丽装扮，一身天水碧的裙袄直将冬日的寒意生生抿进了她单薄的骨髓里。虞美人只远远离塌坐了，略浮着笑意说：“邵妃病了这些日子，也该大好了。”邵宸亦微笑着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岂能这样快的。”虞美人点头：“前些日子听人传说得凶险，如今看邵妃总是拣回一条性命了。”邵宸也笑了。虞美人盯了邵宸看了一阵，淡淡问道：“邵妃似有什么心思？”邵宸挥退了众仆妇，挪了下身子说：“我不过一直在思忖，那日究竟是谁下的手？”虞美人展眉一笑：“邵妃在怀疑什么？”邵宸不置可否地说：“东院并非只有我有麝香。”虞美人点头：“是啊，东院的确并非只有你有麝香。”邵宸听了抬眼望着虞美人便不再说话。虞美人又淡淡地说：“目下，殿下已不再怀疑你了，府邸中亦无人敢质疑你了。既是你的冤屈已然昭雪，又何苦追究根源呢？何况，那云若……我瞧着虽看着怯弱，也并不是个安分的主，她若真的诞下孩儿，于我们怕也不是福分。现下有人肯出手除去了这隐患，咱们该称愿才是。”邵宸乍然听得从虞美人口中讲出这番言语，一时还真真转圜不过，因为打入了东院以来她一直觉得虞美人该是个清高且与世无争的性子，不过再想想这虞美人在东院中一向能恩宠不衰，纵是厉害如曹美人亦不能奈何于她，必不是若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虞美人似看出了邵宸的思绪，便淡淡哂道：“邵妃姐姐，我瞧你是个极明白的人，却不料恁的糊涂呢。”说着一边来回摩挲累攒着繁复丝罗暗纹的袖口，一边接着道：“心头有静静的念想确是一种福气，但却别把这念想和真真儿的日子给弄混了。咱们既在这东院，咱们既有了位份，咱们既做了世子身边的女人，那咱们就要对得起这样的身份，该守的要守，该争的也要争，这就是咱们的日子。”说罢便站起来告辞：“今儿天好，我就是来瞧瞧邵妃的，也不敢多劳你费神，等过了年再来探你罢。”转身便飘然而去。

接着几日，便都是新年了。虽在冬季，可府邸中所有花木都尽用绢堆出了一簇簇肆意繁盛的花团，殷殷的红，浅浅的粉，凝凝的紫，被两边玉洁冰清的积雪衬得真是说不出的满目繁华；到了晚间，自是五彩宫灯流溢，一派光华璀璨，玲珑剔透。但凡大节下，这宫廷王府的礼节应酬更是忙碌得人人力倦，个个神疲。从除夕祭祖，到初一盛妆入宫朝贺，再到初二起与各家王公大臣世交等互相贺拜走动，直闹到元宵夜宴后才渐渐消停下来。

邵宸尚在养病中，所有这一切事宜倒尽蠲免了。也因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转起来，睡着的时候少了很多，平日卧在塌上不耐烦，也就读些书籍消磨时光。新年虽是繁忙，但文稷三两日间总会来坐上一盏茶半盏茶的工夫，不过两人独处总还是静默的时候居多，但不觉间倒显得比早先熟惯亲厚些了。

从那日病笃昏厥醒来后，文犀倒是一直再未见着了，只辗转听得邵宏目下正住在畅心阁中，原是因为正月里闺阁忌针，学堂放学，太学亦有一月休假。数月不见，邵宸自是极想念弟弟的，想打发人过去唤来，但想想自己这付模样，相见倒争如不见了，免得让弟弟白担心。盘算着正月将过，这日文稷忽将邵宏领到了湘妃阁。

还未等邵宸开口，邵宏已跑到近前：“二姊，真想你，多久不见着了，你可瘦了好多呢。”邵宸乍见了弟弟，也是惊喜愉悦的，仔细打量了一番，亲昵地说：“是啊，姊姊瘦了，可宏儿竟比先前又长高些了。”说着又抬头看向文稷：“殿下却也认得宏儿？”文稷淡然地说：“宫中偶然见过几次。”说罢又问：“你今儿身子可好？”邵宸点头：“已是大好了，只没什么力气。”文稷说：“日日清粥小菜，自是没力气，回头吩咐厨房加些饮食。还有，既是刚好，还是该多去躺着养养。罢了，你们聊着，孤还有事。”说完径出门去了。

邵宏吐舌道：“姊姊，世子看着怪凶的呢。”邵宸不答，只笑笑问：“新年过得好么？”邵宏点头：“恩，文犀哥带我去杏花集赶庙会了，买了很多新奇玩意儿，又吃了很多吃食。上元节那日，府邸晚宴结束，文犀哥又带我出去看灯看到很晚呢。”邵宸听了笑着说：“瞧瞧，玩得这样高兴，刚才还说什么想你姊姊呢。”邵宏道：“其实我天天都想来看姊姊的，可姊姊不着人唤我，我进不来啊。文犀哥告诉我，因姊姊正在养病，一时怕不能够见着的。”停了停又说：“今儿，是因为世子殿下到畅心阁去；后来我说想见你，他才带我来的。”邵宸低头“哦”了一声。邵宏又说：“对了，姊姊，一直忘了告诉你，9月末的时候，太学着差使给咱家报过喜信了。所以上个月我也收到爹娘的回音了。”邵宸忙问：“快拿来我瞧瞧！”邵宏讷讷地说：“我把信落在我的学房中了。”邵宸摇头：“糊涂！那爹娘可都说什么了。”邵宏说：“不过是嘱咐我好好念书，当心身子而已。另外我因托太学差使把姊姊的事也知会了爹娘，故爹娘也直嘱咐你自己保重，凡事当心。对了，对了，庾达哥知道你的事，听说正闹着要上京来呢。”邵宸点头：“知道了。”

姐弟两人又随便闲叙了一阵，邵宸才说：“好了，后日就又要回去念书，这两日你也该收收心才是，就别到处乱跑了，好好呆在畅心阁中歇歇罢。”邵宏作揖道：“知道了，姊姊。哎，你还是拘我拘得这样紧。好了，我走了！”邵宸点点邵宏的额头笑道：“现在姊姊已是鞭长莫及了。好了，好了，你去罢！”邵宏才走到门口，又忽然转进来说：“啊，有一件大事，差点忘了说了。二姊，告诉你，这可是我偷听到的，文犀哥啊马上可就要娶亲了呢。”

邵宸听了立时怔了，脸色便有些刷白，木木地立在那儿良久不语，邵宏有些惊吓地问：“姊姊，姊姊，你怎么了？”好半日邵宸才回过神气，勉强说：“没什么，可真是件大消息呢。宏儿，你，你先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