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章 死而复生（1 / 1）
“是你……”
“是我。”
“我从没想过是你，本以为来的是另外一个人。”
“何人？”
“青纯的师父。”
“那是谁？”
“不知。只是也如你一般厉害。”
“哦？那可说不定，你没试过怎知我厉害？”
“几年相处，无水自知不能胜你。”
幽幽月光之下，两条黑影相视而立，轻声对话，可是话中却含着不尽深意。一声幽幽长叹传来。
“我秋无水自知不会看错人，却不知人也是会变的，这几年来你亦不是如此冷漠，虽对世人皆无情但视无水为知己，我有一事不明，为何那日相见之后你如此这般……”秋无水叹道。此时正是夜深人静，初雪楼里也是一片安然，一片雪白的花海在那月光之下美得有几分异常，显得居然有些妖艳无比，皆是为眼前之人。
“冰玄，你变了……”秋无水长叹。
“变得如何？”来者正是冰玄，俊颜无双，姿仪翩翩，尽摄光华。
“以前的冰玄是无水看得清的冰玄，眼中尽是恬淡寡欲，而现在的你眼神空离却莫不出一丝情绪，有的也只是若寒冰不化。”
冰玄一笑，无比邪美，引得绽放的千万雪白全都黯然失色。
“如此这般么，看来无水兄甚是知我也，可玄冥宫的宫主岂能是恬淡寡欲？”
“你也想要它？”秋无水直言不讳。
“是的，它本来就应是我的。”理所当然，“五岁起我就发誓我要得到它。”
“几年来为何你现在才表明，要知认识你的时候我就不是你的对手，那此为何不下手。”你若是那时说要，我定会给你，但如今我心意已决，定要毁了它……
“时机未到。”
“时机？”秋无水惘然。
冰玄点头，但并未再说下去。
“我不会让你得到它。”秋无水淡淡一笑，笑中却是无比坚定。
“你确信？”冰玄也是一笑，淡然一笑，竟羞得皎皎明月，也藏入云霏之中。
“不止是你，我要让任何人也不能得到它。”
“你要毁了它？”冰玄笑道。
秋无水一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一直沉一直沉，沉到那内心深处，他……竟然知道了……
“既然你要毁了它，若是毁了它……”冰玄目光一闪，眼中尽是杀意，“我就毁了你。”
秋无水甚是惊讶，几年知已，居然会这般对自己，冰玄何时变得这般了？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看错了人的本性吗，这几年认识冰玄以来，他一直都是和自己琴棋书画，吟诗比剑，却不像那些为了它而来初雪楼之人……忆往昔，他的双眸似水尽是清明，看得透彻如泉，如今却……任是秋无水自知难逃却也未猜中居然会是在这个人手里……
前此时日青纯出现，他亦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听青纯说要来此寻师，只是惊叹能教出如此徒弟之人师父定是世外高人不假。只道那青纯之师父来初雪楼，自己看来是无法胜他，若他要它，那自己已是难逃……
可如今……本已将生死看淡，本已猜透了这结局，却从未想过……从未想过是他……手不知怎的颤抖起来，秋无水似不敢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仿佛要看清眼前之人。他自是不知，此时的冰玄并非彼时的冰玄。他认识的那个冰玄亦在那无垠的天迹等着他了罢……
不知为何竟笑了，秋无水叹息道：“人人都想要得到它，你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对手不假，只是有一个人也如你这般，你却定未料到。”
“如我这般吗？”冰玄一笑，似不相信世上还有此人，“你是说现住在你这初雪楼的那位女子？”
秋无水摇头，“那位姑娘的确厉害，比你……”
“比我如何？”冰玄追问。
“比你……”秋无水摇头，“比你我自是不知，但是她的师父定在你之上。”
“哦？”冰玄似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般，轻笑出声，“他的师父你见过了？”
“未曾见到。”秋无水再摇头。
“极与不极，自是比试了才见分晓。”
静，皆是如死寂一般的宁静，无声静谧却惹得人无名心慌，若置身于悲离之中，说不出的诡异。就连空中的皎皎明月，也发着幽幽诡异的光芒，似在嘲笑这世上之人的无知。只是在很久之后，当黑暗渐渐散去之时，东方升起了一丝白光，照得这天迹也渐渐变得清晰了，是要天亮了罢……
“青纯……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个声音在此时响起，冰冷若霜，优雅异常，清冷异常，魅惑异常，邪恶异常。正是冰玄的声音，“那么你的师父真能与我相比之？若是这般在这天地间有个对手，也甚是可以消解寂寞呀。”静幽夜色，越沉越黑越来越黯，是无尽的空幽与寂寞，寥寥深夜中又是谁在独声叹息？
*** ***
青山流水晓风四起。青云飘荡如梦如幻。
层层密林之中，似有梵音飘凌，流水潺潺，莺啼声声。山青丽依旧，水清澈如惜，林青欲葱葱。只是山顶一角层层林间，竹屋小舍碧绿云天，再不见琴音萧萧，再不闻轻笑盈盈。竹林微动，轻风微拂轻澜微起，身轻如燕落地无声。一道身影飞过，一白衣老者停落于屋前，那屋——曾是青纯与冰玄共度几年的碧雅竹屋。老者竟是那如仙云野鹤一般来去无影自无踪的无心长老也。
却见老者轻轻点头，笑得如春风如朝阳，“人去楼空，看来，也该轮到我在这里享享清福了……”苍劲的声音响起，听那话似乎对青纯与冰玄甚有所知。白衣老者轻移竹门，踏入那小屋之内在屋前方桌之旁坐了下来，素琴如惜静放于桌前。一手抚琴，一手抚须，脸上竟是笑意。
“这个臭小子，人间仙境你不要，定要去地狱之门闯一遭，哎……”一声长叹过后老者双手执琴，琴音飞溅如潺潺流水，如婉婉莺啼，如梦如幻，如实如虚。一曲渐起，竟是当日冰玄与青纯所合奏之《天尽水月》！没有两人当日的相交相对，只余那如歌如魅，如丝如缕的温婉。琴音婉转，只余平淡留山间。若问此人是何人，高山流水，青林碧山，皆知……
这抚琴之人却未在意，东边那抹云彩散尽之时一道紫光也随之而来，正好降落于这青云山间。青云之山青云处，莫笑过往只看今。一阵幽幽叹息随之传来，美妙无双竟更胜这琴这曲，让人惊叹，这是从何面而来的九天梵音，“《天尽水月》呀《天尽水月》，人生在世难得听上一曲如这般纯洁的曲子了，只是……谱曲之人……”
老者皆是一惊，望着那悠悠走进竹屋之人，望着此人一袭美如梦幻的紫衣，望着笑如幽兰绽开的容颜淡淡道：“世间之人皆不知这曲为何名，世间之人亦无几人听过这曲，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呢？”
紫衣之人眼眸一眨，美目绝伦，有着无比的清澈与明亮，如此净晰，里面尽是美好与希望，如此深幽，可容天下！长发披于身后，长长软软如那天蚕真丝光滑无比，额前一玫紫珠轻坠，珠子光华无双，竟衬得那发丝也泛着幽幽紫光。
一袭紫衣于此人身上更是举世无双，可是……可是……老者本是意淡如水却也不由得眉头一皱，似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他的眼睛，可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人……竟分不出究竟是男是女！若是男子，不如这般轻盈漫妙，若是女子，若是女子，皆没有这般可包容天下的大气！此人意间尽是大气，此人眉目尽是风华，此人五官可比女子般秀丽，却又如男子一般俊美淋漓。此人只道天上有，世间难遇再难求。如是这般，她……亦或是他，究竟是何人！
“如何知晓？这世间之事，自是没有一件可以瞒得过我夕紫的。”夕紫嘴角轻扬，浅笑盈盈，是发自内心的柔软清逸，竟是无比真实的笑，令人心如止水一扫心中阴霾，“只不过……只不过我一觉竟睡得这么久么？”梵音轻起好似自言自语，“居然这青云山，都人去山空了。”夕紫似乎甚是自恼，可是脸上却是笑意不减半分，无比纯至好看，风华绝世，让人惊之叹之。
“你要找这青云山间之人？”老者淡然抚琴，琴声幽幽，意境幽幽，自是那无心长老，一惊之后也就淡然平静，心意如水。
“当然要找这青云之人，不过，不过……”
夕紫一手抚额长叹道：“不过夕紫我千幸万苦才从迷离之城到此，那个该死的，怎的又往迷离之城去了，哎……”
老者本是抚琴甚好，一听迷离之城四字，眉头又是一动。
“你往何处来？”
“往何处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何处才是归途。”夕紫笑道。
“何处是归途？何处是归途呀……”老者摇头叹息。
夕紫轻步走出那竹屋小舍，望着那茫茫天迹又是一叹，“也罢，主人去哪夕紫自然要去哪了，只是主人这般也要去夕紫的家了么，看来你还是想要夕紫的嘛。不如我就回家等着你好了，反正你也要来找夕紫的，可是这回去的路甚是遥远呢，夕紫一定会累死的，到时候主人看不到夕紫不是会伤心么，不如我先去这宣阳城四处看上一看可好。”
夕紫一边走又一边摇头，“若雨、若晴两个丫头也不知醒了没有，哎，秋家的人呀，不行，定是不能让她们醒来，不然让她们看得我变成这副模样，定是要以身相许了。”夕紫玉手一抚如雪般的脸颊，幽幽一笑，“我夕紫的梦境可是美妙无双呢，不然再让你们多睡个几年，好让我在这世上多玩个几年如何？”
“只是主人……主人亦不会这么快就想让夕紫……”那夕紫却见又是一阵摇头，“一定不会的……嗯，主人不来找夕紫，夕紫亦可以去找主人呀，只是现在夕紫好困哦，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上一歇吧。”
话音还在这青云山涧未落，人却已不知去向，青云山上竹林雅舍间只余一白衣老者独自抚琴，一曲《天尽水月》也皆是这山，这水，这林，这舍，这般事物皆独享而已。片刻过后却闻得琴音一顿，“是你……”老者轻轻一笑，似发现了什么能值得他停下这琴乐去思考一般，“能如此这般，定是你不假了……只是就算是你，亦改变不了这天意呀！”
*** ***
窗外花海如雪，无尽苍穹却是阴沉沉，灰暗暗，阴霾层层，笼罩天迹。窗边端坐一人，那人正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之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已不足形容，那种美可摄众人。
青纯在这初雪楼也呆了快寥寥二十天有余却不见自家师父上门，道是哪里出了错，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师父并未要来这初雪楼？只是他不来这初雪楼，这不是还有他想要的东西吗？
“青纯，你想知道吗，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什么地方？”
“初雪楼。”
“很美吗？”
“美，不仅美，而且……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师父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师父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不够，远远不够，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所以它们也只能是我的。”
“哦？那这东西是什么，它美吗？”
“美，它是这世间最美的东西，因为……它能给你……永恒。”
师父一定会来这里的，青纯暗自点头一笑，可能是来这里之前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吧，可惜不知他的行踪，不然，不然才不会在这里等候多时呢。想想这一月来秋无水皆是找自己谈诗对琴，有时墨离也会随时来访，只可惜吟诗自己是一点也不通，不过说到琴嘛可算是再也没有如自己这般的高手了。青纯得意一笑，出自师父之手，绝妙无双，出自青纯之手亦也差不到哪里去，每每所奏一曲都能让秋无水墨离等人无声叹服。再看那镜中自己，此时已是笑逐颜开。
“青纯，你这头长发，就如那……如那……”圣雪一边给青纯梳着一头乌丝，一边羡慕地望着镜中那张极致蛊惑的脸笑着说道。
“如那什么？”青纯转过头好奇地望着圣雪，随手拿过肩上的一缕青丝放在手中绕来绕去。
“哎……”圣雪一声轻叹，“如那什么我自是想不出来，但是青纯妹妹你却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特别的女子。”
青纯也不管那头发还被圣雪拽在手中，蓦地站起来看道圣雪的眼睛道：“是么，如此这般，那圣雪姐姐别跟着那秋无水了，跟着妹妹如何。”
圣雪直觉得好笑，正要说什么，却听闻窗外传来丝丝如莺般尖叫，似乎穿越了层层花海，透着无垠的悲伤。一阵不妙的感觉传来，圣雪放下手中木梳，一个转身从窗户飞掠而出，瞬间便在那层层花海中消失了。
青纯几不可闻地眉头一紧，不知何事，平日慢悠悠的圣雪会如此心急，竟然不走房门要走窗户。心中甚是惊奇，也跟着从窗间掠了过去，却茫茫花海清香四溢竟无一人影。这初雪楼本身就层层深入，大到极致，而这楼主秋无水亦是喜好寂静之人。故楼间也只有圣雪、无霜、若晴、若雨四人，若晴、若雨早些时日去向别处，就只余此三人，加上一个青纯，若大的初雪楼就只有寥寥四人，空阔可想而之。
当青纯好不容易寻声而至之时竟看到了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之事。秋无水静静躺在一片纯白无暇的花海之中，静静躺着，恬静若然，苍色苍白如这花，似与世隔绝一般。身边静静跪着两人正是圣雪与无霜，两人皆是泪流满面，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秋无水苍白没有任何表情地脸。青纯一溜烟跑过去，蓦地俯下身不解地看了一眼圣雪、无霜，心中的疑惑竟有几分明了了。
伸出纤纤素手一探，心中顿时一惊，似不敢相信躺在如雪花丛中的人，昨日还与她对琴吟诗的人竟是没了呼吸！竟然有人能害得了秋无水！
不对，不对，秋无水此等武功高绝之人，怎么可能是这么容易就被……难道是他不想活了？更不对，前些日还与那圣雪、无霜言道此生定不离不弃，逝死相随……逝死相随……青纯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般到底是为何，竟是觉得脑中无比迷惘，居然有人能杀得了他？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青纯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那剑光一闪无霜已经幽幽落下，那剑划过颈间留下一道淡淡血痕，那剑，正是青纯不离腰间的剑！怎的自己如此大意，若是往日这剑怎么可能离得了自己！她狠狠瞪了一眼，又惊又怒，好像还带着丝丝凄凉，接住了正要倒地的无霜，青纯面无表情，眼中却也免不了淡淡哀伤。怀中的无霜已奄奄一息，声音也如风一般轻逝，“无霜逝死不离主人……”
“无霜，你这又是何苦。”青纯摇头，眼光却直视圣雪苍白如秋无水的脸，伸出一指在圣雪胸前一点，圣雪皆是一愣再也动弹不得，眼中却是泪水涟涟。是怕再来一个寻死的罢了。
虽然早在青云山上，就看淡了人间生死离别，但这一刻却不知为何有着莫名的心恸，竟真的要逝死相随么，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的真情？青纯瞪大了眼睛，从小看得太多世态炎凉，对人间的情爱皆是不屑一顾，都不过是口中之词，假假真真罢了。可是为何竟有人真以死相随，誓死明志呢，如此真是傻得可以。再看一眼静躺于花间的秋无水，心中只能感叹，再是武功高绝之人也是免不了一死，就像当日在青云山上……轻轻把怀中已渐冰凉的无霜放于那花间，拾起地上掉落的剑，轻声一笑，似无尽的凄凉又似乎全无情绪。
“纯儿的剑是从不染半点血渍的呢，无霜，你死了也算值了。”看着那剑尖上的点点血痕青纯眉头紧皱，似无比可惜，可惜了自己这不染仙尘的剑竟被这无霜给……毁了。她转身看向那还跪着一动不动，被自己点了穴道的圣雪，轻轻盈盈道，“圣雪姐姐不要再像无霜姐姐这般傻了，就是秋无水看见了也会气得不想理你们的。”
看了一眼阴霾的苍穹，脸上似笑非笑，“圣雪姐姐天天照顾纯儿，纯儿也舍不得你死呀。”那话意甚是无情，连那眼中亦是冰冰冷冷的，好似这生死都与她无关一般。言罢转身离去，身轻如燕，轻轻掠过白茫茫的花海，掠过这初雪楼。此时的初雪楼，再亦不同往日。
青纯无奈地从那初雪楼飞身出来，百般寂寥的走在繁华如惜的大街上，若是他们知道秋无水已经……不知是何等轰动。左看右看她似乎在找寻着什么，找什么呢……自是青纯自己也说不清楚，自青云上而来，自己一路找的那个人为何此时此刻还未出现，自己找的人未出现，自己才认识的人如今又在这世间消失。这个世间，看来真的如游戏一般好玩呢。
也罢，就让我青纯在这玩一遭如何，反正这一世间一切皆看淡，也许除了师父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自己的了吧。只是……师父现今生在何方呢，你就真的不再要纯儿了吗？如今这秋无水竟然就这么死了？哎，初雪楼如此美不胜收之地竟然少了一位风姿绝世的主人那可了得，不如就让我青纯来做上一做这初雪楼的主人如何？一边走一边想，一边叹这上天也太好玩了，竟可以让一个人就这般在这世间消失了，只是要不要也为秋无水的逝去伤心难过一下呢。
随后只听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传来，这人世间的情爱她亦是懂非懂，这人世间的炎凉她道是看得多了，人生几何，不是去既是留。走过一条又一条街，两手一直拿着一缕长发，在手中缠来缠去，也不知为何竟走得有点心烦意乱。想念青云山的清幽辟雅之地了，只有青纯和冰玄两人才能入的竹林，只有纯白浮云当空的湛蓝苍穹，潺潺明澈的流水，婉婉如惜的夜啼。那里才是能让人安静的呢，才不会每天如此，发生这般离奇的事，秋无水……怎么竟……那里也是有过杀戮，却只是七天之间，除了那七天，除了那让自己都觉得有些匪疑所思的一幕幕……
可是，也仅仅只是七天，不是吗，之后一切都是原有的平静，不是么……这世间又何时何日才能平静呢，只怕是永远也不可……
“小妖怪，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哦。”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青纯瞪了一眼那声音的主人，飞身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掠去，一间小小的茶楼，一白衣公子坐于那窗前桌边，细细品着清茶。
清晨之朝阳温暖静好，一翩翩公子优雅极致，令得那窗也是一片明丽。
“墨离，随我来。”她也不管墨离何等惊讶，竟拉他的手就往楼外掠去。
青纯的手细细滑滑，墨离自是知道这男女有别，可是看青纯那模样像是有急事，也只好作罢由她去了。穿过那层层人海，一条又一条大街小巷，终于来到了一个两个都皆是熟悉的地方，那个地方世人皆奇，那个地方世人皆叹。
“你带我来此为何。”墨离被青纯拉着，来到这初雪楼前。
“我想你与那秋无水，亦算是相识一场，所以我想他现在可能比较想见到你哦。”青纯只是淡淡一笑，笑中皆是嘲意。若是让这墨离看到了秋无水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很好玩吧，她倒是想看看墨离自说为世人着想，处处正义不离口，看看他现今亦是如何。
初雪楼主秋无水与他也算是旧时相识，只是他有事在身甚少来往罢了，难道是秋无水想见自己？墨离不无奇怪，看着青纯那有些怪异的笑容，一丝不妙由心头升起。飞掠过楼间小道，青青小林，一潭清水，层层如雪似的花海，终于停了下来。看清了眼前一切，墨离也是一惊，“无水兄这是……”墨离伸出手去探了探竟也如青纯先前一般缩了回来，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又尽是伤意。
居然这世间还有人能害得了秋无水？若是这般的话那这个人也能敌得过自己，究竟是何人能如此的厉害的？
秋无水此时没有一丝气息可言，脸上皆是苍白，一脸平静躺在这如雪的花海中，好像这一片纯白就是为了他而绽放的。秋无水身旁还有着一抹血迹，墨离又是一惊，一滩鲜血的旁边倒下的那名女子墨离自然是认识的，不是无霜是谁？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前的璧人为何都落得现今这般的下场？看来这天意也太是弄人了！竟是连死也要死在一起么……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随？这世间竟能有如此的女子，无水兄是福是祸？只是那墨离自是不知，这般的女子亦不只这一个。
“这……无水兄，或许还有的救。”片刻之后墨离转念一笑，可是看着秋无水身旁一跪一躺的圣雪与无霜，又是轻轻一声长叹。
“你说什么？”青纯似不敢相信，“他所息全无，早已气绝多时，你说还有得救？”青纯一听这话惊得竟是要看好戏的心情也无了。眼睛瞪得如那清夜里的夜明珠子，发着摄人的光华。
圣雪也是一惊，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青纯一笑，伸手一点，便解了她的穴道，看了圣雪一眼道：“圣雪姐姐这回不用逝死相随了吧，你看他可是说有的救哦。”她指指那墨离，青纯却不自觉的瞟了一眼静躺于花间气息全无血溅白衫的无霜，一句“傻瓜”脱口而出。眼里自是丝毫情绪也无，生死对于青纯而言也许并不重要。
圣雪痴了一般盯着秋无水，不问也不答，过后又是痴了一般，死死地盯着墨离。
墨离从怀中掏出一物，扶起此时仍跪着的圣雪，把一方事物轻放到圣雪手中轻声道：“这是千年雪莲，自可起死回生。”
圣雪无光的眸子顿时光华一闪惊喜欢地望着手中之物却又黯淡下去，黯淡下去。
“无霜姐姐她……可惜这千年雪莲竟只能救一人么，若是这般无霜姐姐亦是会开心的，因为……她自是只想让主人活得好好的……”
一声轻叹传来，青纯看了一眼那花间的人眼中竟无丝毫表情，世间不是如此么，只能活一人的时候就算是再亲的亲人亦是会摒弃你的，不是么。只是若让这秋无水自己来选择谁死谁活，他会选自己还是会选这为他舍命而去的无霜呢？青纯一声冷笑，别人的命永远都不重要的，不是么……只有自己……
*** ***
初雪楼皆是静若无人，如雪的花丛也是在这静夜尽显幽清。花层之中的一间雅舍内一声轻咳传出，似乎压抑着无比难受的气息。一人轻躺于床榻之上，面色苍白，便是死而复生的秋无水。
“主人，您还好吗。”圣雪双眼通红活像两颗小樱桃。
“嗯。”秋无水微微点头看着床边的三人，“墨离贤弟，大恩不言谢。”
墨离淡然一笑，“无水兄不要想得太多，这对你或许并不是什么大恩，这千年雪莲能起死回生不假，可是只怕……”
“只怕也时日无多了……”秋无水笑道，声音轻得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主人……”圣雪眼中除了泪，还是泪。
秋无水艰难地伸过手去轻轻为她试去那泪，笑道：“圣雪你都……快成了花猫了……”他的动作极轻，留着淡淡温柔。
“嗯，圣雪不哭。”圣雪握住那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道。
“主人，无霜姐姐她……”
秋无双眼眸一缩，淡淡道：“过去之事且让它过去吧，圣雪不必再提。”是悲恸是苦涩，是经过了层层黑暗也见不到一丝光明的绝望。
青纯冷冷无声地看着一这一暮，人生冷暖早就看得淡了，心中也只是思念着师父，看着秋无水没事不知为何地她觉得心中也是一暖。许是在他这里白吃白喝呆得太久了罢……青纯一笑，原来自己还并非无情无意，原来人间的温暖在七岁之后还没有散尽啊。
“对了，无水兄，你为何落得这般。”墨离眼中尽是不解。
秋无水脸上淡淡的笑也消失无存，轻轻合上又眸不敢再想。
“玄冥宫主。”
“玄冥宫主？”墨离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和他不是相交几年的知己吗？”
“知已吗……”秋无水脸上浮起了一丝怪异的笑容，尽是苦涩，“人心难测。”
“他为何要杀你？”墨离更是不解了。
“为了那样东西。”
“紫汐圣珠？”
“对。”
“那也用不着杀你。”墨离更是惘然。
“因为……”秋无水睁开了眼睛看着圣雪，轻轻笑道，“前几日我做了一个决定。”他的声音就像千万里那么远传来的袅袅梵音，“我决定毁了它。”
墨离自是一惊，聪明如墨离，他自是了解秋无水，很快便知了秋无水的目的。
“它在初雪楼？”
“不，在别的地方，一个即使找到了也无法踏入的地方。”
“墨离、青纯。”秋无水艰难地从床上撑坐起来，圣雪马上给他往背后加了个垫子，轻柔的将他扶起。
“我想让你们帮我完成……我未完成的事。”
“你就这么相信我们？”青纯与墨离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秋无水点头，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心有余也力不足了吧，以自己这许多天的观察，这两人并非深不可测之人，也并非心怀不轨，一切皆于言表。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吧，我秋无水为何不赌这一局呢，就算是他们想要就让他们得到好了，青纯和墨离应该不会是大恶之人吧。秋无水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人，嘴角含笑。
青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秋无水，你是不是病得有些迷糊了，纯儿好像跟你说过那也是我师父想要的。”笑声中含着某种不可思议，“既然是师父想要的，纯儿就会帮他得到。”青纯眼中，尽是坚定。
“你说我怎么可能会帮你毁了它呢，你尽可以相信墨离这个呆子，可是你千万别相信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墨离摇摇头，似不敢苟同，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小妖怪口中的呆子了。
秋无水一笑，“青纯，你也不想你师父会有不测吧。”
“不测？”青纯惊谔。
“自然是得到了它，亦会有失去的，得到的更多，失去的就更多。”
“此话怎讲？”
“说不清道不明，以后你便知晓了……”以后你便知晓了，永恒也是永生的孤独，那种孤独是谁也无法忍受的吧，活得那么久却没有知已相伴，此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 ****
纯白无暇的花海中立起了一座新坟，坟上是一片纯白如雪，远远望去美得像一座小小的雪山。一个白衣翩翩公子静静地看着那座小小的雪山，静静地看着，他的嘴角一抹苦涩的笑渐起，可是眼中却是掩不住的伤意，一声轻叹传来，在这纯白的花境中漫延开来，那愁久久未散。问世间何为情也，只叫人生死相许。她亦是这般，生死相随，可是缘份天注定，不是便也不是了，为何这天亦不能随人愿呢？
“呵呵……”一阵轻笑传来，青影一闪，一个美妙无比的身影出现在秋无水面前。
“青纯为何这般。”秋无水眼中尽是伤意，看得青纯有些不解。
“青纯想知，这千年雪莲世间只有一朵呢，”青纯笑得无比魅惑，“若是能让你选择，你会选自己活呢，还是这无霜活呢？”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秋无水，似要从他一脸的忧伤中看出点什么来。
秋无水自是一阵苦笑，随后看了一眼无尽的苍穹，笑容一敛，毫不疑惑地道：“若是无水能选择，无水定会救无霜。”
“哦？”青纯不相信似的看着眼前白衣之人甚是好笑，“果然是说话的人不嫌的话中的意义太轻呢。”
“青纯如此是何意？”秋无水不解。
“何意么，青纯是想说，这话说出来真是很容易呢，只是若让无水哥哥你亲自去做，那时你定会舍不得自己的性命了吧。”
闻得此言秋无水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青纯自是不了解无水，无霜连死都不弃无水，无水又怎不能舍命救她呢？”
“可是圣雪亦不会救她，因为对于圣雪姐姐来说，无水哥哥可是更重要呢。”青纯笑得更轻了，皆是嘲意。
“无水不怪她。”秋无水轻轻一叹，望着似如雪海的一片白茫茫，心中好像有万千把剑刺入一般，为何，为何竟是这天也这般捉弄他？亦是要他活着，看他这般活着么……好，我秋无水自是这般活着，自要看看这天如何待无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