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幕:杀之易,撼之难(1 / 1)
桀骜留了下来。
留在自在楼里吃午饭。
不过他当然不是为了一顿饭留下来的。
就算是这样,也足以使舒红颜稍微开怀了一些。
毕竟,蔡相这没头没脑的邀约并非全无益处。
自在楼之主,自然有楼主的排场。
舒红颜不讲究这些,可她也决不会浪费时间自己动手做菜。(汗,差点写成恶搞= =)
不仅有专门的厨师以她的口味做菜,还有人每次为她试毒。
舒红颜就在阁楼里,自己的房间‘大梦阁’中招待她刚结识却颇为看重的朋友。令她更为高兴的是,桀骜与自己一样也爱吃素,不喜油惺。
所以饭菜在专人试过毒后,一道一道的上齐,然后舒红颜就召了慕容书羽和上官亭陪坐,让桀骜上座,自己则坐在了偏席。
菜色虽然以素为主,但经过一流的厨子精湛手艺的加工,色香味俱全。可惜吃饭的人都没有心情品尝。
舒红颜并不是个会招呼客人的主人。所以相对来讲比较擅谈的慕容书羽就不时向桀骜介绍一下菜名、做法,以使气氛不至于太过凝重。
总的来说,开会和吃饭代表的不一定是字面的意思。就像舒红颜的开会纯粹就是下达命令而不是聚众会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一大堆人费上三四五六个时辰商谈出来的结果往往还不如她一个人马上作出的决定。
她给人机会反驳她刚出口的命令。但是一刻钟之后,如果没有人反对,她就要看到自己的命令实施。
不过看她满脸病容惨淡的倦意,以及剧烈的有时还带着血丝的咳嗽,谁都不忍心浪费她的时间。
吃饭当然也不全是吃饭的意思。
现在这个饭局便是变相的小型会议。会议的内容是关于另一个饭局,那是个凶险难测的鸿门宴。
可明明心里清楚,却又不能不去。这就颇为痛苦。
桀骜才动了动筷子,就说饱了。“蔡相不让我告诉府里任何人这次邀约,就是怕师父知道了会想办法搅他的局。他耳目众多,我不能冒这个险。”
舒红颜也停了筷,道:“蔡京经常请客?”
慕容书羽立即答道:“他经常借各种名义摆宴——给他自己或三妻四妾,儿子女儿摆的生辰宴;初春的踏青宴,暮春的赏花宴,秋月冬雪,盛夏还有清凉冰饮宴,过年的年会,中秋的烟火宴,各种各样的名目数不胜数。总之,他要想摆宴请客,总能找到理由。”
听到这数目繁多的宴会,舒红颜固然闻所未闻,就是桀骜也觉得新鲜。想起蔡京穷极奢华的花样,都是不以为然。
舒红颜又道:“那他也经常请道上的人么?”
慕容书羽道:“他经常请京城内各势力的领袖赴宴。原先老楼主在时,请的是林华衣、萧纵鹤和老楼主,可是老楼主不愿意和他有什么牵扯,所以本楼一直是黄护法代为前去。”他停了停,又补充道:“萧纵鹤的神智清楚之时,也曾受邀赴约,但之后纵鹤盟就也是派些代表去了。只有林华衣,倒是一直亲自前行,至于其他帮派联盟,那就是去奉承蔡京的,受到邀请,个个觉得光荣无比。”
桀骜常在国师府内,对宫廷里的派系斗争一清二楚,却对道上的事知之不详,仅从师弟或府内其他行走江湖的好手口中知道了一些,不过他记性过人,只要听到的,多少都忘不了。此时听慕容书羽说起蔡京宴请武林人士,不禁好奇起来:“蔡相是朝廷大员,怎么公开与道上人物打成一片?何况林华衣还是黑窝子里的老大!”
慕容书羽道:“他摆宴地点时常更换——他产业多,有人曾开过玩笑说蔡京的所有别院别居加起来,面积起码有东京城十分之一。——而这些房产却不一定在他的名下。像这次设宴的地点‘澜沧山庄’便是他送给平靖王爷的别院。这平靖王爱它清幽,是以最近常常住在那里。”
听到平靖王这个名号,舒红颜对朝廷官员不甚了解,还未觉如何,桀骜却脸色更白,冷冷的道:“宋歌非?”
桀骜一语道出那‘平靖王’的名字,舒红颜也皱了眉:“翻云覆雨的小王爷宋歌非?
慕容书羽道:“便是他。这个年轻人还未在江湖上走动,因此在道上的名号也不算响。可是他在官场上,却是人人头疼的角色。只是无法得知他的武功到底怎么样。”
桀骜道:“他很厉害。”
若在平时,上官亭一定第一个不服,可是慕容书羽警告过他,这位看上去文雅秀气的青年是朝廷高官,有名的冷泉公子桀骜少将军,更是清玄上人的高足,清玄上人的武功人品向来是江湖好汉交口称道的,所以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
只听桀骜继续道:“宫廷之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折玲珑,断名剑’。这是说如果年轻一代谁想夺得那大内后起第一高手的美称,就必须先放倒两个人。”
慕容书羽道:“这么说,那两人必定是大内之中年轻一辈的顶尖好手。断名剑,业火神剑,说的就是这平靖王宋歌非吧?那折玲珑指的是?”
桀骜的神色飞扬了起来。他在人多的时候,表情一直冷郁。很少有这样明显的眉飞色舞。
他还笑了。笑得自豪:“那说的是我二师妹。她的外号就叫做玉玲珑。
舒红颜好一阵轻咳。
——原来桀骜还有那样的神色;原来号称大内年轻一代的两位绝顶高手之一那个玉什么是他的师妹。从他的神色就可以看的出来,他们师兄妹感情很好。
很好,便是很好。事态如此严重,我还有空想这些不相干的,实在无聊。
舒红颜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不去的话反落人口实。如今,管他龙潭虎穴,只有去了。”
慕容书羽看着她的眼光亮了起来。
他知道他的楼主武功很高,且富机心,是难遇的明主。
她又不象一些过于倚仗心计的人那样胆小。
但她也当然不是一味逞匹夫之勇。个人安危与整个楼子的基业在她心中相较之后,她完全没办法选择。所以她接着道:“慕容总管,上官兄,到时候包括你们在内的任何人都不要插手。蔡京要我单独与宴,我们不要给他捉到把柄。所以,我就一个人去。如果没回来,也不要派人去打听。”
上官亭对舒红颜佩服的五体投地,此刻见她说的凶险,立即道:“姑娘,那老贼既然怕人家说他勾结‘匪类’,连请客都摆在别人的庄子里,那如果在宴上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好明着动咱们。姑娘此去,莫若带着烟花旗火,万一危险便撒手即燃,我们预先在庄子周围伏下人手,看到信号,就平掉‘澜沧山庄’!”
舒红颜略带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时,慕容书羽已着人将残羹撤了下去,沏了茶水送来。
桀骜忽道:“你以为平靖王的别院是这么容易埋伏人手的么?别弄个不好,反害了你家楼主。”
上官亭一时为之语塞。讪讪了半天,道:“那你呢?不通知国师府的人,你自己前去,很是危险……”
他看桀骜年纪轻,身子弱,且带着残疾,虽然气质淡定说话老成,可毕竟貌似稚雅,因此神色未免带了几分怜意,更多的却也怕他与舒红颜一道,反倒害舒红颜要护着他而吃亏。
他为舒红颜考虑原也无可厚非。
桀骜冷冷的道:“就算我自己去,也不见得会连累你们姑娘。”
说也奇怪,他这句话比上一句语气更冷,给上官亭的感觉却是和悦的。
舒红颜道:“我们一定要去赴约。而且也最好按照他的意思不带人手。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么?”
桀骜哼道:“倒是有……”
陡然间,杀气大盛。
就象他听慕容书羽说蔡京要处决牢里三位清官时一样,只是杀气取代了怒意。
慕容书羽立即反问:“什么办法?”
他看着桀骜微笑。
桀骜也微笑不语。
慕容书羽道:“冷泉公子厉害的紧哪。”
桀骜也道:“慕容总管才是高人。”
两人忽然客气了起来。
舒红颜轻咳道:“总管,但说无妨。”
慕容书羽道:“只要杀了他,一切事情都解决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舒桀两人似早就知道,所以一齐会意笑笑,倒把个上官亭愣在当场。“总管…军师…你可不要开玩笑。”
桀骜叹道:“我也是…原本也这样想…只是…”
慕容书羽立即接下去道:“只是不知蔡京武功深浅,怕杀不了他,反受其害。”
桀骜点了点头。黯然之色顿消,狠色便起:“但若舒楼主肯与我联手,应有八成把握。”
舒红颜道:“你我在这件事上是一条船上的,我为什么不肯与你联手。但若事败,清玄上人一脉都要受到牵连。”
桀骜带着些许回忆的神情道:“我自小住在国师府里,见过形形□□的人,也听经常听他们说话。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蔡京。昨天他又害了谁,今天他又想搜刮什么宝贝讨皇上欢心,师父清廉正直,被他所忌,做为师父一派的我们也被他视为眼中钉。”他一直很少说话,此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象是口舌有些难受,喝了口茶水,冷笑道:“师父一直想让我们以苍生为念,即使位高权重也不可忘记这点,师弟师妹也的确将师父做为偶像一样崇拜。但,若不是师父的教诲,我一早已去做了杀手,恨不能将天下贪官污吏都杀个干净!”
舒红颜听得血脉贲张,为他激扬的理想而想起了自己更为清烈的梦。
——或许,桀骜说的是对的。杀了蔡京,清除君侧。或许,这个腐败混乱的大好江山,还是有救!
她在她一向孤冷的大梦阁里,第一次热血沸腾。
慕容书羽仍沉吟不语,上官亭是个直肠子,不会动脑筋,此时有些发呆。
舒红颜冲着桀骜点头,眼中有钦佩的神色。
桀骜则为这傲慢楼主的敬意而感动起来。
他记得他在三和客栈出现时,连对手都笑他,可怜他,只有这女子,一直是抱着敬色。
他想起她笑着对自己说:“你残吗?我都忘了,为什么你自己要提?”
显然慕容书羽沉吟良久,也没想到更好的策略来。
正在他几乎要赞同桀骜的主张时,门响了起来,
慕容书羽就起身出去,不一会便拎了个厚厚的包裹进来。
他将包裹放在了桌上,先在舒红颜耳边轻道:“薛枫迎已经全灭青市。”待后者微微颔首,才坐下去道:“敛静堂送来的。是独孤紫亲自送到许无是的手上,说要楼主亲自拆看。”
舒红颜就动手将包裹拆开,滚出一个擦拭干净的人头。
唐多愁。
半天时间,敛静堂已拿下了他的人头。
林华衣是有仇必报的。
慕容书羽道:“独孤紫还传了一句话。说林老总特意嘱咐姑娘的。”
舒红颜没想到林华衣将唐多愁的人头送来,更不意他还‘特意’带话,眉头不禁皱了皱,问:“什么?”
慕容书羽沉沉的道:“一句话,六个字。杀之易,撼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