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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门时,他忽然被他的叔父唤住有事,于是他告诉她去大相国寺的路,他说:“你先坐马车过去,在山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她没有坐马车,她看到一路上有不少妇人带着香烛往前去大相国寺的路上走,于是她跟在她们身后,慢慢的,然后看一路深秋的风景。
果然是菊花绽放的好时节,远远的,她就看见了寺外山门边丛开的金菊,迭迭簇簇,绵延出清雅的芬芳之气。
寺院的佛钟被扣响,钟声淳厚而渺远,可以想见寺内佛祖庄严的宝相。
她站在山门的一角静静等他,手里捏着要给他的香囊。
日正中天的时候,前往寺院的人越来越多,可先前同她一道来的那些妇人已经开始往回走了,经过她旁边时,都有些讶异地看她一眼。
她有些无措地笑笑,悄悄伸手揉揉站得酸痛的腿脚,双眼却不敢歇着,仔细看来来往往的人流。
寺院里香烛的气息渐渐浓郁起来,揉杂了她身旁菊花的香气,正午的大太阳下,有些微熏的困意。
她忽然想,是不是山门处进出的人太多了,她没看到他,他也没看到她,就径直进了寺院里寻她?
她想得有些慌乱,想要进寺里找他,可又怕他在里面寻不着,出来的时候,又看不到她。
后来人都少下去了,她终于走进寺里寻他,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地看经过的每个相似的身影。
他一定是来了,找她不着,就进了寺里找。
她想到小时侯曾在街上和娘走散,正是闹花灯的日子,街上人多得挨挨挤挤,她先是很心慌,可哭了好久也没哭到娘来,于是自己挤开人群一个一个找过去,终于是找到了娘。
而现在,也应该是如此,只要她一个一个仔细找过去,也肯定会找到他。
他答应过来的,他说好的。
想到他微笑说“好”的模样,她心里便溢满了莫名的欢喜。
后来,后来太阳下山了,她从山门下来往回走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大相国寺的寺门正缓缓合上,僧人们开始每日的晚课,木鱼轻轻敲起来,和着低沉的吟诵,她听在耳里,好似一曲浑厚却有些悲怆的歌。
她边走边看捏在手里的香囊,捏得紧了久了,竟然被汗水洇得有些褪色,连带着掌心都淡淡红了。
她怅怅笑了起来,自己以为的好东西,原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自己眼拙而已。
晚风从身边掠过,她瑟缩着,重重打了一个寒噤。
回到慕景园里,她看到丫鬟正在等她,她想了想,还是问道:“少爷,少爷回来过吗?”
丫鬟说:“少爷也问少夫人呢,不过见少夫人没回来过,便又出去了。”
她愣愣地笑了一下,却觉得头沉重地疼起,连眼前也开始微微晃动。
“少夫人怎么了?”丫鬟忙搀扶住她。
她摆摆手:“没什么,有些累了,歇息一下就好。”
“如果少爷回来问起,你就说我累了,歇下了。”她想了想又对丫鬟说,“如果问起的话。”
躺在床上时,头痛得很厉害,身上阵阵发冷,她忍不住小声哭起来。
她知道自己病了,可她不想让他知道。
她其实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病痛,她只是觉得,心里有块很小很柔软的地方,痛得比身上要厉害许多,连爹过世,程鹿弃她而去也没这么厉害地痛过。
慢慢就昏昏沉沉地睡去,朦胧中听到耳边有许多杂乱却刻意放低了的脚步声,还有一些人压低了的说话声,好像就有他,只是太模糊了,她听不清楚。
后来醒过一次,大概是后半夜了吧,月光照进屋里时,是如水般清亮。
她觉得额上凉凉的,头痛也舒服了许多,侧头时,却看到他坐在床边的椅上,抱手倚着床杆,眼睛微微阖着,似乎在沉睡。
她心里蓦的一动,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濡湿了头下的枕巾。
他却突然睁眼醒来:“怎么了,还难受么?”
“没有。”她摇头拭泪,轻轻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病了,有些发热。”他淡淡笑,“不过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是散散热就好了,你不要怕。”
她忽然想起在嘉木寺的那个月夜,他带她上马,他告诉她:“我在,你不要怕。”
他在,她真的是不怕的,可是……
“今天是我不好。”他忽然轻轻道,“是我失约了。”
她摇头:“你有要事,没关系。”
“穆彦今天有事出门了,”他依旧道,“小景突然跌了一跤,大夫说可能会小产,她很怕,一直抓着我的手哭,我没办法走开。”
她吃惊地微微仰身坐起:“小景现在没事吧?”
“穆彦回来后她才不哭的。”他淡淡笑,“现在没事了,只是有些惊吓过度。”
“没事就好了。”她放心道。
“可是……”他看着她,忽然又说,“我今天也吓着了。”
“是吗。”她淡淡道,“那你去休息吧,我想睡了。”
他好像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他走出房门时,脚步略有踌躇,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银白的月色中微微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