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2 章 新手上路(1 / 1)
在那个小院子里休养生息了半个月,觉得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期间,四少爷基本每天来报道,天天讲有趣的事情。虽然我听起来没他乐得那么厉害,但总比跟莲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无聊至死的好。另外他送来的药膏也很管用,脸上的疤痕基本已经消除了。问他哪里得来的,他只是回答找了个大夫要的偏方,我也就不再多问。我自然是从他嘴里套了不少话出来,但他的角度跟我的角度完全不一样,很多事情,我觉得并不是他说得那么简单。他一介富家公子哥,当然不太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三少爷后来又来过两次,大概觉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突然就陌生起来,也不知道什么话该跟我讲什么话不该讲。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搞得我差点冲他吼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他这样一个温文又书卷气的男人,往那里一站,都是讨人心疼的主儿,一看他那眼神,我就吼不出来了。
二少爷只在第一天见过,至此他再也没有出现。他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情,就是把莲心调过来给我。其他的陈家人,一概没有见过。大概,朱尔真的不讨喜,这样也好,我干点什么,也没有什么人来关心,倒是落得自在。
这日,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条椅子上头晒着太阳。八月,应该是桂花飘香的时候,而这个院子里只有几棵面黄肌瘦的柳树,可见以前的朱尔是不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
忽见莲心低着头,从院门外进来,眼睛红红的。
我关切地问道,“莲心,你怎么回事?”
“啊?小姐,奴婢没事。”她不过才14岁的年纪,却似有着深深的伤痛,害我开始以为她至少二十岁了。
“过来!”我加重了语气说道,心想我又不是瞎子。
她这才慢腾腾地挪过来。
“抬起头,说吧。”
这个丫头平时话不多,是个本本分分的人,不应该会惹到什么人。如果不是二少爷训了她,那就是因为我的事而被别人欺负了。
“小姐,真的没事。”她倔强地咬着嘴唇。
“怎么?难道叫我去找二少爷来吗?”
“啊?不是……”她连忙摆手,“三小姐骂了奴婢几句,是奴婢做错事情,该骂的。”
我一听便猜出来肯定是有人没事找茬,把莲心当成箭靶子了,“莲心,三小姐人在哪里?我带你去讲理。”说着便起身迈步。正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憋了这些日子,难受得很。
“小姐!是奴婢的错,不怪三小姐责罚。”她慌慌张张地拉住我。
“什么?她还罚你了?”我一听更火大,瞪着眼睛问她,见她不出声将双手缩到背后。上前拉过她的手,果然手心有几道红痕,厉声道,“她拿竹条子抽的?”
“没事的,擦点药,很快就好了。”莲心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小姐,您还是不要去了,二少爷知道会怪奴婢的。”
“莲心,我们若是有理,二少爷为什么会怪你?还是二少爷也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儿?”
“二少爷不是。”
“那好,你先告诉我,三小姐为什么要拿竹条子抽你的手心?”
“奴婢……”
“说我!”纠正了一万次,她还是不记得,还真是一个倔强的小丫头。
“我本来是要去厨房给小姐拿点桂花糕,路上碰见三小姐的丫头文心,听见她说中秋节家宴的事情,奴婢,呃,我就顺口问问是不是大家都能参加。没想,三小姐正好过来听见,便冷笑着说我跟了这样的主子还想着什么好事呢,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一时气不过便跟她顶了一句。”
“就是这样?”我看着莲心点点头,接着说,“若我们这次就这么算了,她以后不是会更得寸进尺,以为我们好欺负了?别人说不定也会有样学样。”
她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我自然是知道,三小姐打她不过就是因为我么?不过以前的朱尔跟她结了什么梁子,惹了什么官司,我就不知道了。
“好,带我去找她。”
莲心见我一脸坚定的样子,也只得说了声好,便带着我出了院门。
这陈家老宅,果然名不虚传。这个时候,乾隆还没有来,所以还不叫“安澜园”,用的还是以前的名字,遂初园。
初秋时节的江南,难得一见的阳光一路撒下斑驳之影,我若不是要去找人理论顾不上这美园美景,只怕是要顿足观赏一番。只见这绿树掩映的秋花似锦,相较而言,朱尔的院落过于冷清。心中颇有点愤愤不平,但转念一想,我不属于这里朱尔同样也不属于这里。改天让老四带我逛逛,就当是游览江南名园,还不用花人民币买门票,比看那些被改得面目全非的东西要好的多,这可是原汁原味的陈阁老宅。
随着莲心走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转向古藤水树的西侧,穿过一个挂着“和风皎月”牌匾的小亭,又是绕过众多假山石和一座小桥。终于,眼前一片开阔,原来是一个小姐们休息娱乐的小角落。
她们正在踢毽子,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可能是有个丫头瞧见我了,便停了下来。结果大家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我这边。
“哟!我当是谁呢?”其中一位身着朱红色马褂上绣富贵牡丹,下面是同色百褶裙的女子率先开口。
我看了莲心一眼,她点了点头,这位就是陈家三小姐陈宁潇了。
“三小姐好兴致。不知道朱尔有没有这个荣幸跟三小姐比试一下?”我笑得灿烂,却丝毫没有温度。此话一出,满园子的人皆为惊讶之色,就连坐在亭中看书的一位穿了淡紫色衣衫的姑娘也抬起了头。
“你凭什么?”她骄纵的语气让我极其不爽。
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失忆了,干脆就失得彻底一点,“不凭什么。只因为你无故责罚我的丫头,来讨个说法而已。我总不能也拉了你的丫头过来再毒打一顿,那样的话,跟你有什么区别?所以,还请三小姐接受我这个提议。若我输,你抽了莲心几次,同样再抽我几次,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倘若你输了,就得当众给莲心道歉。”我目不斜视,不卑不亢地说完这话,只听得集体倒抽冷气。
“你好大的胆子!”她脸有点涨红地说。
“怎么?莫非三小姐不敢?”我挑眉笑道。
“文心!拿毽子来!”她怒喝一声,那个白衣小丫头便慌忙拿了两个毽子过来。
上勾了吧?这么禁不起激,也不见得是个有料的货色。所谓咬人的狗不叫,这个叫得这么厉害,倒是不见得能咬伤人。
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毽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手感不错。只要这个朱尔的协调能力不算很差的话,赢她,我觉得没有问题。于是,我开口说道:“规矩怎么定?还是比谁的毽子先落地,谁就输,怎么样?”
“就依你。”
我笑笑,本姑娘可是全市大学生巡回赛女子单项还有女子团体的绝对冠军。照拉拉的话说,朱丽叶全身上下都能踢毽子。拉拉是我的大学同学兼好闺密,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小女子,无奈早早嫁作人妇,时常想不起来我这号人物,要是跟她计较她会无辜地眨眼对你笑笑,蜜一样地甜,谁也拿她没有办法,她老公就是这样被收复地。我近朱也没有变赤,依旧歹毒快嘴。拉拉说,朱丽叶,你再这样浑身是刺下去,没有男人敢靠近你,因为他们没有人想英年早逝。
“准备好了?慧心,盼心准备计数。开始!”陈宁潇气势倒是有,但是不是花架子,就要看有没有真功夫了。
“一、二、三……三十六、三十七……五十五、五十六……”我一踢开来就发现朱尔的身体很灵活,基本跟我本身没有两样。我一会儿用左脚,一会儿换作右脚,一会儿还能换成肩膀,所有的目光全部被吸引了。这会子陈宁潇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我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可见朱尔平时做的功夫不比我少。陈三小姐大概平时在房里绣花绣得太多,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停了下来,不顾形象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我看已经超过她三十个,太不给她面子也不好,于是故意放水,在大家惋惜的声音中,笑意盈盈地将毽子踢歪到一边去。莲心赶忙跑上来,递给我手绢擦汗。
“三小姐,怎么样?”我盯着她。
她看着莲心说道,“愿赌服输。莲心,今儿个是小姐我对不住了。”又转头对着文心道,“回头去把我房里的药膏给莲心送去。”
莲心见她居然真的道歉,连忙摆手道,“三小姐,奴婢不敢当。”
“本小姐不想被人看低,你就接受吧。再说,你要不接受,你主子真的会拉了我的丫头去抽鞭子!”她故意看着我的脸说这话,大概刚才我说不屑与她一般,把她给气到了,于是找了法儿要把这口气拼回来。
“谢了。”我微微一笑,也不跟她计较。她倒是个真性情的女子,若是碰上个喜欢玩一哭二闹的主儿,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脱身了。
“不客气。”她摆摆手,径直走向另外一边的小径。
其他人也跟着陆续散去了,最后那个淡紫色衣衫的姑娘临走前还望望我这边,眼睛里有丝赞赏的味道。
“小姐,咱们回去吗?”莲心问。
“嗯,回去。”
隔日,我在院子里摆弄莲心从苗圃老陈那里搬回来的几盆茉莉。茉莉的花期很长,从六月初一直开到晚秋,我不太会养,先弄几盆来玩玩,太贪心害死漂亮花可不算厚道。正拿了花洒去浇水,听得有人迈步进了院子,一扭头,却见老三老四两个人一道来了。这个两人还没有赶到一块过。
“朱尔你在养花?”老四脸上探究的表情搞得我好像准备去拿诺贝尔奖似的。
“我难道不能养花?”我咧嘴一笑,眼角瞟见有人愣神。以我现在的容貌,笑起来的杀伤力,我自己也不能估计到底有多少,反正应该很多就是了。以前朱尔不太笑,可能就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笑起来太过招摇。
“你以前最不喜欢手沾到泥了,还有,你跟三姐比踢毽子了?”老四没心没肺地笑嘻嘻。
“三少爷也是听了这个才来了吗?”我没有理他,却盯着老三。
他温和地笑笑,“现在谁不知道朱尔长了本事了。不过,你原来不是这么招摇的人,怎么变了性子?”
他们果然都是来质疑的。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听他们这意思,原来这朱尔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因为身世的缘故,大约是安静本分的人。能讨得少爷们的喜爱,那自然就会有人嫉妒。朱尔背地里,又是怎么样一个人,谁又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不过,她的好体力还真是让我惊讶了一番,明显跟少爷们的印象有出入。
“以前如何我不管,也管不了,从今往后,我打算好好地活着!”我眉开眼笑地望着他俩说。反正那大夫也说了,这个失忆症,说不定哪天就好了,也说不定就永远想不起来了。
老四跟见了怪物似的下巴要掉到地上。
老三毕竟因为年长一些,脸上不动声色地,却也是吃了一惊。
“你前一阵还闹得不可开交,我们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现在可是想通了?”老四追上来,扯着我的袖子问。
“死都死了两回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我接着给花花们浇水,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要是真的想通了才好。”老三扔出一句。
我一怔,这朱尔还是个多愁善感之人?想来肯定是老三劝解过她,她之前是答应了,却转身就干了傻事。他们都不愿意提朱尔划破脸这事,我也不好再问。
“三少爷……”
“你不觉得别扭吗?还是真的想不起来?没人的时候,叫我三哥可好?”他淡淡地开口。
“是啊是啊,你以前叫我宁哥哥的。”老四也开始起哄。
“啊?宁哥哥?”我使劲摇头,太肉麻了,不要,“我还是叫你四少爷吧,不然四哥,没得商量,你自己挑一个吧!”我抿着嘴笑。
“四哥就四哥。”他挠挠头说。
“你们来有事吗?”我发现扯了半天,这两人也没有说为何而来。
“哦,后天的中秋家宴,你也来,爹同意了。”
我歪头继续浇花,“谁说我要去来着?”
“怎么?你不想去?你以前很想去的啊?”
“老四,你等朱尔说完。”
我停下来,转身道,“我虽是养女的身份,但是以前大家可有拿我当养女看过?”他俩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我一看这哥俩,不禁摇头,“以前的十二年,如果我都没有参加过所有家宴的话,为什么今年我就要参加了呢?”我这么说他们没有异议,显然蒙对了。
“可是……”老四还要说什么,被我打断。
“谁去跟老爷说,让我参加的?”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三姐。”
“就知道是她。”我一撇嘴,放下花洒,转身进了屋,扔了他们俩个在外头。这个陈宁潇是一刻也不想让我安宁,自己搞不定了,大概是想找帮凶。以前朱尔躲得好,如今我自动现身送上门,她岂有不利用大好时机之理?再瞟一眼昨天回来翻出来那封的信,记住那个名字,又出门问,“你们有谁能告诉我,查敬远是谁?”
“你想起什么来了?”老四特兴奋地跑到我面前。
“没有,只是突然有个名字在我脑子里闪过,大概是个什么人……”我可能不说我找到一封情书,上面写着肉麻兮兮的诗词,还署名“查敬远”。
“查家老二,以前常常一起玩的。”这个好宝宝真是有问必答。
“哦。”我应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朱尔长得漂亮,有人追求那是正常的。查家?那不也是望族?
“朱尔,你还是准备一下。既然爹已经答应了,你若不去不合礼数。”陈问宜好心告诫我道。
“知道了。”我挥挥手,不太在意。
“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老四,还不走?”
“哦!”老四其实还想玩会子再走的,被他三哥这么一叫,想不走也不行了。
我望着他们出门,又开始浇剩下的几盆花。
说真的,可以想象朱尔多么希望被这个家庭所承认,又为此做了多少努力。但是对于我来说,承不承认,我也要高兴地活。就像我在自己家里,妹妹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我也不照样长大?还长得挺好。
不过,在这样一个超级封建、超级排外、超级闭塞的时段,朱尔的娘当初怎么有如此勇气,生下一个这样的孩子?她究竟是自愿还是被迫,她又是谁呢?我昨天翻了一遍朱尔的所有东西,小姑娘应该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也没有什么可藏的。留着几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捡的漂亮石头、一些临摹的毛笔字作业,还有一个旧旧的弹弓。然后就是那封信了。信上倒是没有写什么其他的话,貌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诗文。我想,三小姐的问题应该就是在这个查敬远身上,不足为惧。只要我对这个查老二没有兴趣,一切好说。我看了这封信,估计自己也不会对他有兴趣。
后天就是中秋了?抬头望天,要来的终究是要来。既然想要争取陈朱尔的基本人权,那就得按规矩办事,陈家老爷的堡垒,必定是要去攻的。
隐约听见阵阵声响,似乎是渐渐逼近的潮水声,是了,应该是涨潮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