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云深无雁影(1 / 1)
十五、云深无雁影
秋风再次掠起,大雁成群往南迁移。该凋零的一样也没有留住,就像已经走远的爱人,背影也一样凄凉。
大邑朝的叛乱终于平定了,乱党弃械投降,叛军头目朱恪臣押解进京,秋后问斩。丞相府的气氛却完全不同,菊花此刻开得正好。一对年轻的夫妇与一位恬静少妇一起在园子里侍弄着花草。
“二少爷、少奶奶、小姐开饭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在花园外唤着。
“知道了,马上就来!”被称作二少爷的自然就是南宫齐侯。
而那位娇艳如花的二少奶奶也不是别人,正是替南宫千羽医治了蛊毒的岳音宁。两个人虽说是新婚燕尔,但是拌嘴似乎已经成了一种相处的模式。两个人乐在其中。
“惠儿,我们走吧!”岳音宁挽起小姑的手,一同奔饭厅。
南宫齐侯在后面看着两个他心爱的女子,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南宫千羽自从回了丞相府,恢复的很好。有岳音宁无微不至的照顾,身子渐渐丰盈起来。只是情绪却还是一副毫无波动的样子。岳音宁曾说过,医者医得身,却医不得心。他这几日颇为烦恼,妹妹现在的情况,要不要让她去见朱恪臣?
“二哥,你发什么呆啊?走了!”南宫千羽回头道。
“知道了!”
饭后,南宫齐侯正准备离去,却被妹妹叫住,“二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恪臣的事。”南宫千羽平静的道,“所有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让我去见他吧!”
“可是,你嫂嫂交代、、、”南宫齐侯为难。
“我都知道,不可以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嘛!”南宫千羽接口道,“我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只是觉得应该去看一看他。毕竟他做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到底是欠了他的。
当时如果不是她,或许朱恪臣就突围出去回北越了。又或者,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带自己出皇宫,他就不会毅然决然的响应战争的提议。
“好吧!”南宫齐侯终于点头应允。“后天就是行刑的日期,我们明天傍晚去天牢。”
朱恪臣在看到南宫千羽的刹那,竟有些恍惚。
“惠儿,是你吗?”
“是我!”南宫千羽答道。
“你没事就好!”朱恪臣觉得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恪臣!我该说些什么好呢?”南宫千羽不敢去看他如清泉般澄净的眼眸。
“那就什么也不要说!”朱恪臣牢牢地盯着她的容颜,深深地印刻在心里,即使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他也希望有她的影子埋在心里。“最后陪我看一次夜空吧!”
“嗯!”南宫千羽点点头,与他并肩坐在牢房里,透过一方栏杆看着那分明的满天星斗。
南宫千羽发觉自己的心又开始运作了,因为有酸楚感涌上来,刺痛着双眼。“恪臣,如果有来生。要么不要遇见我,要么遇见了也不要让我爱上你。即使我穷追猛打,你也不要爱上我。如果爱上我了,就不要因为任何原因放手,在我没有走远的时候牢牢地拉住我。”
朱恪臣声音嘶哑,“惠儿,我从没后悔遇到你、爱上你,我只后悔没有抓住你。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还是第一个遇上你的那个人,我一定死都不会放手。记得你最喜欢跟我说的那首诗吗?”
“怎么可能忘呢?这辈子我也只追逐过你的脚步而已。”南宫千羽认真的凝视着眼前男子的黑眸,用醉人的声音缓缓念出:‘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说下去。有些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要彼此心意相通就好。
“惠儿,时候差不多了!”南宫齐侯来催,之后就到外面去等。
“我该走了!”南宫千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不想带走任何关于这个男子的记忆。他们的缘分已经定在来生了。
“惠儿!”朱恪臣拉住她离去的脚步,几乎是祈求着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南宫千羽的心颤抖着,这是相识以来他对她的唯一一次恳求。也将是最后一次。
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冰清玉洁的惠儿,而是皇家的弃妇。面对这样的我你何必如此卑微。南宫千羽伤感的想到。用力的点点头。
这对于朱恪臣来说是莫大恩赐。他缓缓的将双手抚上她的双颊,缓缓的将双唇印在她的唇上。结束了他们最后的时光。
第二天行刑的时候,人们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催头丧气的死囚。而是嘴角含笑的英俊少年,他丝毫没有对死的恐惧。那种超脱尘世的感觉令人不敢逼视。
断头台上,当铡刀落下的瞬间。他的笑容也依旧,淡淡的说着:“下一世再见!”
寿阳公主接受不了如此沉痛的打击,一病不起。终在冬季第一场雪飘落的清晨郁郁而终。她曾极力支持的秦昭仪最终也没能再次封妃,她也没有达成致死南宫千羽的愿望。甚至在她临死之前,唯一肯来探望她这个刁蛮公主的人也只有南宫千羽而已。连一路把她送到如此地步的皇帝哥哥都没有来见她最后一面。
“原来,跟江山比起来,我这个沦落成逆贼家属的妹妹什么也不是。”自嘲中带着深沉的恨意。这是寿阳公主的临终遗言。
转年花又开,大地一片生机勃勃之象。大邑朝经过了一番休养生息,人们也开始遗忘去年的战争。
秀女的大选也要开始了。后位、贵妃位空悬,六妃之一的安妃因病薨了,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个红颜的真正死因?她就好像长在长老院这个口腔里的蛀牙,该拔出的时候,他们绝不会姑息。
珍妃因为教唆良妃使计陷害容华,打入冷宫。良妃也因为心术不正,贬为充华,在栾齐宫思过。两个皇子的抚养权都交了出来。大皇子由德妃抚养,二皇子则交由容妃。也分别赐了名字:玄枫、玄临。
另外,还有一个才人、两个美人薨了。南宫千羽对这些再也没有感觉,后宫死个把人,谁还会去在意?
只是不知这次又有什么样的佳人要往宫里充盈?
“小姐,听说安婕妤也有五个月身孕了;还有梅修仪,也有三个月了。”蝶衣嘟囔着。
“皇家多子多孙是福气!”南宫千羽依旧淡如水。最近东方君颐下了旨,允许她每个月去探望玄易和如玉一次。她再没有什么奢求了。
“还听说,这次大宛送了位什么二公主来和亲。”
“你消息到灵通!”南宫千羽道。
有了邻国的公主,南宫家的女子这次想要入选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次南宫家送了那位小姐过去?”南宫千羽随口问道。
“是乐翔小姐和魅栩小姐。”
是啊!那两个小女孩也都过了及笄之年。时光还真是飞逝而过。毫不留情。
杨柳细叶又发芽,春风拂面青草香。南宫千羽一袭翠绿儒裙随风轻摆,站在远处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摇曳生姿的奔大门走去。
乐翔今年十六,有着如清莲一般的性情。魅栩小些,十五了,南宫家的女子中,她的笑容最甜美。大眼睛总是忽闪忽闪的,仿佛一头小鹿般惹人怜爱。在众多晚辈中,也只有魅栩跟自己亲近。
今天,她也要进宫待选了。
“小姐,回吧!”蝶衣在身后道。
“嗯!”春天啊,空气中淡淡的泥土芬芳,却散放着说不出的感伤。
东方君颐端坐大殿,这次已经是登基以来第三次选妃。看着一队又一队的妙龄少女从殿外姗姗而来,又匆匆离去。没有期待、没有惊喜。总是觉得,印象最深刻得就是当年那个面上有着红色印记的女子。
“下一位,南宫乐翔、、、”
南宫家这次又送了女孩子参选?是因为后位空悬的关系吗?还真是不死心。不自觉得想要冷笑。
“南宫魅栩十五岁、、、”
魅栩?东方君颐这一天第一次认真的端详一名秀女。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天真、纯净的光芒。这个就是惠儿经常提起的小侄女了吧?
“上前一步!”
南宫魅栩乖巧的走到前面。
“平时喜欢些什么?”东方君颐尽量放柔了声音。
“喜欢小动物,也喜欢种花!”南宫魅栩声如铜铃,悦耳极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东方君颐开始喜欢这个女孩子了,就为她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言行。
“回皇上,父母都过世了,只有一个妹妹。”停顿了一下,忽然“啊—--还有惠姑姑!”似乎还怕皇上不知道,有说:“就是皇贵妃!”
“大胆!南宫千羽早就贬为容华,哪来什么贵妃?”海英怒斥。
东方君颐右手一抬,示意他闭嘴。海英毕恭毕敬的退回原处。看着殿下不明就里的女子,不禁微笑,道:“为什么喜欢贵妃?”
“回皇上,因为惠姑姑是最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子。漂亮、善良、才华横溢、有爱心、包容心,太多、太多,数也数不清。”南宫魅栩滔滔不绝的说着,“不过,皇上更幸福。”
“哦?”东方君颐洗耳恭听。
“因为皇上拥有着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子啊!”
这一番话,说的在场所有人屏息而待。有的觉得不知所谓,有的等待着皇帝大怒。只有交谈着的两个人一派闲话家常的模样。
“传旨”东方君颐道,“敕封南宫魅栩为慧言公主赐婚给孝廉王 择吉日完婚容华南宫千羽敕封为皇贵妃暂修养于丞相府、、、”
这结果大大出乎意料。
“你说这皇上跟皇贵妃这堵得什么气啊?立了、废、废了、再立、、、”两个小太监一边去传旨一边议论。
“这你就不知道了!皇上最宠爱的就是咱那贵妃主子。但是贵妃主子就偏是个浑身傲骨的主,从不低头。这才较上劲了!”资格老的太监解释着。
“你们两个!”
两个太监战战兢兢的来到庄妃面前。
“刚刚说的可是真的?”庄妃一张俏脸阴沉着。
“是!皇上刚下的旨。”小太监谨慎的回答。
“得了!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匆匆消失到庄妃的视线之外。整个后宫,没有哪个不惧庄妃几分的。
“主子,您看、、、”
“皇贵妃啊!”随手折下一枝树枝,道:“要回的来才好!”
翌日,圣旨昭告天下。大宛朝彩珐公主受封端妃,入住安华宫;又有开清王之女莲华郡主,受封敬妃,位栾齐宫主位。南宫乐翔为淑媛,位列九嫔的第二位。又指了两个仪态端庄的女子为才人。
“小姐、、、小姐、、、”蝶衣边跑边喊。
南宫千羽摇头苦笑,“什么事情这么急?”
“圣旨到了!老爷令您去正厅。”
南宫千羽看着自己映照在湖中的倒影,缓缓的呼了一口气。“走吧!”
此刻的议事厅已经挤满了南宫家的老少。南宫千羽的身影已出现马上成了众目焦点。一个身着七品朝服的太监高声道:“南宫容华接旨!”
南宫千羽面无表情的看着太监手中明晃晃的黄缎,没有任何行动。
“这、、、”太监为难了,“娘娘、、、您这是、、、”
“劳烦公公把圣旨给本宫吧!”南宫千羽平淡如水的声音回荡在厅内,“本宫不会看、也不会遵旨。你就回去跟皇上说,南宫千羽上只跪天、下只跪地、中间只跪父母亲。”不理会震惊的人们,继续说道:“本宫就在南宫府等候发落。”
大邑朝律法规定,违抗圣旨者,杀无赦!南宫千羽在大庭广众之下知法犯法,依律当诛。连皇上也保不住她!
“惠儿!你到底想干什么?”南宫博怀有些焦躁。
“就是啊!你这丫头脑子不灵光了吗?”南宫齐侯也替她着急。
南宫齐俊虽不言语,但是目光也紧紧的盯着自己泰然自若的妹妹。
“爹!大哥!二哥!“南宫千羽双膝跪地,道:“再入皇宫会令惠儿生不如死。这二十年来我是为着南宫家的嫡系活着。也想认真的履行这份义务,但是,这次真的再也坚持不住了。”南宫千羽声泪俱下,“也许你们会觉得惠儿不珍视自己的生命,但是真的再也无法面对皇上了。”
“惠儿,你先起来!”南宫博怀动容,想要拉起女儿。
南宫千羽不依,“爹!您就让女儿跪着吧!女儿知道南宫家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叹了口气,道:“蝶衣是女儿的同胞妹妹的事、皇上是姑姑儿子的事、南宫家女子秘密受训的事、南宫家长老会的阴谋、、、一桩桩、一件件都一清二楚。”
“你、、、”南宫博怀嘡目结舌,“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记得了!很久以前。我跟二哥很顽皮,喜欢到处去冒险,那时总是听见一些奇怪的话。后来长大了,穿插起来就都明了了。”南宫千羽道,“爹!如果惠儿真的因为此事丢了脑袋,就把蝶衣的身份正过来吧!事已至此,不会有人来抢您的另一个女儿了。”
“你不怪爹牺牲了你吗?”南宫博怀只是想保住一个女儿,不想两个都成为牺牲品。
南宫千羽摇摇头,“不怪!这二十年来,惠儿过的很开心。”又转身对南宫齐侯、南宫齐俊道:“大哥、二哥也要好好照顾你们的另一个妹妹,就像爱护我一样。嫡系的祖训就要拜托你们了。”
“你少来!”南宫齐侯不悦,“别给我说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我这就去找皇上,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逼的。”
南宫齐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喝:“胡闹!”又对南宫千羽道,“惠儿,我们是兄妹。却一直让你一个人扛着责任,是哥哥们不对。但是,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这种消极的思想。大哥就再不认你。”
“大哥!”南宫齐侯、南宫千羽异口同声。他们的兄长历来都是憨厚、耿直的模样,什么时候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
“俊儿说得对!”南宫博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父还没死呢!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可是,爹!惠儿真的再也不想进到那个金丝鸟笼里。说我任性也好、不识抬举也好,我再也不想委曲求全的活着。”南宫千羽坦然的望着父亲。
南宫博怀觉得好久没有看到女儿最真实的一面了。惠儿这些年学会的隐忍他看着也难过。然而,不接旨是死,接了旨她也未必能活。心中暗道:“皇上!你可是想要逼死臣呐!”
正为难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与南宫千羽一摸一样的女子站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来到四人身前。目光锁在南宫博怀的脸上,坚定地说道:“父亲!这次让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