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当刮目相看(1 / 1)
六 当刮目相看
千禧讪讪一笑,她当然知道自己主子精明。谎话哪里蒙混得过去?幸好皇上也没下令不准回主子话,就实话实说了。
“主子您离开时的后宫,郭婕妤最受宠。但是她为了维护自己宫里一个犯了错的宫女,直指皇后娘娘办事不公。后又因为此事冲撞了太后,被贬为美人,住到万曦宫了。然后皇后娘娘又受宠了几日,德妃娘娘也得了不少恩宠。但是都不及前秦才人,就是现在的贤妃。这贤妃娘娘表面上看来粉腻酥融娇欲滴,但实际上行事作风果断、狠绝。皇后娘娘几个月来明理暗里的吃了不少亏。”说道这里,千禧抬头看了南宫千羽一眼,继续道:“皇后娘娘从南宫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可晴,就是因为在御膳房不小心打破了娘娘的补品,被贤妃娘娘下令给杖毙了。皇后娘娘因此大病一场,有一个月没出凤栖宫。”
依礼,贤妃一介嫔妃是没有权利实施管理后宫的权利的。何况是管到皇后头上,这样逾矩其罪当诛。“皇上怎么说?”
“皇上认为宫女可晴有错在先,但是贤妃娘娘也略有过失。于是,当着皇后的面训斥了贤妃娘娘,罚了娘娘闭门思过。皇后娘娘当场昏厥,听凤栖宫的宫女说,当□□娘大哭了一场,便病倒了。后来,娘娘再次踏出凤栖宫的时候性情就变了。”
“变得如何?”南宫千羽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本家的姐妹。
“就是您刚刚听到的,做事雷厉风行,惩戒之间丝毫不留余地。”
后宫的奴才早已养成了逢人只说三分话,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习惯。照千禧刚刚这段话来看,后宫有一段时间很不平静呢!
皇后受了委屈,南宫家会袖手旁观吗?太后会坐视不理吗?皇帝想要保住贤妃必定费了不少的周章。贤妃也是个恃宠而骄的性子。之前仗着皇帝的宠爱,就一定不会给各宫的娘娘好脸色。现在身怀隆重,恐怕更是谁人也不放在眼里了。
可晴是南宫伊翮小时候的玩伴,一直带在身边的。其感情不似主仆,更胜姐妹,就这样冤死了,贵为皇后的她岂能善罢甘休。所谓性情大变,不过是心中继续了太多的恨意,却在正途上得不到公平的对待,于是,也开始耍心思。这个皇宫究竟淹没了多少少女的单纯?它把女人都变成了阴谋家。
“知道了,你下去吧!”南宫千羽有气无力的说。
东方君颐再次来到承露宫的那天,天空飘着朦胧的白雪。找遍整个宫殿也不见南宫千羽。奴才战战兢兢的随侍在侧,看着皇帝铁青的脸,他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你们,谁来告诉朕,你们的主子哪去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冰冷的声音隐隐透着怒气。
“万、、、万岁爷,主子的起居都是千禧姑姑和月齐姑姑在照顾。奴才们真的不知道。”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宫女垂头回答道。
“那么,每天这个时辰都不在吗?”东方君颐道。
“是!”小宫女继续回答,“万岁,主子她们也许在梅园。主子这几天都会摘一些腊梅回来。”
东方君颐转身直奔梅园。转过东侧殿,傲立寒霜的大片梅花争相斗艳。在洁白的天地间,那一片粉红,那么张扬、放肆。梅林里隐约有三个人影。他目光锁定那个穿着大红狐裘的娇小女子,她的身材有些臃肿,走起路来有些笨拙。看到南宫千羽会心的笑容,他的心情立刻明媚起来。
这段时间努力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瞬间溃败。只要看到她的笑容,他便觉得觉得拥有了一切。她的身影在不知不觉间扎根在心里,深深的。只要稍微向外扯动一点,就痛得难以忍耐。
看着她慢慢的向这边挪来,东方君颐的嘴角自然上扬。
“给皇上请安。”南宫千羽正要行礼,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在怀里,她心里有些抗拒,但又很眷恋他身上的温暖。
“不是跟你说过免礼吗?怎么总是忘记?”他有些责怪她的拘礼。
“臣妾的记忆力确实不太灵光了。”由着他拥在怀里,南宫千羽淡淡的说。
入宫快一年,也熟悉了东方君颐的性情。为了不像刺猬一样互相伤害,他们都刻意回避家族之间的立场。南宫千羽偶尔陶醉在偷得的浮生半日闲里,现在的东方君颐很像个老朋友。下棋、品茗、抚琴、论诗。
她渐渐的发现,抛开政事的君王,也不够就是一个平凡的男子。他的才学、见识令她为之折服。有时候,她不禁会想,如果两人的身份不是如此尴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但是,现在即使再相敬如宾,也不过是假象。只要南宫家还是拥兵重臣,只要他还是致力变革的有志帝王,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太医说,下个月十号是产期,到时我会找全京城最好的稳婆来,你不要担心。”东方君颐看到南宫千羽有些恍惚的神情,以为她担忧这件事。
“我没有担心这个,我是在想,我的孩子出生之后,你准备把他藏到哪里去。什么时候才会让我再见到他。”南宫千羽明媚的眼对上他明亮的眼。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以皇帝的身份保证他会过得很好。”
“我相信,但是你很残忍,我是一个母亲。”南宫千羽知道这样是必然的结果,也做好了准备。丞相大人之前已经有所表示。
再加上几日前又见到梅林里神秘的老宫女,这一次她没有躲开南宫千羽。双眼紧紧地盯着她隆起的腹部,干枯的手伸向前方,似乎想要触摸,但是又不敢。
“你是姓南宫的娘娘吧!”老宫女笃信。
“是!你怎么知道?”南宫千羽很疑惑她的背景,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怎么不向主子行礼。但是如果说她是主子,自己的印象里又没有这样一位。
“因为每一个南宫家怀上隆重的娘娘都是你现在的情况。以前是耀华宫、后来是七曜宫、现在是承露宫。”老宫女陷入一种痴迷的状态,“南宫娘娘生出的皇子永远不能属于南宫娘娘。”说完径自离去了。
尽管她的言语没有什么条理性,但是南宫千羽仍然明白了。这或许就是父亲曾提醒过的:“如果有一天,你进了皇宫。要记住,南宫家嫡系的女子,只有懂得舍才有得!过分执着,只能失去。”
“我以皇帝的尊严保证,孩子永远是你的,他只有你一个母妃。”东方君颐唯一能给的承诺。
然而,想到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当南宫千羽躺在暖炕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时候,眼泪再也止不住,一直流。汗水、泪水,几乎抽干他她所有的生命力。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到。她与自己的骨肉从此分两地,身体被掏空了,胸中似乎压着千斤巨石,连呼吸都会疼痛。
“东方君颐,我恨你。”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这一句话。
掀帘而入的东方君颐紧咬牙根,他坚决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这是为了江山社稷,他道:““我知道。”
“皇上请回吧!产房不吉利。”南宫千羽侧过头不再看他。
她没有看到,东方君颐的眼里写满深深的愧疚。他伸出有些迟疑的手,想要揽她入怀,但在空气中停留了一会,讪讪的收回了。
从南宫千羽一如皇宫,他就已经派了亲信时时注意她的一切。但是,出乎意料的,这位南宫家的大小姐,似乎并不是来后宫兴风作浪的。她只是惬意的生活着。
东方君颐不知道她到底欲擒故纵,还是真的不想帮南宫家对付他。他看不透这个女子。他也曾想过相信她是无辜的,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宫嫔对待。可是,身边的人总是在提醒他,这个皇贵妃,实姓南宫。
她又再次称呼他为皇上了,也就证明了他们融洽的相处结束了。就如同樱花的花期,绚烂而短暂。未来这样的日子,又如期待仙人掌开花般漫长。如果他不是帝王就不会有这么多无奈吧!
东方君颐默默的离开了承露宫,而朱恪臣只能默默的望着承露宫的方向发呆。不知道她的怪病好了没有。天凉了,她有没有多加一件衣衫?她会不会再弹那首《长相思》,自己还是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总觉得有一世没有见到她了,相思似乎更加难熬。
犹记得那年的的南宫府后花园。那个嫣然巧笑的女子,依偎在他的身旁为他轻歌。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她那时很喜欢用这样的诗词歌赋来撒娇。多是埋怨自己的爱不如她的深厚。现在,即使想回应也已经遥遥无期。朱恪臣自嘲,原来爱没有轻重,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她是聪慧的那个,可以适时的释放自己所有的热情。而他,是愚钝的那个,失去了才知道原来那是最珍贵的。
幸好,再过一个月就是春狩了。听说皇上这次会让皇后、皇贵妃和珍妃随侍。这也是唯一能看到她的机会了。只要知道南宫千羽过得很好,只要可以再见到她,朱恪臣就心满意足了。
“恪臣,我的心好痛。每晚都会梦到两个孩子喊我母妃!”南宫千羽手中握着朱恪臣的蓝田玉佩,喃喃的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存在。
东方君颐如遭五雷轰顶。没想到,她心有所系,并且还是自己唯一的朋友。那日在南宫府外另朱恪臣出神的正是自己的妃子,居然让南宫伊泰给骗了。
“这块玉的色泽暗了些,怎么不戴朕送你的那块?”他走近,若无其事的说。
“皇上送的东西太名贵,臣妾怕弄掉了。”南宫千羽慌忙收敛神色。
“你一定要这么跟朕说话吗?”东方君颐恼火。
“皇上有事吗?”南宫千羽逐客的意思明显。
“当然有!朕要给寿阳公主赐婚,想听听你的看法。”
南宫千羽疑惑的抬头,仔细在他的脸上搜寻,“朝中的大臣臣妾根本不知,何来意见?”
“丞相长史朱恪臣总听过吧?”东方君颐一边说,一边注视她脸上的变化,“他是有名的才子,为人也正直,是个好夫君的人选。”
“是啊!是个好人选!”恪臣也终于要成家了,南宫千羽悲伤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心。
“那就是他了,朕决定了。”冲着她的眼神,他就决定了,虽然本来的人选的人选是别人,但是现在都没有关系了。
凤仪宫的主人归位,皇宫一时又有了新的话题。蝶衣也回到了南宫千羽的身边。一张小嘴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似乎想把分别的时间全部补回来。
太后很亲切的问东问西,拉着她仔仔细细的瞧了好几遍。又传了午饭,吃过之后才放她离开。
凤栖宫是所有嫔妃宫殿中最富丽堂皇的,虽然不是第一次踏入这里,但是这次南宫千羽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南宫伊翮的皇后威仪尽显,举手投足间分明了身份的等级。原本柔和的五官散发着一股戾气,眼神充满怀疑和戒备。
“皇贵妃的身体不好,每日的请安就免了吧!”
“谢皇后娘娘,臣妾告退。”南宫千羽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凤仪宫。
刚刚准备歇下,太监来报,“贤妃娘娘、德妃娘娘、珍妃娘娘、刘才人到、王才人、李美人到――――”
南宫千羽重新打量这六个依次而入的女子。为首一个,头挽金丝八宝髻,两只金步摇微微震颤;一件丁香色背子,罩在鹅黄色里衫之外;身材丰盈,小腹鼓起;真是春风满面,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正是怀有龙子的贤妃秦月如。
紧跟在贤妃身后的女子衣着素净,皮肤似雪,略显苍白;眉眼间寂寥常在,妩媚无存。哪里还是那个娇滴滴的俏珍妃方颜容。
德妃王依文倒是老样子,仍是一副洒脱的做派,顾盼之间风姿尽显。
接下来一个女子杏黄色儒衣加身,红粉青蛾,款步姗姗,正是那个雅到极致的刘才人刘芳琴。
后面是从美人进封到才人的王一筱,此女清新可人,一件月牙色深衣素净、朴实。
最后的李美人看起来安安分分,梳妆打扮朴素得狠。
“娘娘大安了,臣妾有孕在身,不能给您行礼了。”贤妃春风得意地说道。
“贤妃不必多礼,龙种重要。”南宫千羽淡淡的回道,见其余几个妃子正要行礼,道:“几位也不必多礼,都是姐妹客气什么?”又转身对千禧道:“把前儿皇上送来的碧螺春拿出来给各位娘娘尝尝。”
这批进贡的碧落春是极品,皇帝本身也没有多少,只给了太后和南宫千羽各一包。
贤妃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道:这皇贵妃分明是要我难看。我不行礼,她便免了所有人的礼;我也是爱茶之人,宫中人尽皆知,我身怀龙种,皇上却把最好的茶送到凤仪宫里了,她存心要给我难堪。
南宫千羽面带微笑,温和有礼。跟着自己丈夫的一群小妾谈笑自如,这虚伪的其乐融融能维持多久?
“死奴才,你想谋杀龙子吗?”贤妃柳眉倒竖,厉声呵斥为她献茶的月齐。
“贤妃,这是怎么了?”南宫千羽无奈的问道。
“贵妃娘娘,你这宫里的奴才不懂规矩臣妾替你教。”说话间,上前一步,手起掌落一气呵成。
“主子,仔细手疼。”贤妃的贴身宫女玉珠赶忙搀扶自己的主子。
“玉珠,给我掌嘴。”
话音刚落,月齐的左右脸上已经挨了好几个耳光。
“住手!反了你们了!”南宫千羽拍案而起。“贤妃,你这是干什么?未免有失身份。”亲自搀扶起地上的月齐交给千禧,“带月齐下去好生上药。”
“是!娘娘。”
“慢着!”贤妃哪肯善罢甘休?
南宫千羽示意千禧等退出去,转身凝视张牙舞爪的贤妃。此刻她姣好的五官狰狞着,仿佛鬼魅的煞气笼罩全身。暗自摇摇头,道:“贤妃有话就对本宫说吧!凤仪宫的奴才,本宫自会管教。”
“娘娘这话未免有舞弊的嫌疑,意图谋害皇子可是株九族的大罪。”贤妃咄咄逼人。
德妃、珍妃面面相视,达成一致作壁上观。刘才人等品低言轻,眼前的哪一个也不是她们得罪得起的,还是沉默为好。
“谁要谋害朕的儿子啊?”东方君颐大踏步来到殿内,眼光流连在南宫千羽的俏脸上,几日不见清瘦了许多。他甚至有股冲动,想把两个孩子送回她的身边。
“皇上万福!”七个千秋各异的女子纷纷施礼。
“都免了吧!”径自走到南宫千羽的身边,随意的坐在上首。“刚刚说什么呢?什么皇子啊、谋害的?”
“皇上您听错了,哪有什么谋害皇子的话。”南宫千羽满含深意的看了贤妃一眼,“今儿怎么有空驾临臣妾的凤仪宫了?“
“皇上、、、”贤妃抽泣着告状,“刚刚凤仪宫的一个奴才给臣妾倒茶的时候,竟怨恨的瞪着臣妾的肚子,吓坏臣妾了。”
“有此事?”东方君颐问道。
不过是无事生非,南宫千羽心中冷笑。“臣妾想,应该是贤妃看错了。那个宫女不可能有谋害龙种的居心。”
“皇贵妃何以得知?还是,你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嫉妒我怀有龙种,想除之而后快。”贤妃尽力将脏水泼到南宫千羽身上。即使洗净了,也让你惹一身骚。
“贤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南宫千羽看了眼冷眼旁观的东方君颐,“如果说跟那个宫女是一丘之貉的,皇上的嫌疑比我大的很。皇上,依臣妾看,您最好知会贤妃一声,月齐乃是您的心腹。”
东方君颐揽着贤妃道:“爱妃,这恐怕真的是个误会了。”
贤妃的手使劲的扯着衣角,那宫女明明是生面孔,竟说是皇上的人。皇上将自己的心腹给南宫千羽这件事她怎么都没听说?这下惹一身骚的反倒成了自己。
德妃诧异的瞪大了美目,怎么?皇上最宠爱的原来竟不是贤妃吗?
珍妃和刘才人低垂着头,他们第一次见到皇上的好脾气。皇贵妃言语间多少有些挑衅皇帝的意思,他竟然由着她。
王才人就显得单纯多了,只痴恋地望着皇上的笑脸。
“这个答案,贤妃还满意吧?”后又对东方君颐道:“臣妾看您的爱妃身体似乎不大好,已经开始出现幻觉。您还是先陪着她回宫,请太医来瞧瞧为好。”
好一张利嘴,这次月如可是撞在南墙上了。不过,也该有个人杀杀她的锐气。
“你啊!说话永远这么不中听,幸好朕也习惯了。”
“万岁爷想听恭维的话,那就来错地方了。臣妾的身子还是不大好,皇上和几位姐妹慢慢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千禧和蝶衣。臣妾先回去休息了。”说完转身离去,对于皇上,她无法释怀。而对于那些满眼乞求目光的女子,她也没有心思应付。
贤妃以为这次南宫千羽死定了,在皇帝面前拂袖而去,罪至身家性命。但是皇上丝毫没有大发雷霆的意思,只若有所思的望着南宫千羽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带着诸位嫔妃离开了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