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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的那几天，京城里热闹得都要疯了，每个人都忙，整理打扫，置办年货，虽然辛苦忙碌，心里却很高兴。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了，大街小巷常常就有他们群群跑来跑去的身影，拿了火红的小鞭炮开心地笑，笑声如银铃般洒落一地。
周叶两家虽然有丫鬟家仆在，许多事也还得主人自己出马，尤其是在置办年货上，白杏和蜻蜓简直是乐此不疲。
“笑笑，你拿这个做什么？”白杏好奇地问蜻蜓。
“这个啊？”蜻蜓挥了挥手里那柄式样古朴的小弯刀，笑道，“这是给慕远的，当作新年礼物。”
“慕远有，慕遥也别拉下，虽说他已经大了，”白杏笑，“不过话说回来，这慕遥去了江南，慕远又去了江北他大伯家，两兄弟还要不要回来过年？”
“应该要回来的吧，”蜻蜓又去看给叶慕遥的礼物，“过年呢，一定会回来的！”
“七宝，这些都是你们少爷家的，你自己可要拿好了！”白杏和蜻蜓从珍味斋出来，七宝手上已经堆了叠得山高的年货盒子，他拿得摇摇欲坠，简直像在耍杂耍！
“七宝，你可要坚持住了！”蜻蜓笑道，“掉了的话，可都要从你的工钱里扣的！”
“就算扣光了……我……我也赔不起啊！”七宝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艰难地开口道，“笑笑小姐，你好心帮帮七宝吧……”
“呵呵……”蜻蜓看着七宝笨拙的模样笑得更厉害了，末了才推推身旁的小桃道，“小桃，你去帮帮七宝吧，我和娘还要去买呢……”
“还要买啊？”七宝惨白了脸，“夫人小姐，你们买的东西刚刚已经运了一车回去了，还不够啊……”
“我们家夫人小姐买年货，你抱怨什么？插什么嘴？！再说了，付钱的人又不是你，你罗嗦什么！”小桃不屑地撇嘴，一面过来帮七宝拿了些盒子下来，减轻他的负累。
七宝顿时松一口气，感激地看着小桃说道：“小桃你真好……”
“只说真好就够了么？”蜻蜓笑道，“七宝你的嘴巴就是不够甜。”
“这样不够吗？”七宝很认真地想了想，又对小桃说道，“小桃，你不但人好，而且肯定能嫁个好夫君，过上好日子！”
“你——！”小桃却红了脸，瞪瞪看他，一跺脚，又把那些盒子丢回七宝手上去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七宝顿时又开始杂耍起来，一边不满道，“说你好还不高兴，女孩子家就是麻烦！”
“你说我麻烦？”小桃瞪他道，“刚才谁让你说我好啦？我才不稀罕呢！”
“你！”七宝不服气地又要反驳，眼看着两人像小鸡一样斗了起来，白杏和蜻蜓忙劝住他们，两人这才作罢，只是都转了身去不理对方。
白杏和蜻蜓不由对视而笑，又转身进了旁边的年货店。
再出来时，恰好碰上方子煜陪他母亲出来，也是置办年货来了，身后的丫鬟小童也是捧了一大堆满登登的盒子。
白杏和方夫人是认识已久的好姐妹，说着说着就一块儿走了，蜻蜓便和方子煜一起，或紧或慢地跟在她们身后。
“方大哥，你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蜻蜓见方子煜面色疲倦，不由关切问道。
方子煜打了个呵欠，含糊不清道：“哪里能好？自从那天起早送东方和俏俏被我爹娘知道后，他们就认定我平日里晚起是不够孝顺他们，于是天天逼我早起……这不，”他指指前方的方夫人，叹气道，“我娘说要置办年货，非要我大清早就陪她来，买到现在还没买完。”
“你这小子！陪你娘出来就受罪了么？！”岂料方夫人却是分外耳尖，扭头就冲方子煜斥道，“不愿意的话你就回去！”
“哪里啊，娘您听错了！”方子煜赶紧若无其事地笑，“我……我和笑笑聊年货呢，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哼，你小子给我识相点！”方夫人冷哼一声，又回转过身和白杏闲话去了。
方子煜这才松口气，拍拍胸口低声叹道：“蜻蜓，我们说话小声点吧，你知道我很惨的。”
蜻蜓见他狼狈的模样则是忍不住笑，笑过后，还是认认真真对他说道：“方大哥，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多陪你爹娘，他们就你一个儿子，总是希望你陪他们的。”
“我爹每天去各个米行巡视查看，我娘天天有一堆牌友来玩，哪里还有时间让我陪？！”方子煜摇头笑。
“就是因为你平日里不陪他们，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找些事情来做。”蜻蜓思忖片刻，柔声道，“我想只要是爹娘，最疼的总是自己的儿女，老了后，也总是希望儿女能多关心他们、多陪伴他们一些的。你娘刚才这么说你，就是因为你让她觉得你不在乎她，她心里难受才这样。”
“蜻蜓，你这小丫头才十七吧，过了年也才十八，怎么说的话这么老气横秋？”方子煜失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已经当了别人的娘呢！”
蜻蜓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我也是在醉烟楼里见多了才这么说，在那种地方，我见得的总要比你们多些，你不要笑话我才好。”
“不笑话，”方子煜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会试着去做。”
“真的吗？这样才值得我唤一声方大哥啊！”蜻蜓高兴道。
“不过说起来，这两天怎么都没见到小婉，你见过她吗？”方子煜四顾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
蜻蜓想到何婉先前和她说过的话，想了想，存心试探问道：“方大哥，你不气小婉了吗？”
“我哪里气她了？”方子煜奇怪，“只不过先前争执过几句，大家也只是开玩笑，难道她还气着哪？怪不得这两天都不见人影了。”
“那你找她作什么？”
“骑马啊！”方子煜笑，“上次我和她赛马赢了，她一直不服气，嚷着要和我再比，说是一定要赢过我！这丫头最不服输了！”
“可是，小婉已经和叶大哥定亲了，你们这样往来……是不是不好？”蜻蜓叹口气，故意忧心忡忡道，“别人会说你们闲话的，尤其是小婉，这可是女孩子的名声清白……”
“这……”方子煜突然语塞，神色有些黯淡下来，“我倒是忘了，她已经和慕遥定亲了……”
“对啊，你不能和她吵嘴，也不能找她骑马了，”蜻蜓继续道，“等她们成亲后，可能连多看她一眼也是不好的……”
方子煜没有再说话，只是脸色愈来愈难看，神色渐渐凝重。
“方大哥，其实你是喜欢小婉的，对不对？”蜻蜓见状，忽然轻声问道。
方子煜猛然转头看她，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蜻蜓你……”
“你知道吗，小婉之所以都没来找我们，是因为她很难过，”蜻蜓缓缓道，“她喜欢你，可她觉得你很讨厌她，可现在……”她安慰地笑，“可现在，我很替她高兴。”
“这……我……，那，她……”方子煜忽然语无伦次起来，慢慢就红了脸。
“而且，叶大哥和小婉都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婚约，他们另外心有所属。”蜻蜓微笑起来。
方子煜只是低了头看地面，可蜻蜓分明看到，他明亮的眼眸里，有着愈来愈深的柔和笑意。
大年夜终于到了，天黑得早，可京城的街道上早就挂起了长串的灯笼，在冷冽的夜风中轻轻摇曳，焕发着柔和温暖的红光。
蜻蜓在街道上走着，两边民居的窗口笼着团团烛火的光亮，映得街边的墙上地上也是淡淡的橙黄光晕，有些朦胧，却让人感到温暖。
她想到刚才娘催着她出来，说再不回周家的话，周家的人都要等不及了。
她却不肯，硬要等娘和张伯张嫂吃完她带来的菜后才离开，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不那么内疚。
娘怪她不吃点，怕她路上肚子饿。
她不由笑，回到周家不知要吃多少菜，现在不饿着，一会儿如何填得饱？
正想着，脚边不知被谁家的顽皮小孩扔了一个小鞭炮来，“劈啪”一声响，吓了她一跳。
四顾着看，哪里还看得到小孩的身影，整条街都是空无一人，连乞丐也聚在一处过年去了。
每个人都在家里，和家人一起，连烛火的光亮都比往日要明亮温暖。
看似冷清的长街，其实两边都是热闹，都是让人安心的光。
蜻蜓长舒一口气，脚步加快地往前赶，慢慢的，也看到周家和叶家屋檐下微微晃动的红灯笼了。
越往前，心里就越是轻松舒坦，连拢在袖间的冰冷指尖也开始泛起微微的暖意。
爹，娘，我回来了呀……
她轻轻道。一想到要见到白杏和周正明了，她只觉得安心无比。
走到门口，却是听不到半点喧闹的声音，她有些奇怪，人都不在吗？
推开门，竟然人都聚在大厅内，灯火通明，菜肴在厅灯下冒着袅袅热气。
“都在等我吗？”蜻蜓快步上前，一边歉意地笑道，“我去看朋友了，晚了一点，对不起……”
只是，已经一脚踏上大厅的台阶了，她的脚步却突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