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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周家的路上，蜻蜓心里澄澈清明，因此便走得很轻快。
忽然眼帘中撞入一匹栗色小马，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何婉，跨坐在小马上，急匆匆地也不知要往哪里去。
“笑笑！”何婉一见她便着急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慢悠悠的，那个东方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东方墨？她也是在找东方墨呀！
蜻蜓不由笑道：“你不用找了，东方墨根本没走，他就在他自己家里呢。”
“他自己家？”何婉不信，“是方子煜说他走了的，他还在城外找他呢！”
“是真的，我刚刚才见到了东方墨，是方大哥误会了而已，”蜻蜓道，“他还在城外哪里，我去找他回来。”
“我去好了，下这么大的雪，你赶紧回家，我骑马很方便的……”何婉说着便调转马头，一夹马腹，栗色小马低嘶一声，撒开四蹄飞跑起来。
她的动作极快，一气呵成，匆忙中蜻蜓听得她嘀咕了几句，好像是说“方子煜这个大笨蛋”什么的。
蜻蜓忍不住笑了起来，方大哥这回可是惹麻烦了，等俏俏知道是误会，说不定又要怪他！
东方墨和周俏俏的亲事本来想在叶慕遥回来后办的，只是大家都怕夜长梦多，何况老太君又挑了个好日子，于是他们准备好一切，便成亲了。
年关将近，京城内本来就充满了过节的热闹气氛，办喜事的人家也多，夜夜鞭炮声不断，极其喜庆。
周家和叶家院门口的大红灯笼温和明亮，院内人声哗哗，宴席之上，不断有人笑着向周正明和白杏高声道贺。
“周老爷恭喜恭喜，前些时候迎得大小姐一家团聚，今日二小姐嫁得如意郎君，真是可喜可贺！”
“同喜同喜。”周正明笑着拱手回礼。
白杏跟在他身后，一边笑应着宾客的贺喜，一边招呼道：“酒菜简陋，各位一定不要嫌弃。”
也有宾客贺喜后又问道：“周老爷，这新郎倌既不是入赘，为何新房要设在此处？”
“呵呵，是这样的，东方明天就要带俏俏回漠北，那里才是他们以后的家，这里只是暂作新房一用。”周正明捋捋胡须笑道。
“原来这样……”宾客恍然，只是又疑惑道，“二小姐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是长年难得回来一趟了么，岂不是要和周老爷周夫人长久不见？”
“是啊……”周正明有些慨叹，却还是微笑道，“女儿喜欢上了人家漠北的小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女大了，终究还是要各自成家的啊……”
白杏本来一直微笑，此时却忍不住道：“只是笑笑可不能再嫁这么远了啊，难不成以后我们还要千里迢迢地赶去看她们么？！”她的语气蓦然低沉下来，只是道：“这孩子是大了留不住，可真不在近旁的话，还是冷清得很……”
“好好好……”周正明赶紧安慰她道，“我们笑笑就招个上门女婿好了，可是，也得女儿看中才行呀。”
“那……万一她看上了哪个远西的小子可怎么办？”白杏不依不饶。
“还能怎么办？就让她嫁喽！”周正明笑道，“然后……然后我们也一块儿跟过去好了，凑凑热闹！”
“你想得美了！”白杏扑哧一笑，“还凑热闹，到时女儿都嫌咱们碍手碍脚了！”
“不怕！”周正明朗声大笑，“她越嫌咱们就越凑，凑到他们不嫌为止！”
“你呀……！”白杏不由摇头笑，众宾客也跟着笑开了。
这笑声传得极高极远，拨开云层升腾而上，连淡薄云气中的那轮明月也格外皎洁起来。
隔了花墙和廊柱，院子另一边是新房，此时，房内的几人却并不似院外的众宾客那般轻松欢快。
“俏俏，东方墨，你们真的明天就要走吗？”蜻蜓有些不舍地看他们道。
“恩。”俏俏点头，她一身大红喜服，映得脸庞也份外地娇艳红润。
东方墨在旁边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父亲临终前提过，我们东方一姓并非京城一带人氏，祖籍是在漠北那边，正好方兄替我编造的背景也是漠北，所以我决定带俏俏回去看看，也算给这个谎言圆一个结局。”他顿了顿，又微笑道：“当然，如果能在漠北将它变为现实，这就更好。”
“东方墨……”俏俏嗔怪他道，“你不能这样说，如果不能实现这个谎言，是不是我们就不回来了呀？姐听了要担心的！”
“俏俏，我是舍不得你，可我更希望你们能在漠北生活得幸福，”蜻蜓半是叹息半是微笑道，“你不要怪东方墨，他也是为你好，这谎言终究有被戳破的一天，能早一天挽回就早一天挽回，能圆回一些就尽量圆回一些，在这件事上，不论对奶奶还是爹娘，我们终是有错。”
“还有方大哥，”她偏过脸来看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方子煜，“方大哥最冤枉了，被我们强拖下水不说，连聘礼也要偷偷拿自己的钱来垫着……”
“钱啊？”方子煜好似突然醒来一般，直摆手道，“我别的都没有，也就还有一点钱可以帮上忙的！”
何婉笑他：“方子煜，你还想帮什么忙？不会想着帮忙当新郎倌吧！”
不等方子煜开口，俏俏已经忍不住喊了起来：“这怎么行！何姐姐怎么这么说！”
“所以你要赶紧抓牢你的新郎倌啊，”蜻蜓笑，“不然真被别人顶包就不好了。”
“不行！”俏俏真是一把反握了东方墨的手，示威一般地说道，“我和东方墨已经成亲了，别人哪里能顶包？”
“是成亲了，可有些东西不改过来的话……还是不成的，”东方墨微笑道，“娘子，你说对不对？”
“什么呀？”俏俏还是懵然不知。
“傻妹妹，”蜻蜓提醒她，“都成亲了，你还东方墨长东方墨短的么？”
俏俏这时才明白过来，脸唰的一下便红了，却是把头缩到东方墨背后不敢探出来。
“你看你看！”方子煜趁机连声啧叹，“哪里还轮得到我帮忙当新郎倌的份！倒是笑笑，如果有需要的话，唤你方大哥一声，当你一百次新郎倌也是愿意啊！”
何婉忽然不高兴了：“方子煜你才捅了个大娄子，害俏俏伤心，害我们担心，你竟然还想着当什么新郎倌，还一百次？！”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方子煜这些天老被她责怪，此时也不高兴了，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天就算我糊涂了，误会了，我在城外找就找了呗，你竟然跑来就大声骂我？幸好我气量好，也不跟你计较！”
“你——！”何婉气结，“上次抓贼时见你那么勇敢，我还真以为你是特别的，和普通的中原男子不一样，想不到你这么小气！”
“你才是小气，”方子煜见她真是生气，不由有些不忍，却依然嘴硬道，“你这么看得起我的话，我说笑几句又有什么要紧？”
何婉怔怔看他，欲言又止，只是沉默地垂下眼来。
“你们两个……？”蜻蜓哭笑不得，只能推推方子煜道，“方大哥，小婉是女孩子，你不要这么小气吧？”
方子煜低声道：“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对女子都是温柔的，要不是她这么损我，哪里会这样？！”他叹口气，也很是无奈，也不是不想与何婉讲和交好。
只是何婉依旧一声不响，平日里她也是话多的，此时反倒显得房里极安静了。
“好了，就数我最婆婆妈妈了。”蜻蜓无奈道，“天也不早了，待会儿说不定还要有人来闹新房，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道：“东方墨，好好照顾俏俏，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要代我们周家照顾她。”
何婉出门后就到宴席上去了，她的哥哥何彦生也在宾客之列。
蜻蜓看何婉远去的背影，又看看身旁的方子煜，不由微有埋怨道：“方大哥，你看小婉真是生气了，你知道她性子冲，为何又要惹她恼怒？”
“我知道不应该，”方子煜有些后悔，“可我也没错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她，被她看不顺眼。”
蜻蜓忽然笑：“你想……是不是小婉喜欢上你了？看你左答应一个新郎倌，又答应一个新郎倌，所以吃醋了？”
“怎么可能！”方子煜故意捂上胸口，假装惊吓道，“不要说她已经和慕遥定亲了，就算没有，我也惹不起这么大脾气的女人，女子嘛，还是应该温柔些才好。”
蜻蜓只是笑，忽然想起又问道：“说起来，我现在都在想，在京城里把我们被山贼掳过的消息传出去的是不是你们？”
“你才想到呀？”方子煜笑笑点头，“是慕遥让我外传的。”
“你们就不怕太冒险了？万一……万一只生了谣言又无法对王家起影响呢？”蜻蜓皱眉道，“何况，我和小婉都在其中。”
“在京城，很多时候最有杀伤力的不是钱，反倒是谣言。”方子煜轻松道，“再者，你也不用慌张，俏俏有东方，何婉有慕遥，就算你……也是有我呀？管它谣言作什么！”
“方大哥……”蜻蜓无奈地笑。
静默一会儿，她忽然叹气道，“方大哥，其实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我和……”
“和什么？”方子煜不解，“你想说什么？”
蜻蜓鼓起勇气，正要将她和叶慕遥的事告诉他，忽然看到叶景天自前方大步走来。
“贤侄啊，席上那么热闹，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叶景天笑着注视他道，目光却不经意地自蜻蜓身上轻轻掠过。
“伯父，小侄正和笑笑说笑呢，”方子煜朗声笑道，“俏俏都嫁人了，我说她这个当姐姐的还不抓紧赶上！”
“原来是这样，你说得倒不错。”叶景天笑，别有深意地看蜻蜓道，“只是笑笑的亲事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着，自有她爹娘呢，笑笑你说对不对？”
蜻蜓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
“不过……”叶景天忽然又道，“说到亲事的话，子煜你也该考虑了，人大了，总要定性下来，不要再教你爹娘担心。”
“伯父说得是，”方子煜微笑道，“小侄会努力的，只是，可不要让慕遥落在了我后面。”
“慕遥连亲事都定下来了，怎么会被你赶上？”叶景天笑，“你这孩子呀……来，过去和伯父喝几杯，让我看看你的好酒量！”他说着，搂过方子煜便转身往回走，好似忘了旁边还有个蜻蜓。
蜻蜓淡淡一笑，不知为什么，叶景天让她想起了陈公子的父亲，那个曾在醉烟楼里大声斥骂迷桑姐是狐狸精的人。
她不怪叶景天，任何人碰上这样的情况，不外乎都会是这样的反应吧？
只是让她想不透的是，有些在众人眼里生来卑贱的地方，却又是那些人最乐意去的，难道只因为在那里，他们才可以趾高气扬地凌驾于旁人之上么？
有些时候，她真是很不明白。
她忽然叹气。
离开醉烟楼这么久了，紫烟姐有罗公子照顾着，她是不担心的，但是，迷桑姐，如烟姐，梵烟姐呢？她们还好吗？能……平静地快乐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