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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向晚，华灯初上，周家和叶家打通的大厅堂内，丫鬟正自厅堂和厨房来回穿梭上菜。
叶景天、周正明和白杏晚上都不在，老太君入座后，其余人才依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菜肴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很好地驱散了初冬的寒冷，引得众人都纷纷舒心而笑。
老太君见周俏俏安静在座，于是也微笑起来，满意道：“好孙女，今天没让奶奶失望。”
周俏俏笑了笑，并没有言语。
老太君亲自搛了一只鹅翅到她碗里，亲切地笑道：“孙女大了，也要像这翅膀一样飞了。”
“奶奶……”俏俏看了看鹅翅，却又欲言又止，“我……”
“怎么了？”老太君放下筷子看她，“有什么话就跟奶奶说，啊？”
蜻蜓、叶慕遥和叶慕远也停下筷子，却是隐约有些明白的。
蜻蜓蓦然有些紧张，她能感到俏俏是想说她的亲事，可是，这个时候……就这样说……合适么？
她有些担心。
“我……”俏俏顿了顿，终于坚定开口道，“我想说我的亲事……”
“俏俏！”蜻蜓忽然打住了她的话，匆匆忙忙搛了一块鱼肉到她碗里，“吃鱼，很新鲜的，很好吃！”
“笑笑！”老太君不满地看她，提高声音道，“你妹妹有话要和我说，你打断她作什么！”
蜻蜓赶紧笑道：“奶奶，俏俏没什么事，她只是想告诉您……告诉您……”她一时语塞，下面的话怎么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她着急地看叶慕遥，却见他轻轻摇头，悄悄竖起一指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可老太君却追问道：“你怎么说了一半又不说了？俏俏要告诉我什么？”
“奶奶，我不愿意嫁到王家去，王家的亲事我不答应！”蜻蜓正被追问得紧，俏俏却在一旁开口了。
蜻蜓心一沉，俏俏你不应该这么就说出来的！
果然，老太君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沉声道：“俏俏，你为什么不能答应王家的亲事？”
“她不是说就不答应，只是，”蜻蜓硬着头皮接口，“她不能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她要多想想，这是……这是终身大事。”
“笑笑！”老太君不悦地高声道，“你怎么一晚上都在插嘴？你知道俏俏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你不如给我说个清楚！”
“我……”蜻蜓顿住，为难地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老太君，”这时，叶慕遥在一边静静开口，“我想俏俏也是这个意思，笑笑是姐姐，也是女儿家，自然会和俏俏想得不差。”
“对，”蜻蜓忙道，“我想，终身大事总不能太马虎，应该让俏俏自己多想。”
“终身大事？”老太君却突然冷哼一声，“看来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倒是想得很周全了，以前在那个什么楼就开始想了么？！”
蜻蜓脸色蓦的发白，低声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奶奶，你不要怪姐姐，这事是我自己想的。”俏俏沉寂良久，忽然道，“我想过了，我和王家的少爷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和他成亲？而且，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老太君的脸色愈发阴沉下来，只是看着俏俏依然和缓道：“乖孙女，你也大了，奶奶今天高兴，你想要多少嫁妆就说，只是不要耍小孩脾气。”
她说话的时候，又很快地斜睨了蜻蜓一眼，那目光却很是冷冽！
蜻蜓被那目光刺得垂下眼来，悄悄拉了拉身旁的俏俏，示意她现在不要说。
“姐你别拉我，我一定要说的。” 俏俏却不看她，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老太君道，“我不是耍小孩脾气，何况我也不是小孩了，奶奶，我喜欢东方墨，我要嫁的人是他。”
“东方墨？”老太君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她不再看俏俏，却转头吩咐身后的丫鬟仆妇道，“二小姐今天累了，扶她回房去休息，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她离开！”
“奶奶，俏俏她……”蜻蜓刚想劝说，老太君却看也不看她，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快速离开了厅堂，只剩下怔怔的众人。
“二小姐……”几个仆妇上前来请俏俏，手刚伸过来却被她一手打掉。
“不要来拉我，我自己不会回房么！”她起身忿忿道，“从来就不听我说，只知道关我！可就算关我一辈子我也是喜欢东方墨，我还是不会答应嫁到王家的！”
她的声音特别响亮，好像故意要让转入拐角的那些人听到。
可蜻蜓却很难过，因为她看到俏俏向来清亮的双眸……却是委屈得要掉出泪来。
几个高壮的仆妇开了门，蜻蜓端了饭菜到俏俏的房里。
“姐，”俏俏从榻上起身，走到桌边坐下，“你来了呀。”
“我看你刚才就没吃饭，所以给你端了一些来。”蜻蜓放下托盘，笑笑道，“你吃一点吧，晚上可没有东方墨煮面给你吃了。”
“姐！”俏俏红了脸，低声道，“你又取笑我了。”
蜻蜓摇头，道：“姐姐不是取笑你，只是你晚上太鲁莽了些，你看奶奶的脸色就知道了，我只怕……只怕你和东方墨的路更难走了。”
俏俏正举筷欲吃，闻言又放下筷子道：“奶奶就是这样，可如果我不说，她还真觉得她安排的就都是好的了！”
“说的确是要说，但也要找个好时机，”蜻蜓沉声道，“叶大哥也是这个意思，像晚上，只怕奶奶对东方墨的印象就差了。”
“那怎么办？”俏俏哭丧了脸道，“东方墨说要说出来的，于是我只想着要说出来说出来，也没想到这么多……”
蜻蜓笑了笑：“看来……东方墨对你影响很大，你真是很喜欢他呢！”
说到东方墨，周俏俏又眉开眼笑了，有些害羞地小声道：“可是……东方墨真的很好呀……”
“我知道——”蜻蜓故意拖长了声音道，“你以前害得他摔伤了腿，他都不怪你嘛！”
“对呀，”俏俏边回想边道，“其实我当时也就是无聊，看到他站在学堂外偷听偷看，就想着要戏弄他一下，当时也没个轻重的，没想到他就这么摔伤了。”
“然后……你就喜欢他了么？”蜻蜓试探地问道。
俏俏笑了一下：“那才不是呢！当时看他摔得挺重的，只是心里内疚，还很怕他来打我，不过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慢慢地一瘸一拐地回去了。后来几天，我再跑到学堂去都没看到他，就想他是不是被我吓着了，就也没心思再偷看表哥和方子煜念书，自己也心不在焉了。”
“看来你也不是太蛮横调皮的人，还是会内疚的嘛！”蜻蜓不由微笑，自己不也是一样？在醉烟楼里捉弄了叶叶，终究是要内疚地回去看看他，也幸好她回去了，不然……她忍不住哆嗦，一想到白公子那种恶心的面孔，她就不愿再想下去了。
“那你到底怎么喜欢上他的？”蜻蜓追问着，很是好奇。
“姐！”俏俏不满地嚷嚷，“你很八婆！”
“哦，我八婆么？”蜻蜓作势起身要离开，“那我不问了，你们的事也不管了，我再去跟叶大哥说一声，让他也别操心你们两个，就把你嫁到王家去好了！”
俏俏赶紧拉她：“姐你真小气！我说啦！”
“我没逼你喔，是你自己要说的！”蜻蜓得意地笑，然后重新坐下。
“那是后来了，”俏俏慢慢回想道，“我其实从小就像个男孩子，特别是慕远也能跑能跳了后，我常常带了他溜出去玩，可能因为你的缘故，有一段时间奶奶他们看我看得特别紧，半步也不让我出家门。可我总有办法跑出去的，比如从厨房的后窗跳出去，比如爬到墙边的槐树上再越出去……那一天，好像是家里办宴席吧，对了，是过年的时候，来拜年的客人很多，大家都没顾得上我，于是我又偷偷溜了出去……”
“恩，接下来呢？”蜻蜓听得津津有味，催着她往下说。
“因为过年，所以外面冷冷清清，人人都待在了自己家里，我转了一通，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想着回家了。可是，路上结了冰，我不小心就滑了一下，衣裳却被路旁的老树桩勾住，然后……然后你就想吧！”她红了脸，好似很难为情的样子。
“衣裳勾破了是吧？”蜻蜓理解地点头，又疑道，“你当时也就是个小孩子嘛，衣裳勾破了也没什么呀？”
俏俏却偏了头道：“那时我已经十二了！而且……而且勾破的是……是后面！”
“后面？”蜻蜓忍不住睁大了眼笑，“好丢脸啊！”
“就是嘛！虽然我爱玩，也……也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可人家也是会难为情的！”俏俏红了脸，嗫嚅道，“本来大冬天的穿得也多，可我偏偏就勾破了那里，而且，摔得很厉害，手都摔破了皮……”
“后来呢？”
俏俏顿了一下，慢慢道：“我这才后悔就这么跑出来，天又冷，手摔得又痛，走着走着就小声哭了起来……碰到东方墨的时候，我只是抹着眼泪，也没认出是他，只觉得很丢脸，不想被人看到，慌慌张张地就要绕过去，没想到……没想到又摔了一跤！”
“我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当即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得眼睛都红了。后来，东方墨轻轻推我，拉着我站了起来。他看我的衣裳勾破了，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解下外衣给我披上。”她轻轻道，“我哭得腿软，他就背着我回家，而我一直到家后，看他离开才知道他走得一瘸一拐……而这么一路，他都是一瘸一拐背着我回来的……”
“俏俏，”蜻蜓听得动容，轻声道，“所以你就喜欢东方了，对吗？”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喜欢上他的，”俏俏微微笑道，“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也很感激他，可慢慢的，我就很想看到他，看到他在学堂外静静听着看着，看到他慢慢在回家的路上走，看到他和乡邻们微笑着招呼，我就觉得心里很安定很舒服。”
“后来的一天，我装着很不在意的样子问娘，我说如果有个人这样对待你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什么了呢？娘说，别的不说，起码这个人会对你很好，那么冷的天，他愿意解下衣裳给你遮丑遮寒，还愿意一瘸一拐地送你回来，真是很难得。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想到我是在意着东方的，我真是很喜欢他。而东方呢……”她歪歪头笑了一笑，“娘说，他愿意这样待你，肯定也是有些喜欢你的，于是我就跑去问了他，结果……结果他真是喜欢我的！”
“那娘不是知道你和东方的事了么？”
“娘不知道吧，”俏俏笑道，“娘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告诉她是从书上看来的，她就没有再问我。”
“傻丫头，”蜻蜓不由叹气，“娘是通情达理的人，你当时明白告诉娘了，也许就不会有王家的亲事了，你说书上看的，娘还以为你想着嫁人了呢！”
“也对哦！”俏俏想得懊恼，苦着脸垂头道，“我怎么这么自作聪明了？那现在告诉娘还来得及吗？”
“你说呢？！”蜻蜓好笑地反问她，真是一个傻妹妹！
可是，也是一个很勇敢的妹妹呵！
换作是自己的话，敢不敢这样做呢？她心里有些怯怯的，莫名地就想到了叶慕遥，她敢不敢去问他喜不喜欢她呢？
于是她也懊恼地垂下头来，她肯定是不敢的。
没有任何原因，她就是不敢。
她总觉得，幸福离她很遥远，能轻易得到的，只是一场春光一场梦，她怕抓不住，更怕抓不牢。
比如现在在周家做周笑笑，比如可以看着叶慕遥想起了被称为叶叶的那些日子，然后看着她微笑。
现在，她只希望这些梦可以做得再长久些，至少梦醒了，她还可以有许多美好的时光可以去回忆。
而不是梦一醒，便连回忆也没有了……
“笑笑小姐！”
忽然厢房门开了，七宝探进头来道：“少爷说有事要和你谈！”
蜻蜓还没反应过来，七宝就被那些身强体壮的仆妇们给扯回去了，那些仆妇叫嚷着说：“七宝你这小子！不是说我们通传就行了么？你能在小姐房里探头探脑的么！”
七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委屈：“少爷要我亲口跟笑笑小姐说的嘛！你们这么用力扯我做什么？很痛的……”
“是商量我和东方的事么？”俏俏推推她，小声道，“姐你快去，一定要帮我想个好法子！”
“知道知道……”蜻蜓被俏俏推得连连后退，忙道，“那你吃饭吧，都凉了，要不热一下？”
出来后，蜻蜓心里又犯愁了，俏俏的事……她心里还真是没底。
不知道叶慕遥……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犯愁归犯愁，想到待会儿就要见到他了，忽然心里又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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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圣诞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