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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谁也没想到,安生的日子竟然如此短暂,正午刚过,醉烟楼就被强行闯入的白家家丁闹得吵吵嚷嚷,搅得鸡飞狗跳。
午后的日光正好,蜻蜓在后院晒那些洗好的衣裙被单,吴婶匆匆忙忙跑来,神色慌张地唤:“蜻蜓!蜻蜓!”
“吴婶怎么了?”蜻蜓从一件翠绿衫裙后探出头来笑,“怎么这么慌张?厨房又跑出老鼠来了?”
“我哪有心情跟你开玩笑?大事不好啦!”吴婶恼怒地瞪她一眼,“那个什么白公子的人来闹了!”
蜻蜓手一松,正掂提着的一件嫣红衫子就掉落到了地上。她怔了一下,习惯性地要弯腰去捡。
“傻丫头!你还捡这个干嘛!”吴婶急火火地一把拉住她就往柴房那边走,“老板说了,让你和叶叶去柴房躲着,就说你们两个跑出去了,还没回来!”
蜻蜓还有些愣愣地没反应过来,直到被吴婶拉到了柴房,看到同样一脸茫然站着的叶叶,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吴婶,秦妈妈那边可以么?”她有些担心道,“我们就这么躲在柴房里可以么?”
吴婶叹口气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呢?只是老板这样说了,我看那些姑娘们也都在厅堂里缠着那些白家人,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是进不了内院来寻人的。”
蜻蜓心里焦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哦”了一声,任着吴婶锁上柴房门,抽了钥匙准备离去。
“吴婶!”眼看吴婶要走,蜻蜓又忍不住道,“你们……你们自己要小心!”
吴婶点点头,又皱着眉头叮嘱道:“可记着了,一会儿真有人来搜的话,就躲到柴堆后边别吭声!知道么!”
“知道。”蜻蜓无奈点头答应,心内依旧焦急,却只能看着吴婶匆忙离开。
叶叶过来惴惴道:“蜻蜓姐,为什么……为什么又把我们关起来?”
蜻蜓这才想到叶叶也在一旁,于是勉强笑起安慰他道:“没事的,只是避避而已。”
“可是,我看你们都很慌张。”叶叶却不放心,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蜻蜓抬头看看比自己高个个头的叶叶,叹气道:“叶叶,我都不怕,你这么个大男人怕什么?”
叶叶却没有说话,默默看了蜻蜓许久,才低声说道:“我只是担心,你昨晚被那个人打了,肯定还很痛。”
“叶叶……”蜻蜓怔了怔,眼角忽然湿润,可她很快遮掩着拭去,然后微笑道,“不痛的,你不用担心。”
正说着,柴房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隐约听得有男子粗鲁的吵闹和女子尖细的反斥。
蜻蜓拉了叶叶便往柴堆后面躲,只是后面的空隙太小,柴禾的枝杈又蜇人,两人只好勉强蹲靠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那些吵嚷声越来越近了。
有男子粗声粗气道:“再不让开的话,休怪大爷我不客气了!”
“我们醉烟楼是什么地方?!”是迷桑愤愤的声音,“哪里容得你们说闯就闯,说搜就搜?!”
“小贱蹄子你装什么清白!”另一个男声尖着嗓子道,“醉烟楼是什么地方谁还不知道么?!还不就是我们大爷们玩乐的窝!”
旁边顿时有不少男子哄笑起来,趁乱嚷着喊着“宝贝儿!笑一个!亲一个!”
蜻蜓气得脸涨红,却只能忍痛攥紧了手,默默蹲在柴堆后。
忽然听到秦四娘的声音:“我们醉烟楼虽是烟花之地,却也不是可以任人胡来的地方,昨晚上的事我自会与你们家主商计解决,却不是今天由着你们胡来!”
秦四娘的嗓音不甚清亮,却自有一番威严,于是那些哄笑调笑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先前那个粗声粗气的男子又道:“我们家主也是说了的,就要那两个家伙,一个丫头,一个杂役,交出他们来,我们立马走人!”
“这事好说,只是他们两人昨晚就偷偷跑出去了,实在是找不到。”秦四娘又道。
“这话说出来谁信呢!”尖利男声插嘴,冷冷道,“在不在,搜一搜不就明白了?!”
那些家丁之类的又吵嚷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柴房。
“哼!你倒是搜啊!”秦四娘忽然冷笑起来,“我秦四娘难道就这么不识相,为了个什么丫头杂役的要跟你们白公子过不去?!”
“那就让我们搜啊!”尖利男声不甘示弱道,“心里没鬼挡着道作什么!”
“这个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只是——搜出来倒也就罢了,要是搜不出来……”秦四娘陡然厉声道,“——可别怪到时我秦四娘连你们家主的面子也不给!”
尖利男声顿了一顿,嘿嘿冷笑道:“我们白公子可是……”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秦四娘厉声打断:“我管他白公子还是黑公子!谁惹急了老娘老娘就跟谁急!”
尖利男声这才遁了下去,半天没有声响,倒是粗声粗气的男子来打圆场了:“秦老板,我们这也是……嘿嘿……”
秦四娘却不管不顾,只是冷哼一声:“你自己看着办!”
外面倒也静了下来,隐隐听得有粗重的呼气吸气声,场面一时便僵在了那里。
蜻蜓蹲在柴堆后一直在侧耳倾听,听到静下来了,不免暗松一口气,这才发觉已经脖颈僵硬,酸痛无比了。她小心腾出一只手来揉揉脖颈,却不想和叶叶挨得太近,只是微微转脸,脸颊便从他侧脸擦过,她蓦的红了脸,赶紧挪身,旁边一枝细小的枝杈却应声而断,轻轻一声“咔嚓”响。
柴房外赫然便有耳尖的人大声喝道:“什么声音?里面有人么!”
蜻蜓一惊,也不管脸颊还贴着叶叶的侧脸,只是蹲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叶叶也同样,竟然紧紧攥了她的手,手心里沁了一层薄薄的汗。
只听得吴婶镇定道:“这哪有什么人?这里是柴房,野猫钻来钻去的,碰着柴枝了也说不定。”
“哪里有野猫!”那个尖嗓子的男声又趁机道,“明明里面是有人的!”
当下一阵静默,然后有人走到门口,大力摇晃了门上的铜锁道:“里面有人的话,为什么还要锁着门?!”是迷桑的声音。
“既然没人,敢不敢开门让我们看看?!”尖利男声叫嚣起来,口气忽然变得十分强硬。
蜻蜓暗暗后悔不已,却只能缩在柴堆后,听着自己渐渐急促的心跳。
“要开门也成,” 秦四娘淡淡道,“只是我刚才说过了,搜得到也就算了,搜不到的话,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吴婶,钥匙呢?”
蜻蜓的心一下吊起:秦妈妈不是知道他们躲在这里的吗?为什么……
“老板,我前些天才跟您说过了,这柴房的钥匙找不着了呀!”吴婶的口气显得很无奈,“是您说厨房还有柴禾先用着,钥匙再仔细找找的,您都忘了呀?”
秦四娘恍然道:“也对呀!这种小事我哪放在心上?!不像那些野狗,咬着骨头就不肯放了!”
醉烟楼的女子都笑了起来,清亮亮的,有小小的得意。
“斧子呢!”粗声男子忽然吼道,“把这门给我劈了!”
蜻蜓蓦的惊慌起来,手握成拳,指尖深深扣进掌心。
“且慢!是何人敢在醉烟楼里闹事?!”
蜻蜓突然高兴起来,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罗长天!
“是罗公子啊!”那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忽然轻柔下来,“小的是白公子府上的家仆,奉了我家公子之命来这里找人。”
“你是谁我不管,白公子我是认识的,他可不像是会让家仆在外面胡来的人!”罗长天冷声道。
尖嗓子男子赶紧谄媚道:“罗公子息怒,小的们真的是奉了家主的命令来的,不知罗公子在此,还请罗公子见谅!”
罗长天依旧冷冷道:“你们家主?我看是白夫人吧!我适才还看到她派人出来找一帮不知偷溜到哪里去了的家仆,说是要重重责罚他们!”
“啊?夫人知道了?!”
“夫人派人出来找……?可怎么办才好?”
“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夫人发起怒来,公子都要怕三分的!”
……
那些先前嚣张跋扈的白家人顿时慌乱起来,各个开始忙着打退堂鼓。
罗长天继续冷冷道:“如果你们还在这边纠缠不清,一会儿你们夫人找上门来,可别怪我不给情面!”
他的话语冷冽中夹了威严,蜻蜓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听到那些家仆懊恼地嘀咕着,然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也如释重负地软下,这才发觉自己和叶叶紧紧贴着,连气息都交缠在了一起,于是呼吸陡然紊乱起来,整张脸忽然就又红又烫。
叶叶觉察到她的不适,轻轻推她,低声道:“蜻蜓姐?你怎么了?”
怎么了?……
蜻蜓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好笑!
这个叶叶,这个和自己紧紧依靠着躲着避难的叶叶,年轻男子清俊的容貌,却是一个纯稚的少年心性,而自己,无端端地这样慌张起来,真是好笑!
于是她真的笑了一下,叹气道:“没什么,刚才……太紧张了。”
柴房的门“哗啦”一声打开了,秦四娘和罗长天等人陆续走进来。
蜻蜓拉了叶叶站起走出,因为刚才的惊慌,不由走得有些脚软。
她看到众人的眼光,有焦急,有担忧,还有适才的愤怒,不禁心内五味陈杂,轻声道:“秦妈妈,罗公子,迷桑姐……”
梵烟、暮烟、如烟她们也站在门口的地方,她还看到,紫烟站在罗长天的身侧,被罗长天轻轻环着,看着她的目光里有深深的忧虑。
于是她低头下来,哽咽道:“都是蜻蜓不好,让大家为难了……”
秦四娘冷冽的目光渐渐淡下,终究是淡淡道:“蜻蜓,此地不宜久留,我和罗公子商计过了,你和叶叶暂且出门避避,待那个白公子的事过去了,你们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