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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秦四娘让人来唤蜻蜓和叶叶。
叶叶正睡得迷糊，一下惊醒过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揉眼：“蜻蜓姐怎么了？”
蜻蜓心里一直有事，便也睡得浅，时梦时醒的，见有人来唤他们，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微笑道：“没事的叶叶，是秦妈妈唤我们有事。”
“秦妈妈？”叶叶有些害怕起来，“她会怎么对我们？她会打我么？”
“怎么会呢？”蜻蜓笑着拍拍他的手，安慰道，“秦妈妈就是要放我们出去的，我不是说过了么，没有我们，醉烟楼的活儿就多得干不完了。”
叶叶这才有些安心下来，安静地依在蜻蜓身旁走。
醉烟楼还在晨曦里惺忪着眼，好似一个倦怠着不愿早早醒来的女子。
秦四娘斜斜倚坐在榻上，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的热气遮迷了她的眼，蜻蜓一时之间竟然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于是蜻蜓“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秦妈妈，蜻蜓知错了。”
叶叶见状也要下跪，蜻蜓却一推他，依旧低声道：“秦妈妈，这件事错在蜻蜓，不关叶叶的事。”
“不关他的事？”秦四娘放下茶盏，悠悠道，“可我昨晚上看到的可是很关他的事啊……”
“真是蜻蜓的错，都是蜻蜓惹出来的，”蜻蜓微微抬头道，“如果不是蜻蜓要捉弄叶叶，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秦四娘看了蜻蜓一眼，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叶叶，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厨房帮吴婶，看看有没有活要干。”秦四娘斜倚了身子，在榻上坐得更舒服些，“但是，别给我多事。”
叶叶忍不住道：“那蜻蜓姐呢？”
蜻蜓忙拉拉他的袖子：“叶叶，秦妈妈不怪你了，还不谢谢秦妈妈！”
“可是你……”叶叶拧着眉道，“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秦四娘冷哼了一声：“既然这样，那你也留下好了！”
“傻叶叶！”蜻蜓急得大力扯他的袖子，“秦妈妈跟我有话要说，又不关你的事！”
“可……”叶叶还在迟疑，突然有人敲门，吴婶笑着进来道：“老板，厨房活太多了，能不能让叶叶帮我干点活儿啊？”
“叶叶！”蜻蜓赶紧推了叶叶一把，“吴婶吴婶，秦妈妈让叶叶跟你去呢！”
“那正好！”吴婶高兴地拉了叶叶就走，“我刚愁这今天谁干活呢！”
叶叶看看蜻蜓，终究是不情不愿地走了。
蜻蜓叹口气，稍稍跪坐了下来。
“哼！”秦四娘冷哼一声，她又赶紧端正跪好。
房间里一片沉寂，蜻蜓跪得有些心惊，微微抬了头看秦四娘，却见秦四娘正定定地看她，不由又低下了头。
“你这丫头……”秦四娘看了她许久，终于缓缓道，“现在，怎么对他这么好了？”
蜻蜓苦笑一下：“真的都是蜻蜓的错，蜻蜓不想拖累他。”
“可昨晚上，如果不是你掺一脚，哪来这么多事？”秦四娘意味深长道，“你，还不是为了救他？”
蜻蜓无语，只是默默苦笑。
“为什么这么护着他？”秦四娘忽然道，“你看上他了？”
“不是！”蜻蜓慌忙抬头道，“不是的！”
秦四娘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蜻蜓看，目光深长。
“叶叶……叶叶一直叫我姐，”蜻蜓叹口气，轻轻道，“我听紫烟姐说，小鸡刚开眼时，无论看到哪一个都会当作娘的，而叶叶……他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他就当我是最亲赖的人了……”
“我因为他之前的事而讨厌他，还总是捉弄他……”蜻蜓顿了顿，又道，“他一直很信我，我叫他做的事，他都是毫不迟疑地去做的，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
她忽然觉得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良久，秦四娘叹气道：“也难怪，想当年，你刚睁眼就看到了你娘，你也就……”
蜻蜓听得奇怪，不由抬眼看秦四娘。
“……所以、所以你才待你那个傻娘那么好……”秦四娘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眨眨眼道，“那、那个叶叶，该不会当你是他娘了吧？”
“那倒没有吧，”蜻蜓笑了，“不然他就叫我娘了！”
“不管怎样，他终归不是醉烟楼的人，”秦四娘从榻上起身，缓缓道，“你和他，还是不要太亲密的好。”
蜻蜓点点头：“我明白的。”
“如果有一天，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秦四娘走到蜻蜓身边，“或是，他的家人来找他了，你怎么办？”
“我……”蜻蜓不自觉地揉揉酸痛的膝盖，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他想起来了，那我就躲起来，让他不知道是我砸晕他的！如果他家人带他回去了……那更好，我就不用整日担心这个小白痴了！”
“是这样么？”秦四娘淡淡道，伸过一只手给她，“先起来吧。”
“谢谢秦妈妈，”蜻蜓拉住秦四娘的手站起，“我就知道秦妈妈待我好的！”
秦四娘走回榻边坐下：“好话就免了，你想想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吧，那个白公子，他没那么肯善罢甘休的。”
“哦。”蜻蜓勉强笑了一笑，神情黯淡下来。
“还有叶叶，”秦四娘提醒道，“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蜻蜓出门来，天光已经很亮了，晨曦柔和澹然，映得天穹淡淡的红。
叶叶正在庭院里打扫，一见她便扔了扫帚跑过来。
“蜻蜓姐怎样？”他焦急地拉了她上看下看，“秦妈妈没有打你吧？！”
“傻瓜！”蜻蜓笑着牵了他的手，“把我打伤了，还有谁能干那么多活啊？！”
叶叶笑，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
“好了好了，去干活吧，”蜻蜓拍拍他的手笑道，“蜻蜓姐也要干活去了。”
叶叶点头，听话地转身去了。
他的身影颀长而俊朗，只看背影，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只是一个纯纯的少年，有着天真的少年心性。
可是——
“不管怎样，他终归不是醉烟楼的人，你和他，还是不要太亲密的好。”
“如果有一天，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或是，他的家人来找他了，你怎么办？”
忽然就想起了秦四娘的话，看着叶叶渐渐远去的背影，蜻蜓蓦然有些怅怅。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是不是可以像适才对秦四娘所说的，只是躲起来，然后看着他离开而开心地偷笑？
她不知道，她突然想到，她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