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贰拾玖 曾经沧海(一)(1 / 1)
他站在大帐前。
昨夜的篝火已熄灭。那些外来人都已远走。入夜了,喧闹了一天的草原终于岑静下来。
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喜欢在这里静静地站上片刻,感受着世界由昼转向夜的一瞬间。他喜欢那种感觉,在天地逐渐黯去的背景上,万事万物都变得陌生,有无数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在黑暗中滋长。
这是世界诞生之时,亦是世界毁灭之时。
天色已暗透。空气也似乎骤然变得寒冷。他又站了一会儿,随即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
帐里没有点灯,四周很暗。就在他摸索着找到火灰旁的打火石时,「叮呤」一声,一片冰冷的刀刃精准地贴住了他的咽喉——「别出声!」
感觉到身前人配合的一动也不动,来人笑了:「不用害怕,今天,我是特地来拜访您的,泰赤乌部的大王子。」
尝试捕捉对方的气息却未果,他有点紧张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一个愿意帮你的人。」
「帮……帮我?」
「是呀。」来人道:「本应成为泰赤乌部首领的大王子你,如今却被委屈地以『收养』之名软禁在斡亦剌,想必一定很不甘心罢。」
闻言他却「嘿嘿」地笑了:「这位好汉,这你可错了。我有什么好不甘心?在斡亦剌,每天好吃好喝,漂亮姑娘多,还不用干活。要多享受有多享受,对我这种胸无大志的人再合适不过了…」
不料来人却笑起来,笑声里却没有一丝暖意:「有意思。我很好奇,这副窝囊废的样子是作给谁看?你披的羊皮,骗得了别人,可惜骗不了我。」他悚然一震,只听见那个声音在他耳边低低说道:「我很清楚,其实,你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浮简单。」
「……好罢。」收起无赖轻浮的伪装,他原本的声音低沉而阴抑:「不管你是谁,你确实说服我了。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来人不动声色地一挑眉——注意到他用的是「你想怎么做」,而不是「你想我怎么做」——笑了笑,「很简单。我可以带你走,离开这里。不仅如此,我还要帮你夺回泰赤乌,让你率领你的部族,去争夺这片草原的统治权。」
「你…你到底是谁?」他有点诧异,是什么样的人,竟敢夸下这种海口?
「呵呵…」身后人轻轻地笑了,那声音有点雌雄莫辨,扑朔迷离,却极动听。又是一声「叮呤」,他感觉到咽喉上的刀刃离开了,那个声音道:「这个问题你不需要问。你只需要选择——如果你选择接受我的帮助,那么请你站起来,转过身,见到我自然就会知晓我的身份;如若你不愿冒这个险,那么也请你站起来,慢慢地,静静地走出去,不要回头,我会让你觉得从未遇见过我这个人。」
两个选择摆在面前,没有更多犹豫,他站起来,转过身——
「你、你不是——」
粼粼的银月升上了东天。
马场上,还有几匹未上鞍的马驹正嚼食着草料,这些草原的生灵们,在不安份地嚣闹了一天以后,终于停止了躁动。
趁着月亮陷入了一片乌云的暗影中时,一前一后两个人影,潜入了马场——目如乌豆的男子身后跟着白衣少年,半张银质面具,一把乌鞘长刀——不是去又复返的公子莲是谁?
此时两人相偕摸进装着越冬草料的马槽。躲过一队夜巡的胡塞武士,男子道:「斡亦剌守备森严,你打算怎么逃出去?」
莲微微一笑,并没有详细解释,只是开始在马槽前聚拢的马匹中搜寻着目标。
见状,男子的小黑豆眼儿一闪。
「怎么?」
「不…没什么…」说罢,他径自转身,窝到马槽隐秘的小角落里。
真是个怪人。莲忍不住摇摇头。
准备工作很快完成了,莲埋伏到男子身边,一挥手——几颗小石子疾射而出,分射向棚前聚集的马群——那石子的力道可不一般,只闻得几声痛嘶,马群中几匹骏马痛得撒开蹄子左冲右突起来。其中有一匹头马,带头一跑,其余的马匹竟也跟着跑起来,一时马场上烟尘滚滚,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不巧的是,莲却似乎疏乎了两匹被拴在马槽棚柱上的马驹,此时其它马一乱,它俩哪还顾得上缰绳,扯着拽着就狂奔了出去——只听见「轰哗」一声巨响,支柱一拉倒,本就简陋的棚屋屋顶,整个垮塌下来!
「嘁、今儿个点子真——背!」好不容易拿刀撑住了砸将下来的碎片、茅草,莲几乎是整个儿栽倒在身旁人的身上,此时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噗…哼哈哈……」感到背后人胸膛传来的震动,莲极度不爽地转脸瞥去,男子正笑得乐不可支:「你、你这个公、公子莲,真有意思!」
说来也怪,几乎整个棚屋都塌落了,偏偏就是男子在的这个角落,尚算安全完好。回想起片刻前他的表情,到了这会儿,纵然是莲也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起来,张口就是一顿暴骂:「笑什么笑?!你看到那两匹马拴在柱子上了,啊,对不对?你明知道这棚会倒,却不告诉我,想看好戏啊你?!恶劣!阴险到胚子里!」
闻言,男子表情一滞,笑容慢慢敛起。黑暗中他本无神的双目,射出了被激怒后的、阴狠而冷酷的寒光。看着他的脸慢慢凑近,莲语气有点虚弱地道:「干…干嘛?我说错了吗?」
就在这当口儿,忽传来连串的脚步和呼喝,有人靠近了。
莲慌忙噤声。如今他们两人就被困在这一尺见方的犄角旮旯里,手脚根本无处动弹,幸好有碎片和茅草的掩盖,外面的人看见的也只是一片废墟。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闹?」是朝鲁的声音。
「不知道,马群忽然就乱起来,发疯似的往外跑,根本拉也拉不住啊!是不是有偷马贼闯进来了?」
透过一条茅草间的小缝,莲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的情况,忽觉耳后痒痒的——
身后的男子正垂着首,鼻尖贴着她的脖子,作努力嗅闻状。莲大骇:「干、干什么?!」还是尽量压低声音,生怕外面的人听见。
「好奇怪…我说怎么总闻到一股香气……」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的背,莲只觉身后一阵难耐的躁热,「…原来,竟是你身上的气味。」说着,他的语气流露出鄙夷,「你们大昊的男人原来还用香料啊?长得像个娘儿们也就算了,竟然还学娘儿们涂脂抹粉,真是…嘿……」
这尖酸刻薄的语调差点没把莲的肺都给气炸:「混蛋、放开我!我什么都没擦!」
「…没擦?那就怪了…」说着,他忽然以手勾住她的颈项——莲吓得差点喊出声来——「这脖子也真是的,怎么嫩得跟刚出生的小鸡一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迸出每一个字。相信若不是害怕此刻引起外界的注意,她早就一跃而起、以手中的弥生花见将对方片成碎片。
「怎么,你想大叫?这不过才是开始而已呢。我劝你先有点准备,免得过会闹出点儿大动静来…那些人,可都还在外面呢。啊,」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说:「我倒是无所谓啦,说到底我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可你就不一样了,」从容不迫地挨近她耳边,他低声道:「你可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公子莲大人,若是本该离开此处的你,却被发现在马槽里和我这丧家之犬行苟且之事……哈哈,塔娜公主的反应还不知有多妙呢!」
怔愣片刻,莲冷笑一声道:「我到底还是错看你了。」说罢咬紧牙关,一语不发。看见莲配合地安份下来,他下手更是肆无忌惮。领口很快被解松了,身后忽问道:「你多大了?」
不明为何有此一问,莲谨慎地答道:「十、十八。〔此处为顾炘的年龄〕」
「…十八?撒谎。」男人的手指,缓慢地顺着她的下颔探去,在颈间流连忘返,「不要告诉我,」他一字一句道:「你们大昊的男人,到了十八岁,还没长喉结。」
一声惊雷,在莲脑中炸响。可已没有时间给她寻思一个恰当的借口,男子的手已亳不留情地将她的衣物一件件扯松:外衫、内衫、亵衣……当层层缠胸的绑带出现在眼前,莲生分明感觉到身后的男子兴奋起来,连呼吸都变得粗重混浊。
以一种粗鲁野蛮的动作,他用力地扯断绑带,甚至不等完全解开,他的手就已迫不及待地探了进去——「…呵、呵呵。」他极轻地笑了,「原来如此。堂堂大昊的皇三子、叱咤天下的公子莲,竟然……是个女子。」
暴露了。她苦心经营的秘密,竟被一个甚至连之前一面之交都算不上的陌生人,以这么一种可耻的方式揭露。这,绝对是她顾莲生有生以来所遭受的、排名第二最恶毒的对待!
可是男子的手仍旧一路攻城掠地地向下,特殊的环境、触碰所带来的敏感部位的自然反应、战栗、喘息…无疑加速催化了这让人难熬的、淫靡的空气。
一滴灼热坠落在手背,男子一怔,暂停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意识到什么,转而强抬起少年的下巴。在那双满蓄了清澈星光的、似曾相识的眼眸中,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瑟缩地躲在角落里,却仍旧努力张开了全身的刺想保护自己。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间,他转眼否定了自己的错觉——眼前的人,可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公子莲啊。
「绝不…」少年一字一句地说着,「绝不——原谅你!」
「你识破了我的身份,这,我无话好说;但这身体——」他的声音很低,语气很轻,语速却很快。以往总如冰封一般冷绝的瞳仁,却闪过一抹伤痛的血色,「却绝不是能以这种肮脏卑劣手段能够夺得过去的东西!如果你在此得到了我的身体,我公子莲以命起誓——」
「绝对,会让你得到较今日千百倍的对待!」
陷入默然,男子一时没有继续下去。
就在莲生以为幸免于难而喜出望外的时候,男子却突然倾身,道:「那么,就给我罢。我真的很好奇,比公子莲大人如此美妙身体更胜千百倍的,是如何销魂的对待。既然公子莲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在此地要了你!只有这样——才不辜负你如此慷慨的盛情啊……」
莲生发誓,这绝对是她一生中听过的最无耻的话,「你其实没有错看我。」他继续以轻柔到恶毒的声音在她耳畔道:「我的确是一个恶劣的男人。而且,还阴险到了胚子里……」
随着他的话,男子的手已开始进一步动作,莲生只能双眼紧闭咬牙拼命忍耐着,心下却已然绝望。然而,转机却总是在出人意料的时候到来——亢奋的男子一个动作过大,一下子惊起了外边的人——就在他分神的短短片刻,莲生已拼死将弥生花见插入地面抵住坍塌的废墟,抽出一手以迅雷之势封住了男子全身上下九处大穴。
「怎么好像有点声响?朝鲁,那堆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隔着茅草,她紧张地看着朝鲁朝他们的藏身之处投来淡淡的一眼,一手已紧张地握住了花见的刀柄——
不料朝鲁仅回过头去:「没有罢,大抵是野鼠一类的东西。还是赶快多找点人手,叫巡夜的人帮忙把失散的马匹找回来罢!」
人声脚步渐行渐远。
莲生松了一口气,也来不及多想,理好衣服就匆匆夹起身旁动弹不得的人,跨上一匹快马飞骑而去。
这一跑就是百二十来里,整整一宿,搭落在马上的人是被颠簸得够呛,偏偏筋脉被封,连叫苦都无法。好容易天明了,马速才渐渐慢下来。
前面的人忽飞身下了马,站定在他眼前。
「昨夜,谢谢阁下的『盛情款待』。您倒是说说看,现在我应当如何『还礼』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