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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贰拾 莲宫的贵客(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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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整个繁宫灯火通明,丝竹悦耳。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凌帝还未到场。

倒是莲生一现身,人群中的一位碧衣少年兴奋地挤出包围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莲生跟前。惊喜地上下打量着她,来人低沉的嗓音泄露出阔别重逢的欣悦:「莲…哦,不,三哥——」

「焌弟弟!」一对剑目照人,眼前这个出落得高挑秀颀的少年,不是顾焌是谁?

莲生淡淡向环绕身边的人扫去一眼,众人立刻识趣地点头哈腰退下了,给这对姐弟留下叙旧的空间。

「三哥,那些人是……」顾焌有点明知故问。

「不知道。」莲生淡淡道。

「不是罢?」顾焌一脸夸张,摇头晃脑地吟咏起来:「『瑶台一梦十三年,白衣玉扇半面仙。月京花开九千万,一枝独秀公子莲。』」

莲生失笑:「这都什么跟什么?」

「现在民间连四岁小孩都会背诵这首诗了,别告诉我你还没听过?」顾焌啧啧称奇:「三哥现在已经是大昊未婚少女心中最想嫁的翩翩佳公子榜排名前三了。」

「瞎说!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榜?」莲生又气又笑,习惯性伸手就要用食指去叩顾焌的额头——

顾焌仍旧笑眯眯地看着莲生踮脚却仍旧够不到的样子。莲生垂下手,叹了一口气:「唉,小六子,想起几年前你才及我胸口。怎么才这会功夫,你就已经高得怕人了……」说罢,委屈地撅嘴看看自己,「奇怪,我又不挑食,怎么就老长不高呢?」

顾焌只觉着这样的莲生真是可爱得不得了,忍俊不禁地刚想说什么,突然发现只在一瞬间——莲生的表情变了。

「那位是……」顾焌顺着莲生的目光看去,一位天青色华袍、腰坠麒麟玉玦的英俊男子正小心搀着一位杏黄色千层锦衣、鬓边斜插翡翠金步摇的女子入座。女子腹间高高隆起,显然已有身孕了。此时夫妇两人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男子在女子耳边说了什么,逗得佳人花枝乱颤,倒真是一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的场面。

「啊,那不是大哥吗?」

「废话,我问的是旁边那个……」莲生没有说完,其实不问她也明白,那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正是不久前册立的太子妃。

「哦,你说大嫂啊!是了,三哥,这么久你都还没拜会过大嫂罢?」顾焌拉起莲生的手,「走罢,去见见。大嫂是个可亲的人,三哥也一定会喜欢的。」

似是觉察到莲生他们的视线,太子炀首先抬起头来。看见莲生,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酒杯,朝莲生示意。

「不…我想,不必了……」莲生轻轻挣脱了顾焌的手。

顾焌大奇,刚要说什么,突然——「焌儿,你躲在这种角落里干什么?那厢陈大人和陈小姐已候了很久了呢。你可莫要失礼人哪。」

来人身材高挑,容颜晰丽,眉梢眼角当仁不让地彰示着一个少妇所能酝酿的、极致的成熟和丰美。虽然已为人母,但是腰身丝毫不见任何走样变形——此美妇,正是顾焌的生母,容妃。

「见过容夫人。」「三皇子有礼了。」容妃只应了一句,随即就带着无奈频频回头朝莲生挤眉弄眼的顾焌离开了。

虽然仅仅是片刻的交会,莲生却敏锐地感觉到——那个被称为「容妃」的陌生女人身上,有种奇异的敌意。

看着身边再度围上来的人群,莲生突然觉得有些倦。

某一刻,她朝影影倬倬的人群外望去,忽如其来眸中点起一盏亮光,「抱歉,请容在下离席片刻……」

一道身影,婉如梨花白,倚立在宫灯尽头。疏朗而寥落,如同酷暑中一缕清幽的风,将胸中烦恶之气涤荡一空。

「宫外更深露重,苏姑娘却是为何在这灯火阑珊处,孑然孤立?」

「殿内酒香花暖,公子莲大人不去消受,又是为何独行至此?」不急不缓说完,灯下人才转过脸来,淡淡地平视着眼前人。

今夜,苏紫流身着粉蝶黄百褶束腰长裙,裙摆上还精心地纹着落落的白梨花,虽然仍旧素雅,比起在徐州时那身青衣,她此时的打扮已不可同日而语。略施粉黛的容颜在酡红的宫灯下,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妩媚。只是那双琉璃般的瞳仁中透露出的光,依旧淡漠。

「我么……」莲生眸带笑意打量着眼前人,「自然是寻芳而来。」

「……寻芳?」

「是呀。自然是,」莲生摆出从萧欺雪偷师的不正经,俯身向前,作势嗅了嗅,「苏小姐身上的,梨花芬芳。」

这时,苏紫流才终于摇头笑起来,「莲,若不是早知你我同为女子,恐怕还真的要被你这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唬住。」

见苏紫流露出久违的笑容,莲生也收起玩笑,真诚地道:「好久不见了,紫流。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种场合。」

「若非觉得可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亦不会出席这种夜宴。」

「哦?」莲生挑了挑眉,苏紫流的言下之意让她感兴趣,「紫流,有事找我?」

「嗯。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莲能应允。」

「说说看。就凭我们共事足足六月的情谊,能帮的,我自然会尽量帮。」

不料苏紫流接下来吐出的一个词语,大出莲生的意料——「南征…」苏紫流说,「南征已经迫在眉睫。届时,希望作为将领的莲能允许我同行。」

沉吟片刻,莲生才笑道:「苏小姐,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且不说在下是否能够在南征中领兵,苏小姐,作为当朝钦天监正的千金,随军远征这件事,似乎不太……」

「你也是个女子。」苏紫流倒是直截了当。

「我不是。」莲生否定得很干脆。是否定,不是反驳。纤长的手指抚摸着脸上那华丽却冰冷的面具,她缓缓道:「自从戴上这个面具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不再是个女子,也…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保护。」

苏紫流以带着审慎意味的目光,沉吟地凝视着眼前这从初相遇就如同谜一般的少年。片刻,莲生忽又抬起头道:「除非…你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能够说服我。」

「我……」片刻的举棋不定后,苏紫流张口刚想说什么,一个不速之客的插入,顿时让两人的对话枝节旁生。

「哟——这不是,公子莲大人么?」

一个男子。一个面色很白的男子。此时,一双瘦骨嶙峋、却偏偏附庸风雅摇着骨扇的鸡爪之上,那如同白板的脸正反射着惨白慑人的光。「我说呢,为什么苏小姐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敢情是……」眯眯眼朝莲生身上一瞟,「早就有了私定终生的玉面郎君?」

莲生刚想说什么,苏紫流却干脆截断道:「是,又如何?」

这一下不但莲生,连「白板」都吃了一惊:「苏小姐,此话当真?」眯眯眼努力地撑开了一分,在气定神闲的苏紫流和配合地保持着沉默的莲生之间来回数次,「哼哼,苏小姐,不要说我没有劝过你,这公子莲虽然曾经风光一时,可早已经是岌岌可危,风中之烛了。你跟着他,没有好下场!」或许是「白板」的声音太高,吸引了大殿里一部分人的注意。

「哦?」莲生,我们的公子莲,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话…还真有点意思。」

「哼!还装?!」看见围观的人群聚拢,「白板」以一种尤为可恶的趾高气昂道:「或许朝中人不敢明说,但我齐湛是谁?公子莲啊,不久前才被皇上罚受了四十六下廷杖,这事在赤城里都传开了!公子莲失宠,是迟早的事了!」

紫流和众人都惊疑地看着莲生,可是莲生仍旧带着那抹从容淡定的笑,不肯定,也不否定。

「你敢说这件事不是真的吗?你不敢反驳,可见你心里也清楚!」齐湛越说越嚣张,越说越猖狂,「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你以为你还是谁?失了势的皇子,连条落水狗都不如——」

「是谁说——公子莲会失宠?」

遥遥传来一声威冷、尾音却带着戏谑的喝问。

听见这声音,众人立时伏跪,殿内殿外一片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袭红衣的凌帝在众星拱月之下缓缓自扶廊尽头行来。锋利的目光自地上众人渐次扫过,最后停在仍旧大张着嘴、满脸痴傻怔愣的齐湛身上:「是你说的?」

说完,不等齐湛回答,一句「拖出去,斩了」,已经冷漠坠地,溅落一地怵人的铿锵。

齐湛的惨叫还未远去,众人惊魂尚未定,凌帝看着仍旧垂首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的莲生,以一种与之前天差地别的、极其温柔的声音道:「莲儿,好容易你回城一趟,且随父皇来。」

苏紫流跪在离莲生最近的地方,因此也只有她觉察到身边人脊背细微的颤抖。在众人的仰视中,莲生尾随着凌帝消失在好奇的张望猜测和流言蜚语中。

莲生环视着久违的曜宫书房。

有多久了,她不曾踏入这里一步。她所熟悉的瑞兽纸镇,仍旧摆在父皇的书案上左手边的位置。身后架子上仍旧是那青花瓷的茶罐,不知道现在装在里面的,是西湖龙井,还是碧螺春?年少时,侍读的场面还恍如昨昔。不知道父皇,现在仍旧惯于一个人秉烛夜读么?

她不在身边的时候,又会是谁,为他细心挑去那红烛的灯花,为他素手烹出一杯暖雾盈手的新茶?

屏退随侍,凌帝只留下莲生。他径自走向墙边,伸手取下其上挂着一把黑漆封口的金鞘宝剑。在手中掂量掂量,凌帝突然将剑脱手,连鞘甩向莲生——

「铿锵」一声,莲生轻描淡写地接下以千钧之速飞向她的剑。

「看来,」凌帝似笑非笑,「萧欺雪教了你很多啊。」

「……」莲生揣摩不透凌帝的这句话,所以只是答到:「这几月与萧兄的切磋,确实让儿臣获益匪浅。儿臣还要……多谢父皇。」

凌帝微弯起一边唇角,目光游离地望向窗外,道:「朕相信,朕没有时间教你的,萧欺雪会代替朕,一一教会你。」没有理会莲生的怔愣,凌帝回转目光,一边拈起摆在桌角的一只精巧的玻璃鼻烟壶玩赏,一边漫不经心道:「看看你手上的剑罢。」

莲生一时半会无法理出凌帝话里的深意,所以只好依言垂首端详手中物事。目光刚触及鞘口的龙吻状火漆封缄,一声惊呼脱口:「这是……『帝冥』……!」

没错,这把「帝冥」,正是当年凌帝掌握北征军权后,从不离身的宝剑。这把剑,砍下过多少胡塞壮士的头颅,饱饮了多少战场敌人的鲜血。它曾经无情地洞穿过被胡塞人誉为「草原第一英雄」的勇士格日乐图的右胸,并在那里留下了一个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口。这三尺青锋,曾是多少人的荣耀,又是多少人的耻辱。曾经带给多少人生,又带给多少人死。

剑尖指处,所向披靡。

凌帝凯旋后,它又陪伴着他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腥风血雨。它曾经伴着他,走向金銮殿中,玉鹤台上那九龙盘栖的王座。

在被封缄了整整十三年之久、太平时光在其上落满了岁月的积尘后,如今它被再次摘下,在少年莲生手中微微轻吟。

凌帝,这时才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缓缓道:「这么多年以后,你的初衷,仍旧没有改变吗?」

如果带兵打仗意味着有朝一日能走出这个赤城,亲自去看看这个天下,那么徒儿马革裹尸,万死不辞!

你……可是痛恨这囚笼一样的赤城?

朕要的是,这天下,再也没有大昊的疆界!

父皇,说好了喔!一定要让我替您去征服这个天下!

这么多年以后,你的初衷,仍旧没有变吗?

莲生闭了闭眼,她仿佛感觉到体内每一条经脉里的血液,都在此时汹涌翻滚。年少时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壮思逸兴,如电如露,此刻历历眼前。她双手托着帝冥剑,高举过头。单膝缓缓跪下,压抑着体内沸涌的血气,她沉声一字一句道:「儿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圆父皇宏愿!大昊江山固若金汤,千秋万世!」

儿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圆父皇宏愿!大昊江山固若金汤,千秋万世!

这是那年云岭最险峰之上,年少的她,含泪立下的誓言。记忆中的他,红衣纷飞,一只纤手如玉,却为她指点这雄奇险峻的江山如画。时光,飞渡了几载星霜,又改换了几缕物华。

「那么,把它带走罢。」凌帝站起身,「带着它,去替朕,征服这个天下。」

「是!儿臣领命!」莲生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而直起身来,她犹豫了会,还是道:「可是,父皇,儿臣恐怕要拿这剑,儿臣还不配。而且,比起这剑,儿臣还有更想要的东西……」若是旁人听来,莲生这话可谓大逆不道极矣——要知道,手持「帝冥」剑,就等于掌握了天下除了天子以外最大的权力。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起帝冥更让人向往,那么不就是……

「哦…」凌帝却似不以为意地道,「那……你要什么?」

「儿臣……」莲生紧张得连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她紧紧盯着地面上凌帝瑰丽的绯红华袍,和袍角上曳地的青丝,鼓足勇气,眼睛一闭道:「儿臣想要一缕父皇的头发……」

满室岑静。

片刻后,一声轻笑。凌帝抬脚,勾起莲生手中的帝冥,随手掌住,另一手迅疾地毁封拔剑,「嗡」地一声——满室亮起流动的龙纹水光。凌帝却极其轻巧地握着神兵,优雅地一划——寸缕幽光流潋的柔丝,就已经落下在手心。

「拿去罢。」莲生毕恭毕敬地接过凌帝削落的青丝,眷眷地看了好几眼,才将之小心纳入怀中,微笑着喃喃道:「此去南疆,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返。父皇不在儿臣身边时,就让这一缕青丝,解我刻骨的思念罢。」

莲生走后,凌帝凝视着案几边一只书箧。打开书箧,你会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堆着的百来封素白的信笺,似是被人常常翻阅,此时整洁的方角都已有些微破损。

良久,「刻骨的…思念么?」

窗外,传来一声遥远的更鼓。听在离人的耳中,因为触伤了离愁别绪,而分外断肠。

翌日,凌帝颁布平南征令。

此次率领平南的主帅是曾经参与过十三年前北征的壮年将领,郭却。左副将为后起之秀,吴边老将军的次子,吴琞(音圣)。

而右副将,则是今年刚满十六岁的皇三子,公子莲。

史官云:「辰瞾二年,南蛮蚩夷诸地巫蛊盛行,祸叛国邦。上遣使臣以节之,反遭拘辱。七月胡却将兵前镇之,公子莲以副将随行。初,诸将以公子年少得宠,戒疑轻蔑甚。待辰瞾三年,公子来归,南方诸寨及三军将领,无一不以其马首是瞻也。」

恢宏的城门缓缓大敞,门内汹涌地流出旌旗与车马的河流。马蹄奔腾,如同翻涌的浪花;铁甲与雪亮的刀刃相互辉映,寒气耀得人睁不开眼。

三军列首,主将郭却一骑当先。这曾经是一个骁勇的将领,可惜盔甲下泄漏出安逸的髀肉,正说明着岁月是如何不饶人。随后,一个英武的年轻人骑着枣红色战马自城中飞驰而出,红缨头盔下,露出一张方正得棱角分明的脸,炯炯的双目却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正直。

紧接着,仿佛只是一刹那,沿途百姓雷动般的欢呼声,不约而同地戛然而止——这种死寂是怪异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那正缓缓自城门骑马踱出的白衣少年身上。

是的,那是一个少年。在众多铁甲士兵的护卫环绕下,一袭格格不入的斜襟白绡文士袍,仅仅在襟边袖口以淡墨点了几笔不对称的梅花。衣袂摇曳间,依稀可见那墨梅正在雪夜中逐朵绽放。半边银质面具,也以精致的工笔镂刻着白梅折枝纹样。

此时,他一手松松地挽着缰绳。清丽的唇角似笑非笑,意态从容,任由身下坐骑脚步轻捷如踏落花。

这种悠游的姿态,让所有人产生了恍惚的错觉。仿佛由此前去,是一路芳草萋萋的无垠风光。仿佛马上人只是去访春。而前路,与征途无关。也与艰难困苦的杀戮和征战无关。

「他是公子莲!」人群中有人喊道。

是的。他是救徐青百姓于洪波中的父母钦差。他是微笑施以惨无人道刑罚的酷吏。他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坐拥大好宫阙的皇子。他是踏着森森骸骨与坟茔前行的少年王者。他是令闺阁里千万少女疯魔的梦魇。他也是,令天地间一个暴君更加肆虐的理由。

没有人猜得到他冰冷而华丽的面具下微弯的唇角。没有人读得懂他一袭白衣胜雪的侧影。

是的。他正是公子莲。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鄙夷唾弃者有之、追慕敬畏者有之、奴颜奉承者有之、好奇观望者有之。面对种种截然不同的反应,马上人却仿佛毫无知觉也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如无迹的飞鸟,穿越了此起彼伏的人潮,远远地栖落在路边面摊破旧的布棚下。

「啊……」看见公子莲朝这个方向策马而来,人群惶急让开一条道路。莲生在靠着竹椅假寐的男人身前勒止坐骑。围观众人都好奇地瞩目着,无法想象这公子莲,会和面摊上这个看似市井屠夫般带着斗笠呼呼大睡的落拓男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情。

「萧公子,」莲生轻声地唤道,「您在此处是有何贵干?」

「……唔?莲大人?」一只食指微微顶起掩面的斗笠,露出睡意惺忪的左眼,「那,您又在此处做什么?」

「我在等你。」似是早知道对方会有此一问,笃定的语气让萧欺雪一愣。莲生却转头对跟在身后的惊翮吩咐道,「去,把准备好的坐骑给萧公子牵过来。」

「你怎么……」

「你不正是为此而来的么?」莲生了然却不容置疑地一笑,居高临下,她锁住萧欺雪的左眼,语气很轻却字字犀利地道:「跟我走,我带你去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跟我走,我带你去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萧欺雪沉默了一阵,突然纵身越上那匹通体纯黑、毫无杂色的战马。在围观人群纳罕的目光中,两人并行着离开。

「似乎…我小看了你的情报网。」萧欺雪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声道。突然,他锐不可挡地逼视着身侧的莲生:「这么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喽……?」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莲生轻轻一笑,不着痕迹地化解了对方的咄咄逼人,「你自己也说过,每个人,都有一段两段不愿别人知晓的过去罢。」

听了莲生的话,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困惑,仿佛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谜题似的。那样子迷惘的表情,却意外地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少年,干净,透彻。「真奇怪——你说,现在我和你,…我是说我们两人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呢?」

也不等莲生回答,他又径自摇了摇头放弃了。他恢复往常玩世不恭的模样,「算了!反正,话,是你自己说的,记住,我可没有逼你这么做。」

说完,他邪气一笑:「但愿,你日后不要后悔……」说罢,一拍马股,混迹入浩浩的平南军队中,转瞬隐没了背影。

「那是个危险的男人。」

回首,莲生随即惊喜地自马上跳下,「炻,大老远的,何必千里迢迢从央月来这边城?」语气似是有点嗔怪,「不是说了,我啊最受不了送行的场面了。」

「……」炻却没有说话。在日光下,他的肤色仍旧是虚幻的苍白。云淡风轻的眉目,较之当年那个俯身亲手为她着履的少年,减了几分稚气,更添数笔成熟的睿智与飘逸。她曾经听过这么一种说法:「三分模样靠天生,七分气质凭修养。」炻大概就是那种因为自身超尘的气质,而随着年月愈见脱俗的人罢。

然而,今日的他身上,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有别于以往。正如此刻,他缄默着,定定地凝视着莲生。一种微妙的焦躁感开始在两人之间弥散。

被盯得没法了,莲生别开视线,却意外地发现——「诶?!炻——你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此时,炻的右手正缠着白色的纱布。莲生刚要拉起他的手细细察看,却被他巧妙地躲开。炻却顺势牵来莲生的左臂,径直撩起衣袖——

白底墨梅的掩映下,一道长达一尺、宽及两寸的疤痕,正在光天化日下丑恶地龇牙咧嘴。

「跟这疤比起来……」手指触碰带来的陌生触感,让她无端瑟缩了一下,「我的手,根本微不足道。你以为,」炻抬起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小心?」

「……炻,你…?」

「可是我不会劝你。」炻终于轻轻地弯起嘴角,绽开了从刚刚到现在第一个微笑,「我知道,莲如果听别人劝的话,也便不是莲了。所以,尽管去做罢。尽管照你的想法去做。」

莲生一愣。然后,她也微笑了,「我知道。你在。」

是的,我在。我一直都在。你就尽管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去攫取你的日月,星辰和天地罢。

因为,如果你受伤了,那个时候,你的背后有我。

只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只是一直站在离别的那个路口,目送着浩荡大军远去的征尘中,那个人的背影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再也无法以缱绻的目光描摹。

那袭水衫,仍旧在七月薄暮的斜阳暖风中,轻轻摇曳。

辰瞾二年七月十日,十万昊军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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