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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特别篇 玉蝴蝶(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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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如落花坠地,由远及近——「哎呀、皇贵妃娘娘?您怎么会来炽宫呢?」

那么,屋里的人去了哪里了呢?真的从窗口逃出去了吗?

事实上,他们确实在这个房间里,直到片刻前寿儿打开房门时,他们还在房间里。

早在听见厅外那声「皇贵妃驾到——」的通传时,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一个多么肮脏卑鄙的阴谋了。可是危机迫在眉睫,已经刻不容缓,不容她再多作考虑——于是,她果断地打开窗户,伪装成房里人已经出逃的样子,然后,狠狠地、毫不留情地一脚把半是晕迷、半是痴狂的朱鸾踹进了一旁雕花大床床底,随后自己也就地一滚,躲了进去。

脚步声已经愈近,可是床底的朱鸾由于药效的缘故,四肢仍旧在不停地挣动,嘴里也不停地哼哼唧唧,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整个人趴伏在朱鸾身上,手足并用,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他。可是这样一来,就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用来塞住朱鸾叽叽歪歪的嘴了。

隔着房门,传来人声和锁的响动。

她心下着急,突然灵机一动,把嘴唇送上前去——

「哎呀、皇贵妃娘娘?您怎么会来炽宫呢?是来看望玉小姐的吗?」

聚在偏厅门口的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正款款屈膝行礼的彩衣少女。寿儿结结巴巴地指着眼前的人道:「你、你……」然后又指指房内,「她、她……」

「我?」静好奇地打量着神色有异的众人:「大家为什么都聚在这里,不去前厅坐着呢?这屏风后…有什么好玩的吗?」

玉寒不愧是当朝皇贵妃,心下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狠狠瞪了一旁觳悚的寿儿一眼,随即摆出和善的嘴脸:「听说静皇子妃也是不久前刚刚坐完月子,本宫特地来看看你,身子恢复得可好?……怎么没见到令妹?」

「多谢皇贵妃娘娘挂怀,现在已经恢复如常了。今早家妹随我上大明寺祈福,本来下山后还要一起去静宁庵探望婆婆的,但是家妹路上似乎略感风寒,身子不适。我就让她穿上我的披风先回宫了。……怎么?」静好奇地探望着四周,「她应该比我先到啊,没人看见她吗?」

众人面面相觑。玉寒使了一个眼色,一个随侍会意地把偏厅的门掩上了,随即带了几个人悄悄地往后苑去了——看来玉寒今天没抓到人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她满脸堆笑地上前拉住静的手,一边往前厅走去:「在炽宫这段时间,家妹有劳静皇子妃照顾了。身为姐姐,本来早该来上门道谢,静皇子妃该不会介意罢?」

没有见到晴,静就已经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晴突然不见,难道跟眼前这不速的访客有关系吗?嘴上仍旧熟稔地寒暄着:「皇贵妃言重了,哪里算得上什么照顾?……」

听见有人掩上了房门,床底的晴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可是还没等她松一口气,晴随即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刚刚为了让朱鸾住嘴的唇舌相接,已经完全激化了他体内□□的效果。晴见身下人双目紧闭、脸颊炽红、呼吸急促,明显感觉两人紧贴着的下身处有什么硬物抵触的感觉,顿时欲哭不得:「敢情朱鸾不是发狂了,而是发情了……?」

朱鸾突然动作了,一个翻身——狭窄的床底,晴的头撞上了床板,「咚」地一声——还没等她哀叫出声,赫然发现两人的立场对调了:现在,轮到她被朱鸾推倒,压在身下。

「……嗯?」隔着一道屏风,坐在前厅的皇贵妃微微蹙眉:「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晴一悚:糟了!刚刚撞那一下——

慌忙伸出手去捂住朱鸾的嘴,害怕他再发出什么异响。

「有吗?」静很是莫名其妙的样子,环顾四周,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一旁寿儿的身上:「寿儿,你听见什么了吗?」

早已被弄得惶惶然的寿儿,此时哪里还敢接静的话,只得讪讪地摇头。

「哦……」玉寒遂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又热络地跟静搭起话来,拖延着时间。

晴一边竭力忍耐着这种尴尬的姿势,一边在心里咒骂玉寒:「滚你的!死女人,唠什么嗑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狐精退散!」

突然感觉自己捂着朱鸾的手有些不对劲,怎么掌心……湿湿的、暖暖的?

「喝!」晴吓得低叫一声,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把手收回,朱鸾只得用空虚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脸上仍旧一副食髓知味、意犹未尽的感觉。殊不知这样的表情只能让他看上去更加……

看着朱鸾越来越诡谲莫测的灰色瞳仁,晴在心里哀嚎一声,都快哭出来了,「静你再不把那老女人弄走,你妹妹我就真的要被眼前的禽兽侵犯了!」

朱鸾一直盯着眼前的晴瞧,突然伸出魔爪——

「嘶啦——」

厅里说话的人再度面面相觑。

「唉呀~」静突然站起身,大声唤着:「奶娘奶娘!」

一个丰乳肥臀的奶娘跑了进来,「快去看看小爷是不是又在发脾气了?」说罢,抱歉地向玉寒道:「唉,炀儿这孩子娇气,稍稍饿着了、还是尿湿了,就要发脾气!衣服、被单…抓到什么咬什么……」

「哦……」对于才一月大的婴儿是否有能力撕咬这个问题,玉寒虽然满腹狐疑,但也只能顺着静的话往下说:「孩子这么小,不好照顾罢?」

「唉,是啊……」静故作伤神地道:「等娘娘您也有了孩子……」随即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惊慌地道:「啊!不好意思,娘娘,我不是……失言了,请皇贵妃娘娘恕罪。」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怀上龙种,的确是玉寒心头的一块暗伤。为了这件事,私底下她不知道发狂了多少次。此时被静当面刺中,玉寒面上几乎都挂不住了,只得干笑道:「呵、呵……没事,是我没静皇子妃的福气……」心里一边咒骂自己那几个无用的手下:不过是两个人,怎么到现在都没抓到?害我在这里丢尽面子!

「拜托!我求你了,别撕!会被外面的人听见的……」

此时的晴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衣襟,无力地抗拒着已经理智全失的朱鸾。朱鸾对于晴低声的哀求不为所动,只是完全顺着本能,想撕烂眼前的女人身上那碍事的衣服。

「好好!我脱,我自己脱不成吗?求您老别动手……」

奇怪的是,这句话朱鸾仿佛听懂了。停下手,好整以暇地袖手旁观。

「去你的,这男人到底是真疯还是假傻啊?」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敢怠慢。晴一边解着衣领上繁复的一列盘扣,一边侧耳留心听着门外的动静——

「呵呵,是啊……就是说嘛……」

「那哪能呢?……还不是仰仗娘娘您照顾?」

「哟,言重了……」

全是些言不及义、各怀鬼胎的无聊家常。

秀美的锁骨露出来了。柔滑的肩颈曲线露出来了。

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来了。还带着淡淡的、晴朗的日光晒过的香气。

当最后一件亵衣委地,朱鸾再也无法忍受这活色生香情景的撩逗,低头舔吻了上去,一手摩挲着晴藕段般手感细腻的小臂内侧,另一手迅速地解着自己的腰带——

晴死命咬着嘴唇,忍耐着不叫出声来。通过朱鸾那炽热的身体慢慢传递过来,一种极度强烈而让人颤栗的情感,让她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焚烧起来。意识逐渐模糊了,连门外一屏之隔的人语都已经远去——

下身突然一阵猛烈的异物穿刺感。晴死命捂住了自己的嘴。

却听见身上伏着的人,极度满意而沉醉的近乎□□的一声喟叹:「静——」

两行清泪,自眼角无声流下。

几名皇贵妃的侍从灰头土脸地从厅外走来。不用说话,他们萎顿的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玉寒的脸冷了下来,低声暗骂道:「一群废物!」

「娘娘?」

既然没找到证据,在这也是吃闷头亏,玉寒一脸翳色地站起身来,冷冷道:「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多叨扰静皇子妃了。起驾,回宫!」

静的优雅笑容,在目送玉寒一行人的仪仗出了炽宫宫门后,消失无踪。她气急败坏地转身绕过屏风,推开后厅厅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呆愣了——

晴衣履不整、神情呆滞地坐在地面上,雪白的皮肤上斑斑点点散着零乱的吻痕;而一旁则是神情仍旧沉醉恍惚的朱鸾。空气里,充斥着□□的气味。

静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操起已经冷透的水盆,兜头兜脸地朝朱鸾泼去——

破碎一室的水声中,静厉声斥道:「看看你们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被满身凉水一刺激,朱鸾的眼神才渐渐清明起来。当视线触及到眼前满地狼藉和静愤怒而晴呆滞的脸,眼前又回闪出片刻前一幅幅活生生的画面,「天、天啊……」朱鸾痛苦地以手抚头,嘶声道:「我、我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昊军帐营内,顾焱还在沉沉入睡。

一个人的凄楚。两个人的执著。三个人的纠缠。

四个人流离的命运已无法修补。

为什么,爱,有时候比任何事物还美好明亮。而有时候,却比任何事物都还无望。

而且悲伤。

一年后。

此时,顾焱正负手站立在汉白玉铺地的廷前。

东天的朝霞之中,蓝底楣联上「万机宫」三个金字,在飞流的彩云天光之中变幻着色彩。两年了,当他再次目睹京华的黎明时,却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撼动。

那如血如荼的恢宏破晓,宛如一次分外壮丽的死亡。

同时亦是一场华美的新生。

顾焱向左踱了七步,又向右踱了七步。像顽童用脚步丈量着专属于自己玩耍的庭院。

然后,他抚摸着汉白玉阑干上雕饰着神龙的柱头,慢慢地、一步步地登上了通往万机宫的玉阶。

两年的光阴,究竟能够改变一个人到什么样的程度?

浴过沙场上飞溅的烈焰鲜血,饮过塞外凄苦的寒雪冷月,越过一座座若飞的秦汉关山,度过一个个运筹帷幄的不眠之夜,至少对于他——顾焱——两年,已经足以使他如同蝴蝶破茧…不,应该说,如同一场彻底的鲲鹏之变一般,展开了足以让他翱啸九天的凌云之翼。

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够漠视、鄙夷、否定、拘禁他。

同样地,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迈向前方的脚步。

而现在,他的目的地,正是万机宫金龙台上、玉鹤炉边的明黄龙椅。

父皇,已经走到他帝王生涯的尽头了。这是昨夜接风宴上每一个人的清楚认知。苍老的体态、浑浊而带着浓厚死亡异味的体息,无不在证明这位曾经英明神武的昊显帝已经处于他油尽灯枯的晚年。此时,就连那张龙椅的扶手上,也落满了薄薄的一层轻尘——昊显帝已经多日没有上朝了。

此时并没有人,或者说即使有人也没有关系,那张龙椅,顾焱本可以轻松地坐上去,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静默地站立了一会,然后便步伐轻捷地离开。

「两年没见了,也不知道静和炀小子怎么样了?」

顾焱唇边绽开一抹连他自己都不自觉的柔和笑意,「希望静把他喂得胖胖的才好。还有……朱鸾这小子,两年前突然一声不响离开军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游山玩水。如果不是格日乐图这混帐逼得太紧,我就亲自去抓他回来了……不过,两天后是我正式加封亲王的日子,他应该会回来观礼罢。到时让静下厨做几样下酒小菜,我们兄弟俩好久没有痛快地喝一场了……」

这样想着,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悬着节日时才使用的大红宫灯彩锦,清晨的炽宫此时还正一片岑静。

顾焱径自走进炽宫,庭苑里除了几名睡眼惺忪的仆役正做着扫洒的工作,就只有一名老妈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蒲扇,打着盹儿。

顾焱本不想惊动任何人,直接去静的寝房。不料经过老妈子身边时,一个物事吸引了他的目光——「这婴儿,是怎么回事?!」

老妈子一下子惊醒,连手中的蒲扇也跌落地面:「爷…爷您回来了!」

顾焱径自审视着手中明显才刚足月的婴儿,「这婴儿是怎么回事?」

「咦……?这…这是小少爷,哦,是了,爷一定还没见过罢?小少爷有点溽热,所以晴夫人命老奴每天早上带小少爷在花园里透气。」

「小少爷?」晴什么时候也怀了孩子?为何静给我的家书里,没有提到只言片语?

顾焱正狐疑着,手中的婴孩此时刚好醒来,一见顾焱,两只眼睛就弯弯地笑起来,天真憨态的样子很是惹人喜爱。

没有觉察到周遭的空气逐渐冷凝,迟钝的老妈子正笑得合不拢嘴:「呀,爷,您瞧啊,小少爷才一个月就知道笑了!定是知道爹爹回来了,才笑得这么开心!这么聪明的孩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顾焱铁青着脸,一把将婴孩塞进老妈子手里,大步流星地直向殿里去。留下茫然的老妈子,对顾焱突如其来的怒气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炽宫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房间里,顾焱正向静咆哮着:「别人傻,难道你也跟着傻吗?那个孩子,你怎么能让他出生呢?!」

静煞白着脸,看着两年不见的丈夫。她早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这件事,只不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而已。

两年的时间,确实将顾焱的某一方面磨砺得超凡的成熟。可是从另一方面而言,顾焱,从来没有成长——他永远像某种野兽一般,会对自己的领域划出一个清晰的界限,决不允许别人侵入、染指其中的任何物事;他更憎恨他人有意图的欺骗和隐瞒,特别是当那个人是他所信任的人时。比如,他的兄弟和他的妻子。

「当初我也曾劝说过晴将腹中胎儿堕掉,毕竟那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静苍白着嘴唇开口了,「但是大夫说堕胎有可能使她将来再也无法生育,晴便哭着哀求我……」

「……你搞错了罢?」顾焱用力地揽过静,将她细弱的腰身紧紧地箍住,「我啊,宁愿要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也不要这只母鸡替别人下蛋!」

静忍住腰间传来的疼痛,尝试着再度说服顾焱:「焱,你原谅他们好不好?当初晴不是自愿的,而朱鸾对孩子出生这件事也毫不知情!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把那个无辜的孩子当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说到最后,连静自己都没了底气。

果其不然,顾焱猛地松开了静,将她推开一段距离,冷冷地笑着看她:「……『自己的孩子』?那孩子长了一双和朱鸾一模一样的眼睛,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我的妻子背着我和我的兄弟做了多么可耻的事情,你还竟然要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哈、哈哈……老子在北疆冲锋陷阵,被人戴了顶天大的绿帽子自己都不知道,现在你居然还要我帮别人养孩子?!哈哈哈……」

静嗫嚅着:「焱……」

「不用说了!」顾焱一挥手打断了静的话,双目泄露出残忍而嗜血的锋芒,「那个孩子,一定得死!来人啊——」

在静苍白的注视中,顾焱对上来的几个侍从道:「把第五晴和她的孩子关进柴房!不准供给饮食!连水也不准,听见没有?!」

「焱!」静哭着跪下,轻拽着顾焱的长袍下摆:「焱我求求你,看在我的份上,别对晴和她的孩子那么残忍好不好?是我…是我这个姐姐的失职,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求你要怪罪,就怪罪我罢……!」

「呵呵……」顾焱轻声地笑了——这如化雨春风般的笑声,听在静耳里,却比朔冬的风雪还寒冷——他怜爱地抬起静梨花带雨的脸,那酒窝此时更见楚楚可怜,道,「你是我的爱妻,我怎么舍得怪罪你呢?好了,快别哭了,后日你还要以第一王妃的身份,参加我的册封仪式呢!快去准备你美丽的衣裳和精致的妆容罢,可不能让身为烈亲王的我丢脸哦……」

说罢,旋身离去,徒留静悲苦地低泣。

话说,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柴房滴水未进,已经是第二日。

身旁的婴儿刚喝完奶,恬静地熟睡了。他天真安详的睡脸仿佛对这世间的疾苦和悲戚一无所知、无所畏惧。

此时的柴房,安静得过于异常了。

起初,还会有静派来的使女悄悄知会她外面的情势。可是,从这天早上起,就再也没有人接近过这间柴房。晴努力地从门缝向外张望。可是什么都没有。连来往的仆役都没有一个人影。

安静得,太奇怪了。

「难不成…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晴喃喃自语着,无法挥去心头那一丝不祥的阴云。

就在这种惴惴不安中煎熬了半日,柴房的门突然敞开了——

晴伸手遮挡住突然射入的、过于灼目的日光,眯眼想看清门口——视野被日光耀得生疼的一片白晃晃中,一个辐射出剧烈金光的身影在一片虚无的光明中走了进来。

好容易等眼睛习惯了这种璀璨,晴这才看清走进来的人,是身着狮虎腾纹金甲、肩披朝霞煊赤红披风的顾焱!

在看见晴的霎那,顾焱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让人难以理解的神情。

像是迷惑和惊喜,随之而来的就是幻灭的失落;然后逐渐涌起炽烈的憎恨,是的,吞噬一切的憎恨,让晴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在觉察到晴的恐惧以后,那种憎恨又逐渐退却,只剩下深刻的悲哀,像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沉淀在他子夜般的瞳仁里。

「静——」良久,他终于开口了,「死了。」

「为了保全你和朱鸾的孩子,她选择抛弃了我和炀儿。」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强烈的悲喜,「事情在宫里闹得很大,我已经上报,就说是她与情人幽会,被发现后畏罪自杀。现在,你和那个婴儿不用死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要忘记,你们两个的性命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我要你们,一辈子都活在对静的愧疚里!」

事实上,当顾焱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晴就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的眼前,只闪现出那夜她和静的最后一次争吵——

「不行!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那是在大夫诊断出喜脉以后。

静气急败坏地道:「如果你把他生下来,到时候遭殃的,只可能是你和孩子。在遭到更狠毒对待之前,赶快打掉他罢!」

「我不相信!」晴固执地捂着小腹,「朱鸾是他的兄弟,唯一的兄弟!难道他也会将朱鸾……」

「是,他是不会对朱鸾怎么样!」静打断她,毫不留情地指出真相:「那是因为如果他想登上皇位,必须得到朱鸾的帮助!可是你呢,你对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他为了维护和朱鸾的兄弟感情,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你和那个孩子!」

她浑身开始颤抖,因为她知道静说的是大实话。可是……「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晴缓缓地蹲下身来,痛苦地哭泣:「这是朱鸾留给我的…唯一的……」

「晴!」静痛心疾首地顿足,「你这傻瓜,你明知道朱鸾喜欢的不是你啊!」

她猛地抬头,逼视着眼前的静,两滴清澈的眼泪还挂在嘴角:「……姐姐,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

「朱鸾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的事、他默默为你付出的事、还有他害怕你受到伤害一直忍耐自己感情的事!……这些事,你都知道,对不对?」

「我、我……」静只能无措地语塞,却无法反驳晴的逼问。

「姐姐,我的好姐姐啊……」晴难以置信地摇头,「没有想到,你竟然残忍到了如斯地步!」

「是的,这无疑是我人生里最痛苦、最难堪的一次结合。」晴平静下来,道:「在那样一个场合、在那样一种情势、我躺在狭窄的床底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而和我结合的男子,他甚至在进入我身体的时候,还呼唤着你的名字!是你的名字,『静』!」

静觳悚一下,震惊地看着晴。

「被他们两个同时喜欢着的姐姐你,怎么能够理解我的感受?!从小,我一直敬慕着姐姐你,因为你总是那样骄傲、那样耀眼,可是这不代表姐姐你就可以随便忽视、甚至践踏别人的感情!

永远只能在姐姐背后,像影子一样,默默看着朱鸾,这叫我情何以堪!可是,我却无法忘却…无法忘却那强烈的甜蜜痛苦,所以,我宁可不要我的贞节、不要我的女性自尊、不要我的一切!不止因为我希望正视自己的感情,更因为我希望藉此弥补被姐姐你的熟视无睹所深深伤害的朱鸾!」

在静模糊的泪眼中,晴缓缓地跪了下来:「所以,静姐姐,我求求你——这将是我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求——求你保全我的孩子!我不相信,如果他就这样无辜地死去了,静姐姐你,难道还能继续无动于衷地这样和姐夫幸福地生活下去吗?」

「好罢……」良久,静终于开口了,「我会想办法让这个孩子活下去的…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姐姐,并没有食言。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姐姐竟然是以这样这种方式,完成了对自己的承诺。

可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呀!如果早知道是这样,那她——

「……还有,朱鸾马上就要回京了。如果到时你让他看见这个婴儿……」顾焱转身前,冷冷地看了早已泪流满面的晴一眼,「后果,你应该知道。」

说罢,他走了出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金色的盔甲穿在他的身上,让他少年正茂的风华更让人不敢逼视。北疆的两年,他出落得更加高挑秀颀,更加光芒四射。

而也只有他才知道,那光彩夺目的背后,他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四年的流光眨眼而逝。

在四季如春的赤城,年光飞度,却从不让人轻易察觉。当初的婴儿,如今已经长成了雀跃奔跑着的垂髫孩童。只见他飞快地穿过蔷薇丛间,带起飞舞的花瓣在身后零落一地。

眼前很快出现了一袭浅蓝色的人影,「娘——」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孩童飞扑进女子的怀里,深深埋入女子胸口,良久不愿抬起头来。

「小囡,我的好小囡,怎么又哭了?又是哪个小鬼欺负你了?」女子亲切而怜惜地抚摸着啜泣的男孩。

「娘……」胸口传来男孩闷闷、带着哭腔的声音,「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

「……」女子的手细微地颤抖了一下,「胡说!父皇怎么会不喜欢你?」

「那为什么他总是不对我笑?即使我很努力地读书习武,也不像对其他哥哥弟弟一样,称赞我?娘,父皇是不是讨厌我?」

「……」强忍着内心泛出的酸楚,女子轻声安慰着懵懂的男孩:「父皇并不是讨厌你哦,而是看到你,会让父皇想到一些伤心的往事。所以…你要理解父皇的心情。不要怪他,好吗?」

「哦。小囡会乖乖的,再也不让父皇伤心了。」男孩闪动着清澈的眼睛,稚气却郑重地点着头。在他心里总是怀抱着这样一个希冀,只要他有一天能够做好了,比任何一个哥哥弟弟做得都好,父皇,他那英雄般的父皇,总会转过头来,向他露出一个肯定而欣慰的微笑——

就是这个小小的希冀,却彻底破碎在那个伤心欲绝的雨夜——

雷电轰鸣,暴雨如注。

就在那倾覆了整个天地的风雨声中,通明的云宫里,却传出了激烈的争吵。

「……为什么?!我们母子到底做了什么,要你这样对待我们?!」

「啪——」

投射在窗纸上的两个人影,男人挥手狠狠打了女人一巴掌。「你还问『为什么』?!四年来,朕无时无刻不曾忘记,静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原来……你还一直为了姐姐的事恨我……」

「恨?!我当然恨,我恨你们母子二人,而且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我失去了静,已经不可能幸福了!所以你们也不要指望我会让你们幸福!我所失却的,会千倍百倍地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突然亮起的惨白闪电,照亮了那躲藏在树丛后一张仓皇的小脸。

在暴烈的风雨鞭挞下,狂舞的树木如同怨恨的亡灵驱赶着他,逼得他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可是哪里都遍寻不得出路,这种恐惧感,如同不断膨胀的疼痛,在他欲裂的脑内几欲爆炸——终于,他无力地瘫坐在雨中——

「娘!我痛……呜呜…我的头,头好痛……」他哭着躺下,「娘……」

「那么,你想报仇吗?」

脑中突然霹雳般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竟然比就在耳边的风雨声还要清晰。

「是、是谁?是谁在那里和我说话?」他惊恐地四处张望,四周空无一人,除了那天地间充沛的雨声。

「嘻嘻……」脑海里的声音笑了起来,「我就是你啊。我就在你的身体里。」

「你……你是我?」

「是啊,我就是你。我是因为你的仇恨而生的,第二个你。」

「仇…仇恨?」

「是啊,难道你不恨伤害了我们娘亲的那个男人吗?」

「恨…当然恨!」

「所以咯,只要你把身体借给我,我就可以帮你杀了那个讨厌的男人。」

「对、对啊,只要杀了那个男人……」他跪坐在地上,任由雨水抽打着他瘦弱的脊背,垂下的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要杀了那个男人,我和母亲就不会不幸了……」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顾焱!!!」稚弱的呐喊响彻在空寂的雨声中。

「唉呀,我说是谁在这里大喊大叫呢……原来是个可怜的小鬼……」

一把绘着疏朗山茶花的油纸伞停在了他的头顶,他茫然地抬起被雨水泪水模糊的眼睛,只看见一双白皙柔和的手。

「……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杀了顾焱』?」那双白皙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帮他拨开脸上湿透的头发,「可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不过呢…要实现这个愿望,恐怕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喔。所以,只能放在心里,悄悄地,对谁也不要说喔……」

所谓的秘密,就是应该放在心的最里面,悄悄地呵护着、养育着。这样,在最黑暗最泥泞的角落里,最苦涩的秘密被阳光照射着,总有一天也能酝酿出最甜蜜的果实。

那伤口呢?没有人知道,藏在灵魂最深处的伤口,是不是有一天也能够从那最不堪的血污中,生长出一朵美丽的花儿来。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而桌旁的铜叶莲花里,还滴着那似乎永远也挨不明的更漏。

桌上的人再度沉沉睡去。顾炀看了看桌上人,又看了看那幅画卷。画上女子的微笑,在跳动的烛光里,浮现出一种面目不清的悲哀。

就在他欲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一声久违了的低唤:「炀儿……」

有多少年了呢,十年、十一年?

「炀儿,我并不是真的希望把你幽禁在那个地方一辈子。在你小的时候,我曾经如此痛爱你。可是随着你渐渐长大,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这让我每一次看见,心里都一阵隐痛……或许罢,我真正不能原谅的人,是我自己。我为什么就那样让静离我而去了……炀儿,原谅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对不起……」

「父皇,够了……」他不敢回身,因为害怕让父亲看见自己脸上那两道新鲜的泪痕,「您没有错,我理解您。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我最敬爱的父亲,正如我相信在母亲心里,您也一直是她最爱的人……」

画卷上,女子的微笑亮了起来。这一次,再也没有那泛黄的忧伤。

或许罢。或许总有一天,所有不被理解的,都能被真正原谅;而所有错过的,都能够再一次——再一次在枝头灿烂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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