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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拾肆 伤别离(新)(第一卷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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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正因愁闷逛出曜宫的莲生,就看见一个宫女向她迎来。

「赤莲公主,南妃娘娘遣我来,让您回凉宫看看。」

「娘?!凉宫发生什么事了吗?」

宫女掩嘴一笑,「不是的。娘娘很好,只是有点挂着您。您好久都没回去看看了罢?」

莲生记起自父皇遇刺起,接连自己又堕崖,回来后虽然派人去通报了娘,但是终究没有见到自己亲自去报平安,娘还是放心不下罢。想着,莲生道:「嗯。是该去看看了。」

路上,莲生瞥着身侧的这个宫女,不经意地问道:「是新来的吗?怎么以前在凉宫没有看见过你?」

宫女笑着答「是」。

待到了凉宫,看见来访的莲生,南妃却显得一脸讶异惊喜。

「娘没有传我。那那个来叫我的宫女是谁呢?」莲生想了想,随即放弃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确实该来看看娘了。」于是让凉风凉月准备了糕点茶水,一干人在院子里赏起花来,一直到午后才散。

见到母亲,让莲生的心情多少恢复了些许。正待抬脚往曜宫回走,眼前一个水蓝色衣衫的宫女正匆匆走来,莲生一看——不是云宫的云岫是谁?

一见莲生,面色苍白的云岫先是一愣。然后扑通就跪在了莲生身前!

「云、云岫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有话你起来说啊,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固执跪在地上的云岫,动了动唇,可是试了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最后声未出口,脸上先「刷」地滑下两痕清泪来。

莲生见一向沉稳可靠的大宫女云岫这个模样,心知云宫发生大事了。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云岫接下来说出的话,足以让自己眼前的天地变色。

「小公主,炘小爷、炘小爷……殁了!现在娘娘正闹着悬梁自尽,求您快去看看罢!」

于是,这就是横陈在莲生眼前的景象了。

云宫幽暗的玄武岩地面上,静静躺着一具被白色裹尸布严严实实包着的东西。看不出是躯体,还是其他的什么。空气里,还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惨烈的气味。是的,血腥味。

她想停下来。然而却仿佛着了魔似地,被眼前东西的强大引力所吸引着,脚步一径走过去。

一旁以云岫为首的宫女试图阻拦她:「小公主,别、别过去!炘小爷……是用匕首自剜心脏而死的……所以奴婢怕惊吓了小公主……」

……自剜心脏而死?

莲生却仿佛充耳不闻,走到跟前,伸手将那白布「刷」地掀开——

「唔……」身后的云岫也忍不住掩嘴,别开了眼睛。几个胆怯的宫女奴才早就奔出殿外,呕吐起来。

莲生却定定地看着。仔仔细细地,从那张已经失去颜色的灰白的脸,一直到那空空洞洞的肉突骨翘的胸口,从那渍透斑驳血迹的白衫,一直到那沾染干涸红色还握着一团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手。

她是在想,这真的是我的小囡么?如果是,那她已经在这里了,他为什么还不睁开那双春湖般波光粼粼的眼睛,然后向她做一个俏皮的鬼脸,告诉她:「妹妹,我是逗你玩的啦」?他为什么还执著地握着自己的心脏——像是要向整个世界决绝地证明些什么似地——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伸出手霸道地把她揽进怀里,然后嗅闻着她头发上的香气?他为什么不再用那已经失去温度的柔软的嘴唇,触碰她?

在云岫震惊而心痛的目光中,莲生紧紧地抱住了顾炘的躯体。

她用手抚摸着他冰冷的面颊,很轻、很柔地,生怕弄痛了怀中的人似的。

而后,她笑了。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地,莲生微笑着说:「诶,小囡,你这是在责怪我吗?因为昨天我们吵架、闹别扭了,所以你生气了,要惩罚我。搞什么啊?哪有你这样赖皮的人啊,该生气的人明明是我啊?……为什么不说话啦!」

说着,她轻轻推了推顾炘的肩膀,「小囡,六月快到了喔。我一直很期待夏天的。因为你说过要带我去看那些萤火虫的。它们一定快回来了罢。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我们都要一起去看。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别出尔反尔,我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了!否则你会食言而肥的,肥成一个大胖子~」

「还有啊,听说央月夏天的祭典很热闹的。我们到时再一起偷偷跑出去好吗?」莲生仿佛想到什么似地,开心地「咯咯」笑起来,随即又板起脸,噘起嘴:「所以啊,我说你,装睡也该适可而止了罢!快起来啦!」

云岫劝阻道:「……小公主,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啊。」可是莲生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焦急地推搡着顾炘,「小囡!小囡!你怎么还不起来!啊,我知道,你还在生闷气!最多这样好了,我们各退一步。以后我会乖乖的,不会再强迫你穿女装,也不会故意欺负你、抢你的东西吃。这可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哦!所以……

你快起来啊,快起来向我道个歉,说『对不起』,不然我怎么原谅你,然后和你和好呢?!」

「快起来啊……」眼泪突然猝不及防地,像骤雨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快起来,说一句『对不起』,只要你说,然后我就一定会原谅你……我们就可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可以吗……」

云岫紧紧捂住嘴,双肩耸动着扭过头去,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莲生哭得累了,只是静静地坐在地面上,抱着顾炘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大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头。

转过头去,朱鸾的容颜沧桑而隐忍。

「其实我早就知道皇兄不会放过炘儿了,从他要我查办刺客一事起。」

此时,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非当日那个意气风发、爽朗轩昂的朱鸾,也非那个一人之下、尊贵无比的逆凤侯。此时的他,一袭萧瑟的黑衣在风中飘摇,只是世间任何一个遭遇丧子之痛、伤心欲绝的父亲而已。

「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啊……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果然是父皇……吗?莲生的容颜空洞,「我能知道,为什么炘哥哥会突然……?」

「详细的情况我也并不清楚。只知道上午炘儿接了皇兄的传话,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人发现时……」朱鸾紧紧闭起眼睛,忍过心头一波剧痛的侵袭后,才缓缓再度开口:「你知道你的父亲。他从来不喜欢简简单单强逼或者赐死一个人,炘儿……也必定是遭受了什么让他彻底绝望的东西,所以才会……」

「……皇叔,我总算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凭借一颗一厢情愿的善良的心无法拯救的人和事……呵呵……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朱鸾转头,涟涟的泪水正自莲生惨白的容颜上簌簌滚落。对于顾炘的死,莲生固然有责任,可是他呢?

是的,他和顾炘,是这世界上最无缘而可悲的父子。十三年不曾相见,一朝相见却无法相认。一边是他发誓一生效忠的皇兄,而另一边则是这个世界上继承了他血脉的唯一子嗣。他却只能看着,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就像那天顾炘对他咆哮出口的话:「是!你有苦衷!你誓死效忠的只有那个人!那我娘呢?我知道你不爱我娘,可你知道这十三年来,娘和我在云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可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给予我们的,是什么样的对待吗?!」

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了。是他知晓得太晚,没有来得及阻止这一场悲剧的发生……

临走前,朱鸾对莲生说:「三天后,我会叫惊翮把我的信物送来给你。从此以后,凤军,就交给你了。」

「什么?!皇叔你……」

「……我累了。」朱鸾只是淡淡地说,声音写满深秋般的萧瑟与疲倦,「我会向皇兄请辞,接下来,就交由你来替皇兄守护这个江山了。」

「皇叔!你要请辞?去哪?」朱鸾脸上的神情深深地将莲生撼动了。

「谁知道呢。」朱鸾牵起一个笑容,「或许去天南地北的游历,又或许就隐居在哪里了。寄情山水,逍遥物外,也算是圆了我的夙愿罢,哈哈……」

真的能吗?真的能那么简单就放下吗?莲生想问,可是看着朱鸾一夜之间苍老的容颜,几次张嘴却始终讷讷无言。

良久,她轻声道:「皇叔,晴夫人……刚刚情绪很激动,我点了她的穴,让她睡了……您看,最后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朱鸾沉默了。这沉默漫长得,就在莲生以为朱鸾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朱鸾缓缓地摇头:「算了,不见如何,见了,又能如何?」

该失去的早已失去,而待追回的却永远追不回了。

错过的花开,永远夹在记忆的扉页之间,风干成凄美的断章绝句。

莲生强忍着肝肠寸断的痛苦,目送着朱鸾出了宫门。好容易稍稍振作起来,回转身来到晴夫人的寝殿。如果说逝者已矣,那么活着的人才是眼下应当耗费全部心力关注的。

这,相信也是小囡最后的心愿。

晴夫人刚刚从昏睡中醒来,此时再度哭闹着要悬梁。见到满身沾着顾炘的血的莲生,晴夫人黑洞般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亮。只见她疯了一般地扑到莲生身上,不顾宫人们的劝阻,她对莲生又抓又挠,嘴里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你是那个人最喜欢的赤莲公主!你一定有办法救他!……为什么?!小囡…是我的命啊……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莲生毫不反抗地任由晴夫人捶打。虽然她早料到会有这种场面,可是看着那个总是对她亲切微笑着的晴夫人,此刻却如同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血红了眼睛,声色俱厉地指责着她,本以为已经化作齑粉的心,却再度疼痛起来。

「扑通」一声,莲生突然在晴夫人面前跪下。晴夫人和身后众宫人都愣住了。

「夫人说的没错,小囡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莲生面沉如水,语气冷静而笃定,「是我的自以为是,后知后觉,亲手逼他走到了绝路。」说着,只听见「铿锵」一声兵器出鞘声,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恭恭敬敬地交到了晴夫人手中。

「夫人若想复仇,请直接将匕首送进这里——」莲生指指自己的胸口,「然后像小囡一样,把我的心脏从这里挖出来!」

「赤莲公主!」云岫为首的宫人惊呼。

面对晴夫人手中抖震的匕首,莲生平静地道:「在诸多兄弟之中,我与小囡相处时间是最长的,也是相处得最好的。小囡死了。是的,他死了。当我好不容易才体认到这个事实时,我第一次觉得身体里面有什么,被生生地剜出一块,再也无法完整……」两滴眼泪突然掉出,莲生迅速一把抹去,「该死…这眼泪不听话……就连我都会感觉到痛不欲生,更何况生养了小囡的夫人您!所以我多少能体会夫人您的痛苦。」

莲生惨然一笑,「再说,我也不放心,让小囡一个人上路。胸口破了一个洞,他一定很冷罢……去奈何桥的路又那么长,那么暗……我怕他会迷路……」

晴夫人再也忍不住,「呜」地恸哭出声。

「就让我去追他好了,陪他走一段。只是我去后,万望夫人保重自己的身体,好好活着!这相信也是小囡在尘世最后的牵挂。如果夫人伤心过度,有个什么万一,这叫我和小囡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说罢,「咚咚咚」地磕了三个扎扎实实的响头。

莲生发自肺腑、掏心挖肺的一番话,换来云宫宫人一片跪地声,云宫大殿里萦绕着哭喊啜泣声:「娘娘,赤莲公主说得对,您要保重身体啊!」「娘娘,看在赤莲公主一片真心,求您莫将小爷之死怪罪于赤莲公主啊……」

「铿锵」一声,匕首坠地。

晴夫人软软坐地。看着莲生红肿的双眼,憔悴的她伸手摸了摸莲生被她抓乱的头发,无力地道:「傻瓜,我又怎会真的忍心伤害你?平日里你对小囡好,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情景都入我眼里,我也知道,小囡在这个世界上最珍惜的,恐怕就只有你这个妹妹了。如果我真的把这个刀子捅进去,恐怕下辈子小囡都不会原谅我这个娘了……」

「其实你根本没有错……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太痛苦了…好像如果不去责怪某个人,我就马上会痛苦得死掉……对不起、莲生……」

「夫人!」莲生动情地抱住晴夫人,「如果您愿意,下半辈子,我代替小囡来照顾你,我会把您当成亲娘一样来照顾……」

晴夫人望着眼前这个贴心的女孩,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诶!我的小莲……」

「……娘!」

就在这对义母女抱头痛哭的时候,前殿走进一个太监。

明黄卷轴一展,太监高声宣道:「皇上有旨!今晴妃之子、皇三子顾炘,癔疾既愈,朕心甚慰。封御前常侍。赐号:『公子莲』。」

一旨既出,举殿皆惊。

遣出的奴才明明是去曜宫禀报顾炘的死讯,谁知道,等来的竟然是如此一道圣旨。可是,顾炘已死,那么这个「癔疾既愈」是怎么回事?而那个「公子莲」的称号,又是……?

传旨的太监见殿上众人均怔愣无语的模样,以为是听到加封过于激动狂喜的缘故,不由得显出了趾高气昂的鄙夷神态:「高兴傻啦?还不快领旨谢恩?」丝毫没有料到片刻后自己悲惨的命运。

莲生和晴夫人互看一眼。领会了晴夫人脸上的神情,莲生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没有错。虽然磕了头谢了恩,莲生也不免心中一阵凄惶。

父皇,你设计逼死了炘哥哥,现在又要来做什么呢?你是要来告诉我,只要还有价值,不管那人是死是活,就算是具尸体都要利用得淋漓尽致吗?如果真是这样,父皇啊,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也只是你整个布局中的一环;我的所思所为,是不是也早在你的预料之中?

父皇,面对众人淋漓的血泪,作为高高在上君主的你,这一子,也会下得举步维艰吗?

「皇上。」

任秀来到弦歌台上。见到凌帝仍旧倚在镂空的木栏河上,沉吟的背影,看不清是喜是悲的容颜。任秀再轻轻唤了一声:「皇上,前去传旨的太监属下已经处理了。」

「嗯。」不置可否的一声。

「三皇子已死,十三年前的皇室丑闻也可以到此为止;而逆凤侯也解尽兵权;更重要的是,那个人的臂膀已断,不会再有人借三皇子妄图对皇上不利。」任秀脸露崇敬之色地道:「一切,均在皇上您的预料之中啊。」

「哦?你倒是挺会揣摩朕的心思的么。」

「属下不敢。圣意深博,又岂是属下能猜测得尽的?」

「呵呵。你之前说的都没有错。只不过还漏了一点。」

「……?」

「呵……『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莲生……」凌帝悠然起身,高处不胜寒的弦歌台下腾起一阵清越的神风,将凌帝的衣袂悠然拨动——那一瞬间任秀居然有了眼前人即将踏云登仙而去的错觉——「这将是为师给你上的最后一课,名为——『帝王』。」

葬礼。

数千人的仪仗自赤城蜿蜒驶出,绵延百里。两侧百姓夹道,一路哀婉的悼歌。满城纷飞的冥锭,宛如凋落的白蝶。一身缁衣的四皇子顾炻骑马行在桐黑的灵柩前,苍白浅淡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

「真可怜啊……这赤莲公主才不过十二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夭折了……」

看着灵柩经过,人群中有人叹息道。

「这赤莲公主我知道。去年谷神祭夺火时,火架倒下差点压死一个小孩,还是赤莲公主——赤莲公主出手救的人!我和我老婆当时都在场!亲眼看到的!」一个相貌老实的汉子道。

「真的!我也听说过这件事。……可惜啊……」引起一众附和。

「唉……说起那场火,失得真怪!皇宫里好端端地又怎么会走水?而且,只烧了一处宫殿!」

「诶、诶!诸位听我说!我有一个远房侄子就是在城里当差。听他说,那场火灾把赤莲公主和云宫宫里的其他人都烧死了。独独留下一个患了失心疯的三皇子!」见到众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说话的人更加卖力地吹嘘:「诸位说怪不怪?这三皇子,众所周知,患病已经接近十年了,谁知道这火灾一过,竟然奇迹般地恢复正常了!」

「是受了惊吓罢?」一个老妇人插嘴道:「有些疯人受了惊吓,嘿,转头反而好了!跟没事儿人似的。这样的人我就见过……」

「谁知道是不是呢?反正,皇上知道这件事以后,龙心大悦,还封了个『公子莲』!现在宫里夜夜笙歌,都在庆祝三皇子恢复,热闹着哪!」

「是补偿罢?毕竟,听说三皇子的母妃也丧生在那火海里了……」

「唉……天道循环,万物平衡。失去了一个,补偿另外一个,也未可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他看着经过眼前的灵柩,叹息了一声:「不过夜夜笙歌的话,那这个赤莲公主,也未免太可怜了罢……」

在丧礼仪仗必经的路边,一处飞檐斗角的高阁上,正端坐着一位身着月白锦衣的少年。

少年的身后,侍立着一身夜黑的男子,五官平凡,神情却冷异如妖。

此时的少年侧着脸,窗下正经行过蜿蜒的队伍。一个人何其有幸,才得以亲身经历自己的葬礼?恐怕全天下,也只有她顾莲生一个人了罢。这样想着,唇角便不经意地泄露出一丝又淡又冷的轻笑。那笑里,写满那世事炎凉的沧桑之意。

她的目光,像无声的霜降,穿越过层层或同情或嗤笑或惋惜或漠然的热议喧嚣,凝结在送葬队伍中的三个女子身上。两个素白衣衫的宫女,其中一个正痛哭流涕地几次欲往灵柩上扑,都被守护灵柩的兵士挡了回来。被另一个宫女掺扶着的黑衣黑裙的少妇,脸色竟比她鬓边的那朵纸花还白。她不哭不闹,只是失了魂一般地盯着眼前的灵柩。

少年心头一痛,别过脸去。

「父皇,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大可不必…大可不必特地让娘从凉宫出来,看这一出闹剧。」少年悲哀地想着,「您无须用娘来威胁我。您知道我不会拂您的意。从小到大,只要是您希望做到的,我都会尽力去做。这一次也是一样……」

「这一次,我也会为了成就您的期望,好好扮演您赐给的这个,皇三子『公子莲』的角色!」

思绪至此凝滞,少年霍然长身而起。月白衣袂带起一片边城的野云。

「殷罗,我们走罢。」临行前,她再度深深地凝望了一眼人群中即将诀别的母亲,只是一眼,仿佛要把母亲的模样深深镂刻进心底,就像她年少时曾经做的那样。

那一眼,写满了欲绝的伤心。

「那么……炘弟,果然死了吗?」

央月城外。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两个翩翩少年。

凄迷的风里,一抔春泥悠悠自纤细的指尖洒下。潮湿的新泥有新近翻动的痕迹,泥上孤零零地立着这么一块簇新的、无字的墓碑。明明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可当那婉转啁啼的鸟鸣响彻在这空旷的林间,心头,又生生被空落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在想,从此以后,小囡就要自己沉睡在这里了。他是那么怕孤独的一个人啊,如今她走了,留他一个人,那个会攥着她的衣袖不放的孩子,想必会寂寞罢。

幸而还有流光。不必理会外面的春夏秋冬,度过每一个没有黄昏黎明的朝朝暮暮,风吹着,雨打着。

来年,坟头又是一片离离的青草。

「真没有想到,对待父皇,炘弟竟然是怀了十多年的恨意。……我听说,晴夫人已经……」

「不,并没有。」这也许是她唯一能够告慰小囡在天之灵的一点了,「父皇答应了我的请求,只是将晴夫人和全部云宫宫人送往旧都的离宫了。」今天清晨,是她在暮紫桥,亲自把晴夫人…或许该叫「娘」罢——送出城外的。

「那么现在,知道你和小囡身份互换的,恐怕只有赤城里少部分人了罢……」太子凝视着莲生脸上的表情良久,此时才轻轻地问道:「莲生,你对于炘弟,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喜欢吗?」

莲生一怔,「……是、是罢。」

太子不放弃地追问道:「是妹妹对于兄长的喜欢,还是……」

「我不知道!」莲生打断太子,迅速转身,良久才道:「……我只知道,当我看见小囡的尸体的那一刻,灵魂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我感觉我的生命就此缺损,再也找不回原来的完整……无论我对于小囡是何种感情,但是有一个事实不会改变:谁,都不能将他从我的生命里取代。」

很多年后,她才知道,正如那一个混合了血、泪和彼此体息的吻,他早已溶解在她的灵魂里、身体里,无法分解,无法离析。就如一个惊心动魄的烙印,刻在她生命的最初,流年没有将他剥蚀磨损,反而因为痛悔和长年的追忆,随着时光愈发清晰。

没有理会身后太子的呼唤,她旋身离开。

她径直走进赤城,来到只余残垣断壁的云宫。几番掀找,终于在倒在柱子后未完全焚烧殆尽的橱柜里,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黑色锦缎解开后,在清凉的月色微微泛着冷光的一对银钩和银钩上的一个面具。

莲生掂量掂量手中银钩,突然在空中用力一劈——电光闪过,面具已经裂开一半。小囡,小囡,小囡……轻抚着以极流畅弧度的流线型裂开的断口,莲生轻轻地把面具覆上面颊,这样也好,你遗我以你的名字和你的面具,就让我代替你活下去,就好像你还活在我的身体里。

夜色里,白衣飘飞,面具如魅。

「从今往后,赤莲公主已死,世上有的,就只有皇三子『公子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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