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拾壹 谷神祭（新）（三）（1 / 1）

「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顾。我叫顾莲生。」

对方动动唇，似是还想说什么。正在这时，人群突然不知为何又骚乱起来，莲生看见不断有人朝这个方向惶急奔走过来，像是被什么所驱赶，边跑还边大喊道：「快逃啊、玉家的又来抓人啦——」

闻言，只见那魁梧男子凑近在少年耳边窃窃私语。少年看了莲生一眼，最后还是点点头随男子走了，留下莲生等三人面面相觑。正在纳罕之际，一个身材壮实的大汉随着人群跌跌撞撞地奔至眼前，猛然一个仓皇的趔趄，眼看就要当众扑街。幸好莲生眼疾手快，抬脚拦住了对方身体前倾之势——

「喂、你没事罢？」

大汉双目圆睁，张口吐舌，仍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半晌才抬头道：「没、没事，多谢这位……」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说实在话，莲生现在很不快。别看眼前这汉子生得一副老实憨厚庄稼人的嘴脸，也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好东西——嘴里虽然在跟莲生道着谢，一双铜铃大眼却瞪得快凸出眼眶来，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一旁柔美女装扮相的顾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莲生不动声色地移动半个身躯，以绝对护短的姿态遮挡住了对方过于放肆的目光：「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方才为了何事，如此惶急？」

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露骨的失态，大汉赧然垂首道：「我、我叫牛子。是这附近牛家村的。刚刚是因为那玉家的玉覃秋正率了人在后面追赶，才……」说到这里，他忽又猛抬起头来，再度热烈地望向顾炘，语气急促地道：「这位兄弟，你们也赶快逃罢。那个玉覃秋狗仗人势，又是出了名的好色，这位妹子生得这样好看，我怕万一……」

「我家娘子生得好看也不劳您费心！」莲生极端不爽地脱口而出，直到听见身旁顾炘低低的笑声，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有多冲，只好放软了语调问道：「不知玉家的这是在抓什么人？」

似是没有料到心上人早已名花有主，名叫牛子的大汉语气难掩失落地道：「你们不知道吗？自三年前朝廷开始在京郊兴修离宫，就开始在京畿大肆抓捕壮丁，搞得附近民不聊生，庄稼也没人种、田地也荒废了……这玉覃秋自恃是玉相的远方侄子，靠着裙带关系拦下了这徵召劳力的差事，就开始胡作非为、狐假虎威起来……」

闻言，莲生很是不以为然：「这我就不明白了。黎民既食社稷之五谷，亦当服徭役之职责。为朝廷出力尽责，这本是你们分内之事。那姓玉的也不过是替朝廷督之促之，我倒看不出他哪里胡作非为了？」

此言一出，牛子顿时神色大变，以一种怪异的目光上下打量莲生：「看你小子人模人样的，谁知道嘴里说出来的净不是人话！难道说你爹妈的米面粮食就喂出了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祖宗么？」

莲生大怒，正欲反唇相讥。不料身后忽然成片马蹄作响，几声唿哨，尘土飞扬中，十几个京畿守备兵士骑着马将几人团团围堵起来。

为首的便是正中一骑上、披挂着松松垮垮正六品亲军校官服的玉覃秋。莲生早就对此人的花名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獐头鼠目。只不过蜡黄的脸色证实其浸淫酒色已久，下颌处一颗乌豆大小的肉痣上还生着几根长长的黑毛，分外显眼。

此人一到，对本在追赶的牛子视若无睹，反将一双淫邪的眼睛直往顾炘身上溜去。立马有狗腿的手下心领神会，悄悄逼近顾炘这隅。莲生等人没有料到的是，别看牛子这庄稼汉性子憨实，却竟也有一颗急公好义之心——只见他怒吼一声挡在顾炘身前：「姓玉的——你要抓的人是我，那就冲着我来！别再对良家妇女动什么歪心思！」

玉覃秋似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一时竟仿佛认不出牛子。直到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在他耳边叽叽咕咕一阵以后，才恍然大悟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牛家村的最后一条漏网之鱼。嘿嘿，本官爷大发慈悲，送你去采石场和你的父兄团聚！」

闻言牛子惨然变色：「什…什么……？！你把我爹和二哥押到采石场……那可是从未听闻有人能活着回来过的地方啊……」

「来人！把这条漏网之鱼给我绑起来！」说完，玉覃秋再不去理会愤怒挣扎的牛子，笑眯眯地转向顾炘道：「唷、这位是谁家的小娘子啊？模样好生俊俏。本官爷请这位小娘子移步去玉府，游玩一回如何呀？」

顾炘捂唇一笑，姿态端地是一个千娇百媚：「官爷要请贱妾去府上做客，还得问我官人答不答应呀。」言毕，恶作剧似地藏到莲生背后躲起来。

这回就连一旁看戏的太子也忍俊不禁。莲生心下大窘，忍不住暗暗伸手狠掐了身后人的腰肉一把，一边面不改色地道：「玉官爷，不是小的不识抬举，实在是拙荆身患隐疾，恐怕……不是大人能消受得了得……」

「……隐疾？」玉覃秋果然被唬住了。可这个不识好歹的顾炘，心眼儿实在是太坏了，竟然在这当口躲在莲生背后朝玉覃秋抛了个十成功力的媚眼，将那风流鬼迷了个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如此人间尤物当前，玉覃秋哪顾得上那许多，当下动了强抢的念头：「好你个滑头刁民，竟敢撒谎欺瞒本官爷？！今儿你媳妇我是要定了——」说罢，挥起手中丈许马鞭，「啪刷」一声就兜头朝莲生抽来——

太子忍不住暗叹一声，闭了眼不再去看。

果不其然，接踵而来就是一声响亮的重物坠地声。看来莲生真的动怒了，手下没有留情，疼得那玉覃秋哭天喊地，直叫唤道：「你、你竟敢摔我！我——我回去告诉我叔叔去——我让他办你——」

顾炘面如霜色，这时上前一步冷冷环顾四周，玉指一点牛子：「把人放了，然后抬着你们家大人滚回去！否则，你们就只能把他的尸体抬回去！」

许是这句话真的起了效果，在顾炘冷峻的逼视中，几个人战战兢兢地解开了牛子身上的绳索，然后才把地上的玉覃秋扶将起来。临走前，还虚张声势地撂下话来：「你们包庇逃丁，朝廷会派人来追捕你们的！」

「哼。甚好。」顾炘冷笑道：「那就请来城东第五将军府上来要人罢！」

奇怪的是，一听见「城东第五将军府」，就连玉覃秋也勃然变色，只得灰溜溜地挟着尾巴逃窜了。

顾炘借机撒了夺火时心头的那口恶气，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身，却看见莲生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仿佛像是从不认识他似的，忙问道：「莲生，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第五静。」莲生忽然吐出一个人名，「——她是你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