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拾壹 谷神祭（新）（二）（1 / 1）
补上昨天漏掉的莲生的初吻咯~身旁人潮汹涌地来去，席卷了一次又一次；喧嚣的尘世灯火，转瞬即逝的烟花，却永恒地留驻了这一刻微小，却触手可及的幸福。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灵犀的相视一笑。然后，他突然以手用力扣住她的腰肢。她惊起回首，他却在这时低头，薄薄温热的唇很快地擦过她的嘴唇。轻轻地，他在她的耳畔说了一句话。
「如同守护性命一般去守护的东西，我想，现在我也拥有了。」
耳畔突然炸响花开般的声音。只是她已经分不清楚，那骤然盛放的绮丽，到底是来自夜空下快乐的焰火，抑或是来自自己胸口激越的心跳。
于是，这就是太子看见的一幕了——在街角亲昵拥抱的两人。
他很难确切地形容那一刻心底的真实感受：是苦的，是酸的，是辣的，是涩的…还是说像身体内部哪里突然破了一个洞，空空荡荡没着没落……即使，他早已习惯这种不愉快的经验，可是「失去」，毕竟还是容易让人无所适从的罢……
看见莲生和顾炘并肩向他走来，他也便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强颜欢笑，扯开嘴角道：「你们可叫我好找啊！再不快点，可要错过今年的『夺火』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太子隐藏下的情绪，莲生好奇地问道：「夺火？听起来又有热闹可以凑的样子？」
顾炘眼带宠溺的笑意，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口吻道：「这是火神祭的传统了。为了纪念上古燧人氏取火的功绩，每年的祭典都会举行『夺火』的仪式。由数十个身手矫捷的青壮年将头戴面具、赤手空拳地攀登火架，争夺悬于架顶的『天火』。胜利者被视为得到火神的祝福。」
「啊！有趣有趣，我也要参加！」莲生果真不负众望。
太子无奈地摇头笑笑，将一个红色的火神面具交到她手里：「我不会武，在下面看着就好。炘弟你且跟着莲生去罢，小心护她周全。」
说话间，城中央已经响起了震彻天宇的鼓点。那骤如疾雨的节奏，急促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央月城中央空地上早已搭起了十丈来高的松木火架。层层叠起的松木每一根都缠满浸透烈酒的纱布。
忽然，幽蓝的天幕下，一支燃烧的火把旋转着飞过，散开火星数迹，落在火架上——「轰」地一声巨响，烈焰腾起，熊熊地将半个天幕点燃。
此时，若你正站在央月城外的高岗上向下俯瞰，就会清晰地看到你脚下这片火焰的海洋。你可以听见，在风里扑袭而来奔放激越的祭典乐声。人群像汹涌的浪涛，一波盖过一波地涌动。你看见，那些红色：流动的，凝滞的，跳动的，燃烧的，迸发的，炽热的……
旁观的人群，都在为眼前壮阔恢宏的场面欢呼喝彩。从远古而来、象征着纯粹力量的图腾随着排山倒海的祭献而来，将每一个弱小的灵魂吞没，只剩下震慑与颤抖的膜拜。
眩目的光流中，一个白色的人影逐渐凸现，煊天的火光，将之镀上一圈金红的锋芒。那人从人群中突围而出，倏忽攀上了火架三丈来高的位置。伸展而绷紧的脊背、张弛有度的跳跃、蒸腾的汗水、还有那火红色面具后惊心动魄的一双流光瞳仁——那是一种强而有力的美，充斥在每一处肌肉、每一根经脉的收缩舒张之中，每一次燃烧喷流之中，每一个腾跃翻转之中。
架顶的「天火」近在眼前，莲生正待伸手探出——
背后一道掌风袭来——迅猛，但不致命——来人显然也是为了抢夺天火而来，所以并没有取人性命的意思。但此招的险要仍旧让她生生吃了一惊，当下反手搭住木架，旋身一踢——
莲生反应之快显然出乎来人的意料，但对方很快反应过来，随即也一边挂在架上，一边进击。
莲生看了看周遭，除了她和眼前这个带着黑红两色火神面具、看身形也是一个少年的人以外，还有一个戴着藏蓝色面具的魁梧男子也伺伏在附近。回想刚刚根本没有觉察到这么两人，想必是用轻功一类武功才能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攀登到这么高的地方，莲生心头一阵不快，冷言道：「『夺火』是民间祭典活动，本就不应该使用武功，阁下行径可是严重犯规了！」
对方一愣，「哈哈」笑了两声，用一口生硬的汉语说道：「我啊，『规矩』什么的，不知道！反正只要夺到『天火』，就是赢者！」
莲生一听，冷冷笑开：「这句话是你说的。可千万别后悔啊！」就向来人搭住的那根架木伸手劈下，只听「喀擦」一声脆响，来人身躯直直向下堕去——
「格日乐图之子！」
一直在一旁静观的魁梧男子此时忍不住嘶声惨叫。围观的人群也发出一片抽气声。只见那少年在空中腾身翻转，灵巧地搭住了距离地面四丈处突出的某处架沿，晃荡了几下，总算稳住了身形。莲生睥睨着脚下，勾起半边嘴角：「算这小子命大，没有摔个缺胳膊断腿儿的。受点小惊，也算是给他个小小的教训。」
正想着，身后一道凌厉的掌风，直对着莲生后心劈来。莲生大吃一惊，赶忙翻身对敌——是那个藏蓝色面具的魁梧男子！
此时他仿佛一头尾巴被点燃的雄狮，双目中射出炯然怒火，手下浑厚狠辣，一招一式都意在取莲生性命。这男子的身手在刚刚那个少年之上，而且似乎对于莲生暗算那少年一事怀恨在心，所以莲生不敢大意，专心对敌。然而不过十数招，掉下去的少年也攀了上来，加入了战局，场面顿时变为二对一的形势。
莲生势单力薄，而且火架之上本就进退有限，此时已经被两人天衣无缝的合作进攻，逼到了岌岌可危的转角处。莲生内心焦躁，然而招式仍旧冷静稳健，几次绝处逢生，就连敌对那方的少年眼里都闪出了不可置信的赞赏之意。
那火架本就干燥的松木搭就，外层酒浸棉纱燃烧良久，内部已经被点燃。
此时火架上的火焰已经并非初始时那般温和，而是迅猛炽烈如野兽狂鬃。那火舌舔舐过，人手触处一片烧燎的火泡。已经有不少人望而却步，停止了攀登。松油「嗞嗞」地滴落，四周腾起一片辛辣的气味。
就在架上三人陷入鏖战状态时，一道身影电光火石般掠过。
「不会罢？又来一个？」莲生内心正在哀嚎，却发现那银色火神面具后，是一双熟悉的灰色瞳仁：「这边我来！别恋战，快去夺火！」
许是浑然天成的默契使然，顾炘加入后，整个局势就被逆转。莲生放心地背对着顾炘，登上火架最高处，伸手挈下那悬挂着的天火——
「夺到了！『天火』！」
戴着红黑两色面具的少年闻声，焦躁地一登脚下架木，就要来夺——
那火架本就燃烧良久，再加上四人在火架上的连番激斗，固定火架的绳索早已藕断丝连。此时被少年重重一踹，只听见断裂声不绝于耳——整个火架轰然向地面塌落！
「啊！救命啊！火架倒了！——」人群惊慌散开。
看到这一幕，莲生顾不得什么天火，将手中物事往少年怀里一丢，冷冷瞪着他道：「给你！你想要的东西！」说着飞身扑下——
一个幼童正瘫坐在地上，哭喊着「爹——娘——」眼见着头顶燃烧着的架木劈头盖脸地向自己砸来，吓得将双眼紧紧闭起。
一阵重物沉重的撞击声过后，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孩子怯怯地睁开眼，却发现一个人正伏撑在自己身上，像坚强的天柱支撑起整个起火的苍穹。
良久，那人才缓缓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没事了，你爹娘很快就来了。」
「小莲！小莲！」顾炘此时几个纵跃，扑到莲生身边，「你怎么这么傻！拿身体去挡坠木？！」
莲生摇摇晃晃地撑着顾炘站起来，刚想说「我没事」，腥气在胸口翻涌，一个没忍住，「呜哇」一声，呕出一口赤红的血来。
「莲……！」顾炘慌忙扶住莲生的下颌，当看到手上那血色，他的眼神黯了下来。
直直地盯着走到他们眼前站定的两人，顾炘让人毛骨悚然地一笑：「断了你一个小指甲的人，我会要他一只手；取走你一滴血的人……我会要他们一颗头！」转瞬间，他形如鬼魅地欺近了少年。
「格日乐图之子！」魁梧男子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在这么近的距离、以这么快的速度侵入他的攻击范围，让他措手不及，眼看少年就要毙命顾炘掌下——
「小囡！不要！」
那手生生地顿住了。
莲生走近顾炘身侧，低声说，「不要在这个节骨眼闹出人命。」顾炘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地把手放下。可是眼睛仍旧充满着敌意，盯着对方。
「喂，你！」
莲生转过头去，有点意外地看到那个少年：「阁下还有事吗？」
少年缓缓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精悍硬气的古铜色面容，「我是旭日干（蒙古名，风暴）。」
「格日乐图（蒙古名，光烨）之子！」
「乌恩齐（蒙古名，忠诚）。」旭日干喝退了身旁男子焦急的阻拦，眼前的这个汉人少年，衣衫是破损的、头发是零乱的，嘴角甚至还因为受伤而残着沥沥的血迹，可是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如同草原上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睛，却正毫不胆怯、畏惧地直视着他。回想起刚刚自己的所见所遇，他认定：这个少年是罕见的、汉人中值得结交的好汉！
无论，是作为朋友；抑或，是敌人。
「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顾。我叫顾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