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先是水天相接的海面被染红了,金灿灿的,海面恢复了平静,海水轻轻地荡漾着太阳的光辉,形成一条金光大道,越来越宽,越来越近。
最后,整个海面都被染红了。
生命,在每一分秒中绽放和流动,势不可挡。
潘府就坐落在潘夜岛北面一片高地之上,占地很大,森严华贵,和这与世隔绝的小岛并不相称。
还未到门口,便听得一声娇唤:“表哥,表哥。”
一只大手掀了帘,潘沉之的笑脸在眼前,携我下了马车。
入目的是,好一座深宅大院,潘王府,重兵把守。门前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妇人笑吟吟地望着潘沉之。
穿着粉裳道衣的美丽少女冒冒失失地扑上来,双手环上潘沉之的脖颈,娇笑:“表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啊?”
潘沉之拉下她的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故意沉下脸:“没有!早把你忘了。”然后走到那妇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娘,孩儿回来了。”
妇人拉起他手,左看右看,笑得嘴都合不拢,“回来就好,没出事就好,为娘每天都早晚三柱香,求菩萨保佑你。”
“娘受苦了。”潘沉之把她抱在胸前,拥了拥,而后拉我的手到他娘跟前,道:“娘,这是白姑娘,白点点。”
妇人只看一眼他拉我的手,笑脸上一丝不悦一闪即过,却被我捕捉在眼底。我挣开他的手,学着当初影儿见我时的样子,盈盈施了一礼,“夫人好。”便再也说不出来其他。
她向我颔首,便拉过潘沉之往里走,道:“之儿,你二叔在书房等你和金伯呢!”穿着粉裳道衣的美丽少女看了我一眼,便蹦跳着跟进去。
那眼神,是不善的。
而我,呆立在那里,没人招呼我,进不得,退也不成。
人间,竟有这样的尴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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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儿抱着包袱站我旁边,嘴里嘀咕着:“大户人家了不得啊,也没见这么欺负人的。”
我对她摇摇头。白裙拂地,微风吹动衣裾,说不出的清冷。
已走进门口的潘沉之还是想起了我,放了他娘的手,折身回来,先训斥门口的下人:“没长眼睛么?也不知道招呼白姑娘。”继而又堆满笑,道:“下人不懂事,怠慢了姑娘。请姑娘随在下入府吧。”
我也笑,松了一口气,提起裙摆,踏上那石阶。
高墙围裹着的府邸里,紫檀木窗棂是镂花的,碎石径是汉白玉大理石头,几个院落被葱绿的斑竹林隔着,幽幽的檀香缭绕、尘土静静地悬浮。
莫说是我,连影儿都左顾右看,唏嘘不已。
我随潘沉之循着碎石径走着,一路上倾听竹林在微风中的细碎声响。
潘沉之在我身旁,道:“白姑娘,你看这些竹子,都有斑点,叫湘妃竹,里面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我轻轻:“哦?”
他便娓娓道来:“相传上古时代,禹帝南巡,他的两个爱妃娥皇、女英随后赶来,船被风浪阻于洞庭山。后来,两位妃子听说禹帝已经死在了苍梧,悲痛欲绝,扶竹南望,涕泪纵横,点点泪珠洒于竹上,呈现斑斑点点,因此便成了“湘妃竹”。”
“表哥莫不是想效仿禹帝,左拥娥皇,右拥女英?”穿着粉裳道衣的美丽少女斜着眼看他,有丝丝幽怨。
潘沉之面色微愠,道:“竹儿,休得胡言。你该当向白姑娘学学温柔文雅的性子。”
那竹儿咬着唇,使劲跺跺脚,竟哭道:“好,好,你一回来就这般欺负我。”转身便跑开了。
潘夫人冲她背影叫道:“竹儿,竹儿,你表哥逗着你玩。”那竹儿却头也不回,只留一抹粉红消失在翠竹丛里。
潘夫人责怪道:“看你,一回来,非得惹她生气。”
潘沉之摇摇头道:“她这脾气,得好好改改。”又对我道:“这是我表妹凌雪竹,脾气坏得很,你多包涵她。”
“见完你二叔,回头去哄哄她吧。”潘夫人柔声道,便又看看我,“这位白姑娘既是你朋友,为娘便代你先照应着,你和金伯先去见二叔叔,大事要紧。”
潘沉之看看我,又看看他娘,便道:“那就劳烦娘了。”又对我道:“白姑娘,先休息,我回头得空了便来看你。”
我轻轻点头。
他便招呼了金伯往另外一个方向径直去了,进了一道门,转弯便消失了。
看他背影不见了,潘夫人开口道:“白姑娘,你随我来吧。”刚才温和的声音,现下却是有些冷淡。
潘夫人在前,我和影儿随后,后边还跟着几个婆子、丫鬟。
那潘夫人天生的一种盛气凌人,我心下砰砰直跳。
穿了长廊,拐了两弯,进了一个园子,古色古香的木屋,屋后一片竹林,屋前几棵樱花树,花开得稀稀落落,临着一湾碧水,水上漂若干竹叶和樱花瓣,甚是落败。
潘夫人在园子里停了,道:“之儿这糊涂,也没告诉我白姑娘要住多久,我好安排,现下只好临时安排这了。这水月居偏是偏僻了点,但也落得清净,我吩咐下边打扫打扫,白姑娘就委屈一下了。”
我愣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应。影儿这些日子已深知我脾性,忙道:“夫人说哪里话,我瞧这水月居幽静,连名字也这么好听,我们小姐感激夫人还来不及呢,对么?小姐。”后边这句话却是问我,我连忙点头。
潘夫人看看影儿,“你这丫头,倒玲珑得很,好生伺候你们小姐吧,我还有事,这便先走了。”
影儿笑道:“夫人夸奖了,夫人是身子金贵,再忙也注意身体啊。”
潘夫人也笑了,吩咐了几个下人留下打扫水月居,又道:“缺什么,就跟我说。”然后,挥挥手,带着人转了身,影儿忙拉我在后边行礼,嘴巴里还说:“送夫人。”
潘夫人走了,我一直不知怎么悬着的心也安安稳稳落了下来。我缓缓走上布满落叶的台阶,影儿替我推了半掩着的檀木门,那桌椅皆是檀木的,上雕各种奇花异草,比那悦来客栈里的雕刻精致了百千倍了,只是已布了一层薄薄的灰。碧纱窗外,竹影婆娑。古老的木屋子,只透进几缕阳光淡淡的色彩,照在屋子里的地上、墙上,尽是些斑驳的光影。
“哎,小姐,说书的人都讲这侯门比海深,你不通人情世故,现下刚进来,已这样欺负你,以后就更难了。”影儿抹干净一张椅子,扶我坐下。
这些日子来,我告诉她和潘沉之,我自小随姑姑在毒蛇山谷里相依为命,不久前姑姑病逝了,我才自己出了来。她和潘沉之便深信我孤苦无依,不谙世事,只有金伯听我说这些时,不停发出“哼哼”的声音。
“所以,影儿你要教我那些礼数,免得丢人。”我幽幽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也是苦命人,你若生在达官贵人家,从小学琴棋书画,不知要比那些大家闺秀强多少倍呢。”影儿愤愤不平,又道:“公子爷也真是,也不和他家的人说清楚,人家还以为你不明不白的呢,难怪看轻你。”
影儿说的这些,无非是尘世间的那些虚名,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潘沉之总不会弃我便成。
到了黄昏的时候,这水月居已经打扫妥当,竟是别有风情。
潘沉之一直没来,那穿粉裳道衣的凌雪竹却来了。
她随便地坐在靠椅上,把玩着茶杯,用戏谑不善的眼神直盯着我看。影儿另取了茶杯,参了茶水送上去,她却一把拍了茶杯掉在地上。影儿愣了一下,慌忙蹲下身子去拣碎片,嘴里不停地说:“凌小姐,对不起,奴婢大意了,对不起。”
凌雪竹冷笑着,走到我面前,道:“白姑娘,你为何一直蒙着面,是做了坏事,怕人寻仇,给认出来么?”
我低了头,小声道:“凌小姐,真……会……开玩笑。”
“那就让本小姐看看吧,长了一张怎样的狐狸精的脸。”她大声道,便是恶狠狠地一把扯下我的面纱。她倒退了两步,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难怪……难怪表哥对你……。”眼中已有晶莹的泪珠划落,惆怅转身,掩面而去,那白纱巾在空中盘旋了很久,才飘然落地……
院子里响起了潘沉之的声音,“竹儿,你做什么?冒冒失失的,撞到我了,哎……你这丫头……怎么跑了?”
他进得屋来,看见影儿收拾地下的茶杯碎片,我呆坐在椅子上,便明白了八九分,弯腰拾起那白纱巾,到了面前,道:“雪竹,她从小被我娘娇生惯养出这一身毛病,你不要怪罪她。”
我接了白纱巾缠绕着手指,幽幽道:“我哪里敢怪罪她,我本就寄居你家,给你们家人添了许多麻烦。”
影儿收拾了东西,便带上门出去了。
潘沉之见她出去了,才道:“你说这话,便是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