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怨缘(1 / 1)
六月二十三日的清晨。艳阳初升,暖风阵阵,整个世界都洋溢着初夏的清新气味。
我坐在镜台前,淡扫蛾眉,清点朱唇,让灵巧的绛雪帮我绾起长发,又选了身素雅干净的藕荷色长裙穿上。今日是董方老将军的生辰,我既是去贺寿,衣着妆扮,自不能过于寒酸。而且贺寿回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我决定。
“姑娘,您好美!”绛雪给我梳好发髻,看着镜子啧啧叹道。
我站起身,对镜中的她莞尔一笑,将感谢的话放在心里。
三个多月的身孕,还不足以使我的小腹隆起,只有躺在床上时,肚子会感觉到一点轻微的鼓胀。徐守仁说胎儿位置很正,发育得也很好,叫我不必担心。我也就放宽了心,吃多睡足,为我的小宝贝创造一个健康的生长环境。
修冉这段时间倒是常来蘅香宫,每次都呆上小半个时辰。大多时候,他只静静地坐在我旁边阅读,偶尔和我谈上几句,内容大多也只限于书稿中的典故。对此我有问必答,倾囊解释,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助他参悟。而问题一旦涉及到个人,我便“很快”困乏,他也会十分体谅地离开。
今夜,便是我给他答复的时刻。
“姑娘,这诗稿,可是您要随身带着的?”绛雪捧起两轴绢纸,向我问道。
我点点头,接了过来,展开检查了一遍。其中一轴上写的是七绝两则。一则是——
万缕金丝睡玉床,
娇红一朵漾浓香。
操舟采艳行将去,
却见浮萍处处黄。
二则是——
水洗碧裙滑黛髻,
清姿懒卧愈婀娜。
炽阳心动拨云窥,
雾障风迷伞更多。
这一轴,是答应送给左荆毅夫人的两首厨趣诗,描写的分别是番茄鸡蛋汤和香菇油菜。另一轴是送给董方将军的一则贺寿律诗——
盛世欣逢颂穹苍,白须喜添美髯长。
卅年砺志经风雨,壮岁勤劳时拭枪。
锦绣山川添异彩,江波击水竞流芳。
豪情坦荡桑榆美,福寿安宁庆永康。
不知这几首古诗对不对董方和左荆毅他们的胃口。反正我能拿出来的,也只有这些剽窃来的作品了。
刚将卷轴绑好,茵儿已在门外唤道:“姑娘,萧大人到了。”
“知道了,你请萧大人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出来。”我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拢了拢头发,对镜思索片刻,又将那支玉钗取出,仔细地别在发间。
往常我只在蘅香宫内活动,可今日不同,还是……把它戴在身上安心。
收拾完毕,抬脚出门。院子里已停好了驷马车驾,萧易骋正站在那旁边,牵鞍沉思着。他见到我,微微一笑,招呼道:“颜姑娘,都准备好了?”
“嗯,让萧大人久等了。”我含笑点头,往前走去。
萧易骋摇摇头,扶着我坐进车厢,说道:“董将军的府邸在盛京西南,我们要是穿城而过的话,半个时辰就到了。”
才刚辰正,倘若现在出发,不到巳时就能到董府,也太早了些。
我略为考虑,开口问道:“萧大人,我们可否避开闹市,从城外绕过去呢?”
萧易骋颔首回道:“出宫后直走西华门出城,再由西南瑞福门入城,倒是可以。那样的话,大概须两个时辰。”
这个时间还差不多。我拿定主意,对他说道:“咱们就走城外吧,清静一些,只是辛苦萧大人了。”
“何来辛苦一说,”萧易骋轻轻一笑,打下厢帘,“你别累着身子就好。”
他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车厢布置得非常舒适,又很宽敞,坐躺上几个小时,哪里就累着了?等马车行进起来时,我也并未感到多么颠簸,和在居室里的感觉相差无几。
萧易骋手持御赐圣谕,出宫出城都十分顺利。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我挑起一角窗帘,朝外看去。车驾左侧,是一条宽十几米的护城河,盛京外墙遥遥可见;车架右侧,是一片高大茂盛的树林,一棵棵枝繁叶密,笔直冲天。我不禁暗赞一声——京城果然是京城,连绿化都做得这么好,不知城内会是何种景象。
“要是闷热,就把窗帘挂起来吧。”萧易骋驾着车,入眼的只有他握缰的手。
我应了一声,掀起布帘,瞧着窗外说道:“这些树长得真好,该有好几十年了吧。”
“从移栽到这里算起,不多不少,已有三十载。”
我点点头,呼吸着清新的绿叶味道,“它们叫什么?”
“韬鸣树。”
“韬鸣树?”我纳闷道,“好怪的名字。”
萧易骋笑道:“这名字本来就不是树名,你自然觉得奇怪。三十年前,先帝还在世的时候,盛京大修。这周边的土地沙石过多,不宜种粮。当时的尚书大人便提议,在城周种上这种耐热耐寒又容易生长的乔木,一来可以吸附土壤、阻隔沙尘;二来,还能形成一道天然的军事屏障。这个建议深得圣心,先帝大悦,立即下旨命尚书大人全权处理此事,并用他的字将这树种重新命名。”
韬鸣……难道是……
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滋味,有些酸,又有些苦。我犹豫了一小会儿,试探地问道:“那位尚书大人,可还健在?”
萧易骋停顿了一小会儿,答道:“他和他的夫人,在十六年前就已经过世了。他们的墓冢就在这树林深处。”
我瞧着林木缓缓后退,不再搭话。一种沉沉的悲戚萦绕在我心间,手不知何时,已放在了小腹上。
“萧大人,请等一等。”
几步之后,萧易骋停住马车,转身拉开厢帘。
“怎么了?不舒服了吗?”
“不是,只是坐得有些累,”我扶着他递来的手,下了马车,眼神在这些不可尽数的韬鸣树之间游走,“你刚才说,那位尚书就葬在这林中?”
“正是,再往西北三四里便能到。”萧易骋面带诧异。
我收回目光,正容说道:“听说仙逝的尚书大人贤厚正直,堪称一代忠良。今日既然路过此地,我很想去祭拜下他。”
萧易骋沉默少时,点头同意:“这里离墓地还有一段距离,你上车吧。”
我摇摇头,说道:“还是步行前去为好,驱马前往,实在有些不敬;我也想下车走走。”
“也好。”萧易骋抬眼环顾四周,之后驶离绕城官道,将车驾停靠在近处的几棵大树底下。
我看着他跳下马车,跟着他,在树林中寻路穿梭。树与树间隔不大,只有偶尔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撒落下来,更为这林荫添上了一份寂寥。脚踏着地上的落叶和草屑,发出沙沙的声音,便成了耳边唯一可闻的响动,给心留下不可言喻的怅然。
那尚书府十六年前的灭门惨祸,那跳入井中取剑、侥幸得以逃生的懵懂少年,那以死殉主的万管家……所有的人和事就仿佛我亲身经历了似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映——他曾对我提起过的。那次,在梅林里,他曾搂着我,把他的身世一句句地告诉过我;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令我疼惜不已。如今虽然时过境迁,而我对他的这份疼惜,却从未有丝毫更改。这些,与他和谁在一起无关,更与他爱不爱我无关,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就像我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一样,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这里有些滑,小心。”萧易骋慢走缓行,为我踏实地上的软泥。
“嗯。”我收回遐思,谨慎迈步。
盏茶时间后,眼前的韬鸣树愈见浓密,围成一圈,隐约可见中间的合棺坟。
“到了。”萧易骋微微侧身,示意我上前。
我低头应声,轻轻走近,在墓碑前伫立不动。
碑面由上而下,竖刻着“顾公韬鸣及夫人殷氏之墓”这几个大字。相比之下,“殷氏”这两个字刻得略显粗糙模糊。墓穴左侧另横着一条长方形的碑石,工整细密地篆刻着数百字的墓志铭。开头是“天朝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之良相顾公韬鸣,生于天瑞六九年,卒于百一一年”。不及细看中间的行文,我的目光便已被墓志铭的落款所吸引——“天朝秀皇帝于百一二年顿首祭奠钦撰此文”。
如此说来,这篇墓志铭竟是修冉所作。这是皇家故意的掩饰,抑或顾家的惨剧真非朝廷手笔?
想不透彻,也没人给我答案。面前的,只有这苍郁林中静卧的坟冢,和这墓穴深处安眠的先人。他们,是他的父母,是我孩儿的血亲。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心头仿佛有千种思绪,又似乎空到了极致。脑中不断反复着同样的几句话——
宝贝,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
妈妈带你来看他们了……
“颜姑娘,有人来了。”萧易骋望向东边的树林,小声说道。
我正想蹲身除去墓碑旁的杂草,闻言一愣,直腰问道:“也是为拜祭尚书大人么?”
“应该是——只能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萧易骋侧耳聆听,顷刻后补充道,“还剩一个人朝这边走。”
会是谁?是不是……认识他也认识我的人?
或者就是他?
不行!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我更不想见他!
“萧大人,咱们走吧。今日祭拜尚书大人的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萧易骋脸带讶色,奇道:“这是为何?”
“没有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啊。”我拉着他的袖子,急声说道,“你会轻功么?跑得快么?能不能带我马上离开这里,千万别叫来人看见了!”
萧易骋沉吟了几秒,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先噤声。”
接着,他抱起我提气一纵,栖落在近处的一棵树冠之中,又扶我坐稳枝头。
“现在走出墓地,正好撞上这拨人。我们不如在这里呆会儿,等他们走了再离开,那样就不会被发现了。”他见我回了心神,贴耳说道。
“谢谢你,萧大哥。”我感激地望着他,“萧大哥”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萧易骋表情一僵,怔怔地注视着我,动也不动。半晌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许,再些许……
他终于笑了,笑得纯粹干净,笑得不含丁点儿瑕疵。
我也笑了。还想说点什么,他已冲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往树下看去。
居然是一个女人。
黑色斗篷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她的全身,包括她的头脸。但从体形身高上看,不出意外,一定是一个女人。
她静静地走到墓前站定,许久之后,又侧头转身看了看周围,这才在碑旁蹲下。
“你……还好么?”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韬鸣”二字,缓慢而温柔。
她,难道是他的情人?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
“我又来看你了,依然是今日——他遇见我,你退聘悔婚的今日。”她一根一根的,拔着碑边的杂草,做着我刚才想做而未做的事情。
我记起来了!她是——
萧易骋见我脸色大变,担忧地捏了捏我的手,我赶忙掩住失态,接着瞧往墓地。
“这十六年来,我常常在想,你到底后悔过么?”她幽幽叹道,“你要是知道会家破人亡,断送满门……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你是否仍会把我让给他,是否仍会拒绝扶持冉儿?”
“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太过绝情。你明明可以告诉他你我已有婚约,你明明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但是,你没有……”她哽咽着,声音发颤,“什么君为臣父,什么侍君以诚……这些我统统不管!我只清楚一件事情——你遗弃了我,你亲手将我送进鸟笼,你葬送了我一直期待的幸福。你答应了要娶我的,但是……你没有做到……”
“我不爱他,但是我要感谢他给了我冉儿……除去冉儿,我还能再相信谁?可是你,你为何要坚持不能费长立幼,为何要一门心思地和我作对,你难道不觉得亏欠我么?”她凄然一笑,将手中的草节涂抹在“殷氏”那两个字上,“既然你忍心让我自生自灭,那我……也只能靠自己为今后谋一条生路了。结果……我赢了。我不计前嫌满心欢喜地去找你,却反遭你的羞辱唾骂……那日之后,我才明白,活着的你,永远也不可能属于我……”
“……有那么多家人陪伴,你上路的时候,该不会太寂寞吧。我每年都来看你,每年都为你吃斋念佛,只想求你在黄泉路上再等我几载。如今冉儿已长大成人,等他有了子嗣,我便可以放心离开……今生的恩恩怨怨,并着我这条命……我都还给你。但愿来世,你我都托生在普通人家,青梅竹马,形影相随,不离不弃……”
泪,早已爬满了我的脸颊。她扶碑抽泣的背影,在我的眼中朦朦胧胧。
她——这个十六年前,一手策划了顾家灭门惨案的凶手,就在眼前,我却恨不起来她。脑中心中缠绕的,是痛彻肺腑的惋惜,是无可奈何的悲凉。
她罂粟般的爱情,给了一个不能给的人。身入皇家,心恋凡尘,结局早已注定,不存任何侥幸的惊喜。
正如我对他……
可是爱情,除了童话里的虚幻,又有几段是完美的呢……
恍惚间,萧易骋已将衣袖伸到我面前。
我抽了抽唇角,想对他笑,却笑不出来,只把泪,擦到他的衣袖上。
墓碑旁的她,蹲累了,哭够了,重新站直身体。
“我要走了,明年再来看你。或许……明年我便不用再来这儿了。”她平静地说着,到了后来,声音已带上了笑意。
一声轻叹后,她恋恋不舍地转身,挪步,消失在韬鸣树林中。
“……皇儿在男女之事上极淡。哀家开始还以为他对后宫的妃嫔不满意,给他填补了不少,结果还是一样。哀家老了,想早些抱皇孙哪……”
“……以后的事情哀家不论,就说当下。既然皇儿看上你了,你就好好侍寝,别惹他不高兴,先生出个一男半女的,让哀家也享一享天伦之乐……”
她那么急切地想要皇孙;她见修冉喜欢我,便对我百般包容关爱。
原来这一切,她都是有打算的。
我久久呆坐着,回忆着在蘅香宫初见她时的点滴,直至萧易骋带我跳回地面。
墓冢和刚才毫无异样,只有碑角处的断草根,还有碑面上染了墨绿汁液的某两个字,证明她曾来过。
“我们也该走了。”萧易骋柔声唤道。
我抹去眼角的湿润,将墓碑上的几个字深深印入心底,然后随他离开。
“刚才的事情,你……忘了吧。”他扶我上车时,这样说道。
“我已经忘了。”我微微一笑,答复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都懂了,她……为何不懂?
车辕轻响,车轮滚动,声声叩问我的心。我……真的懂了么?
失神一路,听到耳边的喧嚣时,我才知车驾已然进城。又行了一会儿,厢外重归宁静,萧易骋停住马车,告诉我董府到了。
我深呼几口气,挂上笑容,拿好诗卷,走出车厢。
只见身处一条三四米宽的街巷,前方还有若干马车,貌似都是来董府祝寿的。萧易骋和我并肩而行,不时和身旁路过的官员执手问好。待客的小厮像是知道萧易骋和家主关系亲密,很快便笑迎上来,带着我们绕过正门,直接从侧门进府;并将我们安置到一处客房里,奉上茶水。茶还未凉,就听见董方将军爽朗的笑声从屋外传来。
“莫不是颜姑娘吧?”董方踏进门槛,看见我双眼一亮,笑道,“果然是姑娘你啊!”
我敛衽一礼,敬声说道:“颜夕恭贺老将军生辰,祝您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董方哈哈一笑,扶起我道:“得姑娘你为老夫祝寿,老夫幸甚!”说罢,他又冲萧易骋抱拳说道:“萧大人,别来无恙。”
“该是易骋祝将军您生辰才对,怎倒让将军先问好了。”萧易骋抱拳笑道,“知道您从不收礼,这次我仍是空手而来,准备满‘腹’而归呢。”
董方又是一笑,说道:“本该这样,老夫得了圣上那么多赏赐,哪还用收什么礼!况且来人之中,不乏有妄借贺寿之名,前来求荐讨情的。所以礼嘛,一概免谈。老夫虚活了这一把岁数,可经不起御史的铁笔钢牙了。”
我双手捧起送他的诗卷,轻轻笑道:“老将军,这份礼物您是可以收的。一来颜夕并无所求;二来,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只是颜夕的一点心意,您也不必担心御史参劾。”
“哦?”董方捋须一笑,接过卷轴,展开细读,之后大悦道,“好诗!妙极!颜姑娘这份盛情,老夫就汗颜受了。”
“老将军不嫌颜夕唐突就好。”我低头谦道。
正在这时,一女子莲步缓移,款款走入房间。
“爹爹,这位便是颜夕妹妹?”她朝董方曲膝微福,看着我问道。
“正是。”董方颔首回答,对我和萧易骋笑道,“她是老夫的小女儿,从夫家跑来给老夫祝寿的。你们唤她卿峦就好。”
“左夫人好。”
“……卿峦姐姐好。”听萧易骋如此称呼,我已知她的身份。那左荆毅应该也来了吧。两个半月了,今日相见,我又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呢?
“大人好,颜夕妹妹好。”董卿峦一一还礼,又亲昵地拉起我的手,笑道:“早就听父亲说起妹妹你,外子也对你赞赏有加,今日一见,妹妹果然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那是董老将军和左将军宽宏大量,不计较颜夕鲁莽轻率。”我答得流利,但心,却有些许的失措。
“对了,怎么不见左大人,是否去正厅招呼客人去了?”萧易骋随口一问。
董卿峦摇头道:“他前几日说有急事,匆匆告假出京,如今还未归来,连父亲的生日都错过了。”
董方笑着对她道:“你又来了。难道还要荆毅放下正事不办,特意跑回来给老父贺寿不成?”
“爹爹——!”董卿峦为董方整了整衣衫,撒娇道,“明明就是他不对,您还向着他。”
“好好好,我不向着他了,”董方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等他回来,我们好好罚他,这样可好?”
我和萧易骋对望一眼,不禁一笑。
不管她年纪多大,出嫁与否,她,始终是董方眼里的小女儿。
我趁着话缝儿,将准备好的另一轴诗卷送给了董卿峦。她自是喜出望外,感谢连连,与众人阅读分享不提。
又一起聊了片刻,间或有仆人前来报请某某来府。我心知董方今日事忙,不便再多作打搅,于是想起身告辞。董方却不依,说午饭须臾就好,坚持让我吃过饭再走。我不愿拂了老人的兴,也就答应下来。过了一小会儿,董方嘱咐董卿峦继续陪着我说话,自己叫上萧易骋,到前方待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