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公主(1 / 1)
一石激起千层浪,士兵们仓皇失措地离开尸体,攀上坐骑,快速掉转马头。转眼间,数不清的火把从沙坡后蜿蜒出现,连绵不绝,两翼移动得更为迅捷,正往此处包抄而来。众人大惊失色,使出吃奶的力气抽打马匹,一溜烟地往缺口方向逃窜。
这是上天的惩罚吧……报应得好快……
我心觉讽刺,却丝毫不敢放慢速度,尾随着队伍和无霜并骑飞奔。忽听无霜惊呼一声,我急忙侧目瞧去,不由骇得灵魂出窍——她坐下的马儿前蹄瞬断,突然栽倒。她收势不住,身体被高高抛起,斜刺着往前飞了两三丈远,跌落下来。
“无霜!”我心头剧震,翻身下马,身体被惯性带着滚了好几圈,停住时,连头盔也摔得不知去向。见无霜一动不动,我不及多想,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她的身边,托起她的头。她双目紧闭,不闻呼吸。
“无霜!无霜!你别吓我……快醒醒!”我掐住她的人中,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
沙地并不坚硬,不应该伤及她性命才对。她刚才毫无准备,突然间被掀起抛下……一定是惊吓过度产生的休克!
拜托……千万不要出意外啊……
过了一会儿,无霜果真悠悠转醒,我这才轻轻拿开拇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无霜挣扎着坐直身体,虚弱地说道:“我……我太过忙乱,一不留神,居然坐上鞑子的马了……咳咳……”
“你先别说话,也甭乱想,好生调息片刻。”我怜惜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有些干涩。
到了现在,说什么想什么均是徒劳。身后的尧羌兵离我们近在咫尺,两侧的火把远远的在缺口处合拢,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我们身边只有一匹断足的马儿,其他人想必早就走远了。
“颜姐姐,我连累你了……”无霜举目望了望四周,轻叹一声,安慰着我也安慰着自己,“先别着急……我一时憋气才走了元神,身子倒像是没有受伤,少歇片刻便无碍了。之后……咱们再想办法。”
还能怎样,只好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了。
她盘膝坐定,很快进入内息流转之境。我守在她身边,按捺住心中的恐慌,暗暗祈求苍天助她赶紧恢复。一直以来,我总是有惊无险,说不定……这次也是命运之神和我开的一个玩笑,时候一到,它就会收起戏谑,奇迹般的给我们一条生路……未及最后关头,我不能轻言放弃。
可是,我到底还能拖多久……
后方的尧羌军队已经止步,停在我们二三十米开外;前方的火把也越聚越拢。很快,当先的一队骑兵划过夜色,驰进我的视野。我定睛一看——
领头的赫然是常佐领!
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脱身。
“你是女的?”常佐领只惊讶了一刹那,随即指着无霜叫道,“我说怎么没看到你!还坐着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快起来带我们突围啊!”
无霜正争分夺秒的调息养神,哪里听得见他说话?
明晃晃的火把下人头攒动,尽是尧羌军队,粗略计算,也得有两三千人。这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偷袭边防虽然不够,但想瓮中抓鳖死困我们,倒是绰绰有余。单凭我们这百十来人,突围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不知他们去往何处……难不成,是来接应刚才那群逃兵的?
常佐领看着身旁惊惧至极的新兵们,再说话时声音都变了:“还等什么,他武功那么好,你快叫她起来,好歹拿个主意啊!”
无霜毫无反应,我不禁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一个高大的尧羌头目骑着白马,抖缰靠近几步。他轻蔑地扫视着圈中众人,目光最终停在了我散开的发上。
“……”他哈哈一笑,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眼神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奴隶。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边上的尧羌兵都跟着笑了起来。
见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眉毛一挑,语调生硬地说道:“女人,来给我们草原的英雄暖被窝如何?”
这侮辱的字句恨得我周身发颤,我咬紧牙关,恨恨的盯着他,偏头往沙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他脸上带着轻浮的笑意,眼神斜向我的身侧。下一秒钟,身旁的几个尧羌兵突然一拥而上,拉臂抱腿的,扛着我就往他那边走。事发突然,我直到被举过头顶才回过神来,任我拼了命地挣扎蹬踹,却哪里能他们手中逃脱。
“死鞑子!拿开你们的狗爪!”是常佐领的声音,他……他会救我?
常佐领震怒无比,挺矛就往我身下的尧羌兵刺去。惨叫声中,我平衡顿失,重重摔倒在地,刚要爬起来,脖项已架上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刀。我不敢乱动,眼瞅着常佐领寡不敌众,腹部腿部多处负伤,心中五味混杂,说不出的滋味。其他骁勇营的士兵又悲又痛,纷纷想往前冲,无奈刀枪如林,抵着外围每一个人的身体。
无霜呢?我一瞥之间发现她在不原地,赶忙凝神聚焦,搜索她的人影。谢天谢地,那个梓宸兵身后关切注视我的人,不正是她么?无霜秀眉紧蹙,对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心里明白:她并不是袖手旁观,更非见死不救,如此情形,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岂敢拿我和所有人的性命豪赌……
不过,幸好她没事,看样子也复原了。我刚想松一口气,转瞬看到常佐领,心仿佛让滚烫的油锅浇透了似的,不住地翻腾。他双手反绑,口角渗血,已被押往尧羌头目的身前跪立;即便如此,他还是高傲地抬着头,挺直腰板,怒视马上之人。他的神态与适才手刃俘虏时毫无区分,然而风水轮转,如今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了。
但是我怎么也做不到幸灾乐祸,不管尧羌人将要如何对待我们,这次,他却是因我受缚。
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救他……
那尧羌头目眯眼打量了常佐领一小会儿,哂道:“看不出,还真是一条汉子。”
“狗鞑子!有种你就把爷的脑袋割了!”常佐领厉声喷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休想碰你天朝奶奶的一根毫毛!”
那头目半懂不懂地哼了一声,双腿一夹,骑马步到我身边,用马鞭支起我的下巴。
“服侍我们是你天大的荣幸,你不愿意吗?”他示意士兵将刀锋挪开半寸,故作不解地问道。
不能冲动……和未开化的蛮人逞口舌之能,根本毫无益处!
我强忍怒气,不屑地把脸扭向一旁。
“草原的雄鹰比这群小鸡崽儿们强壮多了,你试一试就知道,”他跳下马,玩弄着我耳后的一缕发丝,轻浮地笑道,“保管你夜夜不想离帐。”
“我呸!你个……”常佐领破口大骂,接下来的吼声被沙子填得含糊不清。
我脑中仅存的些许坚持在此刻土崩瓦解,与其承受这天大的羞辱,不如放手一搏!顾不得等奇迹出现,我抓起一把黄沙,猛地朝他脸上扔去,手快速探入靴筒,想趁机拿出匕首。如能侥幸制服他,那我们……
还没摸到靴沿,右手腕骨倏地传来一阵剧痛,疼得我闷哼出声。
“好乏味的女人,”他放开我的手腕,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冷笑道,“这样的身体留在身边也没意思,亏得是个哑巴,不然真可惜了。”
“住手!”
“……”
无霜跳离人群,刚走两步,旁边的尧羌兵已蜂拥而至,和她缠打在一起。任凭她身手不凡,一时也脱身无方。
我双脚立地,悬空踢打着,喉间似乎卡住了一层塑料膜。只有薄薄的一层,可无论肺如何膨胀,鼻翼如何翕张,气息仍停在自己那半圈打转。听不见声音了,周围的事物也模糊了起来,只看见苍白的火把随风摇摆,晃动成许许多多的小亮点,越来越大,染得我整个世界都变了色……
“哎!你醒了吗?快醒醒啊!”
是谁……谁在说话?谁在晃动我的身体……是无霜么?
我疲倦地撑起眼皮,映入瞳孔的脸……竟是那在我怀中死去的尧羌少年。
我死了么……为什么死了手腕还这么痛,脖子还这么难受……
冰凉的空气刺入我的气管,呛得我连声咳嗽。身体突然被人轻轻扶起,一只温软的手轻拍着我的后背。
“呼——!吓死我了,你终于醒啦。”它的主人欢喜地喊了起来,陌生的女子声音,柔柔细细的。
火把,尧羌军队,困在枪堆里的骁勇营士兵和捆住的常佐领。还有不远处被人墙隔开的无霜,身旁站立的尧羌头目。我急促而贪婪地呼吸着,看着一成未变的周围,不敢相信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如果我还活着,这眼前的少年又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将短剑刺入了胸膛,他的前襟上还残留着血渍,怎么可能……
他侧脸对那头目娇声地说了几句尧强话,那头目肃容颔首,频频点头,接着掏出一小方金盒,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他。他气呼呼地撇撇嘴,接了过来。
“那个武功很好的士兵声音真亮,我喊住手都没人听见。”他用小拇指指甲从盒子里拨出药膏,仔细地涂抹在我手腕上,搓揉散了,又帮我缠好纱布,整理好腕甲。
“嗯,这里会痛一两天,很快就好了。卓喇将军力气大得像头狼,还好你没事。”
一缕调皮的小辫从他……不,是她的盔沿中抖落出来,发尾处系着亮晶晶的发饰。怪不得她皮肤那么柔嫩,眼睛那么漂亮;我当时太过慌乱,居然没有发现……
那胸前的伤口难道不是致命的么,为何她看上去一点异样都没有。那个尧羌头目,叫什么卓喇的将军,在她面前为何会如此谦诚……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见我面带疑惑,调皮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剑,解释道:“你看,这柄宝刀是父汗赏给芙儿玩的。”
她的食指触着剑尖,稍一用力,剑身便魔术般的缩进剑柄,指头一放,剑身立即探出,恢复普通短剑的原样。想必她在退无可退时,用事先备好的血泡和这个物件演了一出戏,果不其然地骗过了我们……
父汗!?
刹那间,我脑中的某根神经好似被什么扯动了一下。
“不过……要没有你勇敢的保护,我就算比野猫还多一条命,也早死在他们手下了。”她心有余悸地朝常参领努了努嘴,回眸对我笑道,“你是个好人,你的心和草原上的月亮一样美丽纯净,放心吧,我不会准许族人伤害你的。”
我微微活动了下右腕,试探道:“谢谢你……公主。”
她眨眨眼睛,摆手说道:“你救过我,是我心目中的女英雄,你不可以称呼我公主的。嗯……我的名字是塔依娜芙,你就叫我芙儿吧。”
估计无误,她真的是尧羌公主!我双瞳一亮,眼前闪现出若干希望。
卓喇将军清了清嗓子,指着圈中的梓宸士兵,弓身对塔依娜芙说了两句尧羌话。塔依娜芙使劲的点着头,又和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拉起我道:“咱们走,让这些心肠比蜈蚣还恶毒的坏人死在沙漠里好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芙儿,能不能别杀他们?”这两人显然在讨论如何处置梓宸众人,并且达成了一致!我不能眼见骁勇营的新兵们荒野埋骨,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试一试。也许塔依娜芙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会网开一面……
“不行!”塔依芙娜坚决地说道,“他们杀了我那么多护卫,是必须要死的。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明天的日出,我还要让卓喇将军把他们切成肉块喂狗!”
我急道:“刚才是他们不对,他们不该那样对待你们,可是……可是这也是事出有因!他们还以为……你们是偷袭他们、杀死他们主将的凶手。他们和你的护卫一样,也是忠心为主,不惜性命要为主将复仇的英雄啊!”
塔依芙娜皱着眉头,不留余地地说道:“就算他们是梓宸人心目中的英雄,却不是我的!你不要再说了,我一定要让他们为我的护卫陪葬。”
“喂,你!别对鞑子娘们低三下四的!”常佐领大声喊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死则死矣,我们天朝将士绝非孬种,个顶个儿都是……”
旁边的士兵刚歇一会儿,此刻又忙碌不已地往他嘴里灌沙子。
“你瞧,他们不怕死,”塔依芙娜厌恶地看着常佐领,接道,“我的族人动作很快,等他们尸体冷了再割肉,不会有痛苦的。”
这个塔依芙娜,真是爱憎分明。我理解她心里的怨恨,但这以眼还眼的处理方式,我怎能苟同?不管常佐领刚才做过什么、有没有出手相救;不管他的目的是否单纯——他,还有其他骁勇营战士,都是为了自己的祖国才会孤军深入、被困至此。于我而言,又怎能做到毫无所动地看他们引颈就戮?
冤冤相报何时了……已经错过一次了,我绝不允许同样的错误在同一个地点再次出现!
塔依芙娜见我发愣,拽了拽我的衣袖,说道:“不要为他们难受了,不值得的。走,我带你去我的帐篷,那里有好多漂亮衣服,随便你挑。”
我假意应了一声,任她扶着受伤的手腕,另一手佯装撑地借力。趁她一不留神,我举起右臂绕过她的胸口,紧箍她的双肩;左手飞快地掏出靴中匕首,横架在她脖上。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瞬间呆若木鸡。卓喇将军首先反应过来,朝我大步一迈。此刻的我何等警惕,不等他靠拢,我已移身挪位,将刀锋贴近塔依芙娜的皮肤。
“你敢往前再走一步?!”
卓喇将军身体一僵,瞪大了眼睛说道:“塔依公主把你当英雄、当朋友,还邀请你到我们草原做客,你为什么反过来要伤害她?你不是救过她吗?”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强作镇定,口中胡说八道的,带着塔依芙娜原地转圈,以防遭人暗算。
“放开她,我们送你回梓宸——金银珠宝,你要多少都可以。”他开出一个自以为能让我满意的条件,可惜他想错了。我想要的,不是这些,也远不止这些。他的话,更让我明白到塔依芙娜的重要性。
“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她!”我牢牢握住匕首,威胁道。
塔依芙娜蠕动了一下身体,颤声道:“我……我不信你会杀我!”话音一毕,她挣扎得更为剧烈。
如果让她挣脱,所有的希望都会变成泡影!
我狠下心肠,左手稍加用力,她雪白的颈项顿时多出一道血痕。她吃痛尖叫一声,不敢再动,嘤嘤啜泣起来。
“不要伤害她!我……我让你们走!”卓喇将军吓得脸色惨白,挥手命尧羌兵边撤。须臾之后,偌大的包围圈不再完整,一条通道已然向南打开。
无霜没了阻碍,很快奔到我身边。与我对视一眼,她即刻心领神会,接过塔依芙娜,伸手扼住她的喉咙。
我扶起常佐领,转头向卓喇将军说道:“不许追击我们,再给我们一百匹良驹,我保证塔依公主安全无损。”
“你拿什么保证!”卓喇将军凶狠的声音有些缺乏底气。
“你又凭什么质疑我的话?”看着他无可奈何的表情,我淡淡一笑,说道,“信不信由你。尽管我的命不值钱,但如果塔依公主因此行而遭遇不测,我愿意一命偿一命。”
他凝视了我许久,开口说道:“好,我相信你。你叫什么名字?”
“颜夕。”
“但愿你的承诺许多匹马儿也追不回。”
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吧……我不禁又是一笑,毅然颔首。
没用多久,一百匹上好的骏马便已备足,连卓喇将军自己的白马也囊括在内。他的坐骑我拒而不收,因为想到了黑豹的灵性。要是跑到半截儿这马儿忽然回奔,就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了。
众人纷纷上马,无霜制着塔依芙娜的脉门,与她同乘一骑。常佐领虽说遍体鳞伤,却未伤及要害,瞧他上马时的体态神情,理应无妨。我们迅速脱离包围,往西南疾驰,卓喇将军也说到做到,没有派兵追截。眼看火把的光芒逐渐变暗,直至隐没天边,我的七魂六魄这才得以归位。
常佐领粗中有细,摘下自己的头盔给我,免得我披头散发的有碍观瞻。他的头盔有些大,但总比没有的强。
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的骁勇营兵士们,这时都显得有些沉默。塔依芙娜软在无霜的怀里,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偶而抽嗒嗒的哭上少顷,再有就是马蹄扬沙的声音。除此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动静。
我放松下来,只觉得右腕肿胀得厉害,钻心般的疼。刚才挟持塔依芙娜时用劲过度,恐怕又伤到了。怎么办呢……
总之不能让顾岭枫知道,要不然就惨了。他一定会对我大吼大叫,责怪我的粗心大意,肯定还会让方铄立马送我离开。哼,我才不走呢!好不容易才跑回来,还没见到他呢,让我走?门儿也没有。况且这次,我还小小的贡献了一把,不对,是贡献了一大把!要不是我阻止那一下,杀了塔依芙娜,我们这群人肯定会死无全尸,更别提安全回营了。如若论功行赏的话,我就求左荆毅留我在军中,呆在顾岭枫身边,做做后勤工作也不错。
想起塔依芙娜,我不由从心中升出一丝歉疚。为救大伙儿的性命,我不得不伤了她,还强迫她牺牲自己的自由,随我们一起去敌国。她这么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年纪轻轻的,她的父汗怎么舍得让她随军征战?难不成……她是自己偷偷跑来的?要不她就是尧羌国主特派的钦差,为士兵打气鼓劲的。无论如何,我决不能让她有所损伤,除了和卓喇将军的君子协定之外,这也算是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她的些许补偿。
啊……手腕又疼了……不行,还得找方矍看看才好,别留下个终生残疾,那就配不上我的他了。方矍知道无霜来了吧,他会高兴,还是会和顾岭枫一样担忧?
不敢想顾岭枫看到方铄时的表情,一定很吓人……
他听说我折返峪门,回营后却找不到我,非得急疯了不可。
哎,终究……还是给他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