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寻觅(1 / 1)
峪门镇内穿梭着不少列队整齐的士兵,紊然不乱,并不横冲直撞。道路两旁的商户房门大开的居多,偶能见一两名平民装束的梓宸商人,也在匆匆打点行装,以备明早离去。
德兴钱庄位于小镇中心,也是门窗通敞,店铺内干净明亮,却空无一人。方铄扶我下地,将三匹马系于铺旁的树干上,转身说道:“往前数十丈便是迎客楼,咱们先去哪儿瞧瞧吧,看是否能打探出少主的下落。”
我与方矍点头应允,沿街前行。迎客楼灯火通明,大厅中唯一一人,便是那日接待我和郑妈的伙计。桌上还有些残羹剩饭、碗筷盆碟,貌似片刻前还有人用餐。我们进门之时,他正低着头手脚麻利的收拾着,口中低声嘟囔:“人家都走了,我们留在这儿干什么……掌柜也真是的,要钱不要命……”
见我们进门,伙计赶紧停止埋怨,冲我们说道:“三位客倌,如今非常时期,小店只为官家开放,不再对外营业,众位请回罢。”
方铄往前一步,笑问:“小二哥,我们不是来吃饭的,而是向你打听一个人?”
伙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方铄抱拳谢过,问道:“你这两日可曾见过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携一张德兴银票前来,打探那银票是何人所有?”
伙计瞥了我们一眼,继续收捡着碗碟,口中懒懒哼道:“小店日日宾客如潮,长相不凡的大有人在,小的怎知您问的是谁。”
方铄俊眉一皱,还想发问,方矍已按住他的肩头,走到伙计身边,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黄金放在他手上,笑道:“劳烦小二哥好好想想,迎客楼客人虽多,但持银票来询问的人应该不多吧。”
伙计眼前一亮,快速揣回金锭,爽快答道:“客倌这么一说,小的还真想起来了。前日里的确来了名客倌,拿了张百两的德兴银票,说这银票是迎客楼收的,问我们是否记得使票之人。您说奇怪不奇怪,大约半月前,德兴钱庄的掌柜也来问过同样的问题。可小店每日收纳的银票多不胜数,小的们哪里记得。”
那人自是顾岭枫无疑。我心中升起一线希望,只听方矍接着问道:“小二哥可知前日那人去了哪里?”
伙计摇头道:“他并未住店,吃了酒菜就走了。”他想了想,又道:“好像不是……哦,对了,饭菜上桌的时候,那位爷又问小的是否见过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要说漂亮的女人,尧羌倒是有位舞娘,那身段儿,那脸蛋儿,啧啧,真令人过目难忘。据说她还精通中土文化,诗词音律无一不晓,绝对是才艳双绝。前不久她与其与舞娘同来峪门,采购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小的还有缘见过她一面呢。”
他说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这才发现自己离题甚远,眼见我们的表情越发凝重,于是讪讪一笑,接道:“那位爷似乎对尧羌美女大有兴趣,还追问我她的所在,但事不凑巧,舞娘们之前已随商队回了尧羌,比那位爷早了三日。小的刚一说完,那位爷便嘱咐小的装了些干粮酒水,放着满桌的饭菜径直走了。小的知道的就这些,全告诉几位了。”
我们三人对望一眼,眼神中均有不安。照伙计这么说,顾岭枫极有可能将那舞娘当成了我,追她去了尧羌。如今三国关系微妙,倘若他当真北上他国国境,是否安全,谁也不敢妄断……
从迎客楼回到钱庄,方矍皱眉不语,只闷头喝茶。方铄却在房中来回踱步,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按捺不住的问道:“哥,你说少主会不会进了尧羌?我们找找去吧,关防那几丈高的城墙该不是什么难题,我们引开官兵,跳出去就是。”
方矍看了看他,说道:“少主让我们七日之内赶到,是我们早到了一日,想必他明日便会回峪门附近,与我们碰头。以他的身手机智,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方铄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说道:“我自不怀疑少主的能耐,少主也曾去过尧羌数次,但我就是莫名其妙的有些担心。”
尧羌虽未正面进攻梓宸,但梓宸已介入战局之中,两国的冲突有如箭在离弦,顾岭枫却独独在这风口浪尖时不知去向……我心乱如麻,焦声说道:“情势一天比一天危急,在钱庄空等也不是办法。要不,咱们还是四处看看,早一些寻到顾岭枫,也好早一些离开这里。”
方铄应道:“颜姑娘说得是,哥,您觉得呢?”
方矍沉吟了片刻,说道:“好,铄弟先行往北,出边防仔细查探;我去告知其余兄弟,在镇子周围分散寻找——少主有可能并未出关;颜姑娘,你独自在钱庄可会害怕?”
我摇头道:“尧羌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过来,这里又全是官兵,有什么好怕的,你不用考虑我。”
钱庄不能无人,以免与顾岭枫再次错过。我不会武功,跟着他们只是累赘,还不如留守此处来的有用。方矍果然说道:“那姑娘就在这儿休息,也许少主今夜便回来了。铄弟,天亮之前你我二人必须赶回钱庄,以免节外生枝,令人起疑。”
方铄答道:“小弟明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分头行事吧。”
“你们多加小心。”我站起身来,嘱咐道。
方矍驻足等方铄走远,回首望来,欲言又止。我知他心里有事,便开口问道:“方矍,有话不妨直说。”
方矍脸色颇不自然,半晌才红着脸说道:“方矍还想多说一句……万大哥去世之时,少主顶着莫大压力,……所作的一切,全是为了保护姑娘。其中缘由,方矍也不便细说……我深知姑娘宽厚明理,并未过多责怨少主,只求你二人相见之后,你千万别心存芥蒂,误会于他……”
我微微一怔,回味着方矍说的话。顾岭枫锁我是为怕别人加害,方铄早已对我解释过了啊,方矍此言又是为何?瞧他神情尴尬,难道……他是指顾岭枫对我……
眼前浮现出万荣死时的情形。记得顾岭枫为了稳住方铄,曾撒谎说我已是他的女人,方矍却对此质疑发问。方矍妙手神医,绝不难看出我那时仍为处子之身,更不可能不知道顾岭枫信口雌黄。难道顾岭枫强要我,并非是对我“偷拿枫云庄账簿”的报复之举,而是想堵住方矍与众人的猜疑?
是了,保我的唯一途径,便是让我成为真正的少主夫人。也许那夜他进屋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听我言明事实经过,他更是心下大慰,跟着却莫名其妙的发现了枕下账簿。任凭再冷静的人身历其境,也不免动怒懊恼,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他?可他对我最大限度的惩罚,竟与对我最安全的呵护重合在了一起……他那时该有多么的痛苦为难?骄傲如他,报复的手段又怎会像对我那般的似水温柔……
时过境迁,直到此时,我才公正的站在他的立场上思考他的难处。到底,是他误会了我,还是我更深的误会了他……
“姑娘?”方矍见我神情恍惚,焦急道,“我所言全自肺腑,绝无半点虚假,更非是出自少主示意!少主酒量奇佳,这几月竟常常醉得不省人事,只要得知半点可能有关你的消息,就不顾一切地寻迹前往!你……你……”
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方矍,你放心吧。就算我曾埋怨过他,这么久了,早已烟消云散,更何况我从未真正的恨过他……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只想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仅此而已……”
方矍大喜,重重的点了点头,快步跃出门外,瞬间已不见踪影。
我独自坐在桌边,呆望着铺门愣神。之前方矍方铄已前后察看过,钱掌柜走得匆忙,卧室中被褥俱在,都挺干净的,可我如何能安然入睡……
真是天意弄人,既然让我们相知相恋,为何又要百般刁难。顾岭枫知道误解了我,自责内疚,他可知我心中仅剩的是对他的牵挂……只盼时间能快些过去,眨眼间他便站在我面前,情深款款的看着我。
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脑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与他的点滴。好不容易养好身体,出谷南下,心想可以很快重逢了,却偏偏无端端的错失交臂。顾岭枫啊顾岭枫,他到底在哪里……三月不见,他有没有胖些,抑或瘦些?他会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他看到我会激动万分欣喜若狂,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他的第一个动作会是什么,第一句话又会说什么……是否与我想说的一样——
“我好想你……”
顾岭枫,我真的很想你……
回过神时,拍门声已响了好一阵子。这个时辰,在镇内堂而皇之叫门之人,只能是官兵无疑。我急忙取下横闩,拉开店门,陪笑道:“官爷有何贵干?”
最近的那名士兵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嗯了一声,高声道:“都收拾妥当了吧,明日午时前必须走,就你们两三户了。还有,门外那三匹马拉进马厩,别挡在大街上……咦?”
“咦”声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旁边那名惶然下跪的士兵。
“小人不知颜姑娘在此,大呼小叫的,让姑娘受惊了。”他便是在迎客楼假装“醉酒”,偷去我令牌的老王。
近处的士兵哑然失声,惊讶的回望向我,却不知我是何人物,所以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膝盖微曲,呆若木鸡。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人物,赶忙扶起老王,笑道:“官爷折煞颜夕了。颜夕在此间等一位朋友,明日一定按时离镇。”
老王恭敬的答道:“是是是,姑娘大人大量。峪门近日恐有战事,您玉体尊贵,还是早些离去的好。”他忽然反手抡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头接道:“小人那日不知您的身份,还想一普通村姑不可能有将军府令……得罪了姑娘,小人死一千遍也是应该,求姑娘赎罪。”
我尴尬的拉住他,说道:“官爷心细入微,为国着想,何罪之有?您要再这么说,不是让颜夕更增歉疚、心中难安么?”
老王哈腰点头,这才停止了言行上的“自虐”。
马匹仍乖乖的呆在店侧,我伸手解着树干上的缰绳,拉扯了半天,竟不见些许松动,方铄系的结当真牢固。不过老王二人也没给我更多时间,很快都来帮忙解缰。
“姑娘,马要拉去哪里?”老王左顾右盼的,寻找着马厩的所在。
我不想耽误工夫找马厩去,想了想,说道:“就拉到厅里吧,反正明天就要走了,不拦住街道就好。”今夜我不打算就寝,留着三匹马儿在身边,也可以壮壮胆儿。
老王愣了一愣,随即点头应允,刚牵马走到铺前,一声高扬的马啸自远而近,传入我的耳畔。我定睛一看,一匹纯黑的骏马正飞蹄驰来,迅捷如风。它急速掠过钱庄,奔出十余丈,突然通灵般折返回来,在我身旁站定,仰首又是一声清鸣。
“黑豹!”我惊呼出声,心头千般情绪瞬间汇集,不知悲喜。
黑豹在这儿,顾岭枫人在哪里?他怎会丢下坐骑不管?
我心中一苦,更见马臀处隐隐闪亮,忙伸手摸拭,回手时指尖鲜红一片。黑豹低嘶一声,侧走了两步。
原来是鞭伤。我惊惧稍定,转念一想,顾岭枫从不曾鞭打黑豹,那这马伤从何而来?莫非他……
“姑娘,”老王唤道,“您识得这马?”
我点了点头,只听他奇道:“这马今晨从北自行奔来,左将军见它野烈无比,却是难得的良驹,不惜伤了好几人围了它,想择日驯服,不知怎的又跑了出来……”
另一名士兵接口道:“左将军驭马心切,今晚就打算骑上它……”
他话音未落,两骑已快速驰到,骑者勒缰止蹄,稳稳停在店铺门口。当先之人大约三十岁上下,布衣装束,手捏长鞭,双目却炯炯有神;另一人大概二十岁左右,身着兵服,停在他身后半个马背,此时已翻身下马。
老王二人单膝着地,行礼道:“左将军!”
那男子嗯了一声,跃离马背,拍尘笑道:“好烈的马儿,竟把本将军掀了下去!这一停住,我可再不会让你跑了。”
他旁若无物的直视黑豹,一抖沾有斑斑血迹的长鞭,伸手就拉黑豹。我心中有气,急忙抢先拿住马缰,正色道:“左将军,烈女不事二夫,好马不事二主。这马一心为主,自不愿为您所骑,此等忠诚,自令许多人自叹弗如。您又何必鞭抽棍打,苦苦相逼?”
左将军一怔,看向我来,讶道:“这位姑娘可是此马主人?”
他言语随和,对我的冲撞并不动怒。我心中宽了少许,欠身道:“此马为……民女未婚夫君所有。他几日前外出,不慎将之遗失,大感痛心,没想竟被人盗去了尧羌。还好马儿忠心灵巧,居然跑了回来。”
黑豹仿佛听懂了我的话,低头舔着我持缰的手。
左将军微微点头,眼中尽是羡慕,长长叹道:“果真好马!它对我就没对姑娘这般客气!”
我浅浅一笑,权当作答。两句话就能看出这位将军为人坦荡,毫不做作,绝非奸邪之辈,也算是他手下士兵的福气了——虽然鞭打黑豹令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打了个折扣。
左将军看看我,又恋恋不舍的盯着黑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沉不住气了,福身说道:“民女斗胆,请将军准许民女将马领回,好让民女夫家宽心。”
左将军摆手道:“姑娘误会了,左某绝无夺人所好之心,自当归还。”
我松了口气,答道:“多谢将军成全,时辰不早了,民女先行告退。”
说罢,我纤然一礼,拉黑豹进屋。老王急道:“将军,这位姑娘……”
左将军摆手阻断他的话,叫道:“且慢!”
他上前一步,诚恳的说道:“左某汗颜,实在想一睹驾驭此马之态,不知姑娘可否让左某一饱眼福?”
我微微一愣,老实答道:“民女对骑术只是初窥门径。”
他将马鞭递到我跟前,抱拳笑道:“看它对姑娘温顺得很,要不姑娘就骑它小走两圈,左某在旁观看,保证不让姑娘受到丝毫损伤。左某心痒难耐啊!”
这位左将军还真要命……他如此恳切,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做出上马的姿势,心想他看我马都上不去,该不会迫我了吧。谁知左脚刚踏上马镫,黑豹竟会意的曲下前蹄,跪在我身前。左将军双眼放光,撒手将长鞭掷地,朗声赞道:“得见此马,左某再难见佳骑矣!”
如此的马儿,才能配得上顾岭枫……我跨上马背,抚摸着黑豹的鬃毛,心中酸甜交杂。每次骑黑豹,他总在我身后环抱着我,如今却在哪里……
轻提马缰,黑豹低嘶一声,起蹄小跑,我如在平地,毫无颠簸之感。
左将军拊掌哈哈笑道:“果真好马随人,与我时那般火爆脾气,姑娘一骑,便俨然一小家碧玉模样了。”
我轻轻一笑,正想答话,黑豹倏地一声长啸。我心头剧震,急忙俯身抱紧马脖,下一秒黑豹已四蹄如飞,如电般狂奔了起来。只听左将军在身后急叫道:“姑娘抓稳!”之后便是纷乱的马嘶声和蹄声,却不闻接近。
黑豹沿街疾行,很快便驰出峪门,身旁偶有士兵晃过,但马蹄匆匆,他们回过神时已然欲阻不能。又行了片刻,眼前赫然横出一道无边无际的关防围墙,高大概十余米,不知多厚。火把在围墙上下隔丈而亮,连绵浩荡,蜿蜒如虹,扑朔迷离。关防大门未闭,几个梓宸士兵手持长矛,立在大门两侧,见疾骑驶来,横矛在胸,其中一人大声喝道:“边防重地,下马盘查!”
这话我自能听懂,可在黑豹耳里只如响风一阵,哪有半点作用。它飞身跃起,从挡道的士兵头上跳过,落地处两丈开外。
“关门,放箭!”
惊慌失措的众兵急急放下铁门,却仍不及黑豹的速度。“咚”一声闷响,门墙落地,黑豹已载我奔了出去。
“不许放箭!”左将军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虽是高喊,却柔若低吟。
我心中叫苦不迭,一动不动的贴住黑豹,生怕被它摔落。也不知它为何忽然发疯疾跑,莫不是左将军鞭打过激,使它失了常性吧?该怎么办才好,要是顾岭枫这会儿回钱庄,方矍方铄又没碰到他,那要何时才能与他得见……
沙漠的夜,凉入骨髓。一望无垠的黄沙中空无一人,除了黑豹的蹄声,周围更是别无他响。我心惊胆战,上帝菩萨阿拉面面俱到,期望马儿能快些停下,驮我转回峪门。转念一想,顾岭枫极有可能身在尧羌,难道……黑豹竟是带我去找寻于他?祷告即停,我怀着千分之一的幻想,任由马儿行进。
不知走了多久,黑豹蹄速渐缓,踏入一片绿洲。洲上花草茂盛,树木冲天,一幅生机盎然的景象,和之前的荒芜迥然而异。夜色深沉,我辨不清植物品种,只觉鼻间气息湿润,幽香弥漫,从沙漠过来,真是说不出的惬意舒坦。绿洲中部豁然宽敞,堆散着些帐篷器皿什么的,貌似不久前曾有人居住过,但如今却不见一条人影。
黑豹横穿绿洲中部,越行越慢,复又在密林中停了下来,垂头闻着什么。我双手紧握马缰,直起腰背,转头望向四周。一看之下,我更觉害怕:这里哪有顾岭枫的影子!不知名的树木高耸入云,枝干株株一样,显得诡异万分;没了马儿的蹄声,死一般的寂静从毛孔中缕缕窜入,聚在我脑中喧哗纷扰。尝试轻夹马腹,黑豹却似乎跑累了,毫不理睬。
哎,还以为它带我找顾岭枫呢,结果跑来这儿……绿洲是漂亮,可欣赏也要挑个白天啊,大晚上的,不发怵才怪呢。
“黑豹老兄,我们别在这里呆着了,他要是回钱庄怎么办,要不……你接着跑去找他好么?”我轻拍黑豹的脖项,佯作镇定。
话幽幽出口,恐惧感还真流走了不少。我不敢打住,一个劲儿的说。
“喂,黑豹老兄,你看我的骑术是不是进步了?第一次差点儿被你摔下马背,今天你跑得这么快,我都没事儿。咦?你不服么?那就以比刚才还快的速度跑回峪门,看我会不会掉马。”
“……”它低头吃草。
“哎,你是不是恨他丢下你不管啊?你想错啦,他怎会是那样的人,一定是他怕遇到危险,才不让你去的。他也有过不带我的时候呢……以后他去任何地方咱们都跟着,这样你总该消气了吧,休息够了,咱们出发吧!”
“……”它甩了甩尾巴。
这黑豹!竟仿佛吃定了我一般,对我的言语置若罔闻,全然无视。我越觉寒冷,声音愈低,心中的无助泛滥,颓然肆意。
“顾岭枫,你到底在哪儿……我南下隆平,你北上峪门;如今我来峪门了,你又不知身在何处……千万不可以有事……”
想什么呢!他当然不会出事了!我拍了拍脑门,咬唇恼道:“尽瞎说!他武功那么好,肯定能化险为夷,说不定……他是心虚,不敢见我才故意躲着我呢。难道……他找我找累了,找得不耐烦了?难道他看到我和修冉呆在一起,不愿再见到我,嫌弃我了……”
明知是嘴上的胡说八道,心依然诚实的泛起了苦味,鼻子一酸,两行泪已顺颊滴落。
“一定是的,他就是个大混蛋大骗子,”我抹泪抽泣,自言自语道,“他还好意思嫌我?该我嫌他才对……他有什么好,不会说话、不会讨人开心,长得比张飞也强不了多少……说喜欢我,却老是忙得要命,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还把我一个人丢下,还误会我不相信我……我现在又冷又害怕,他才懒得在乎呢……”
一只手轻轻蒙住了我的双眼,接着马身忽然沉下,刹那间,背脊贴上一面胸膛,温暖舒适,腰也被牢牢圈住。我大吃一惊,刚想尖叫,耳鬓处传来的声音却令我再也喊不出来。
“谁说我不在乎了……”
遮目的手缓缓垂下,环着我的肩。
我脑中轰然乱响,不敢确信的回身转头——
他的面容依旧俊朗,只是瘦削得略显沧桑,没有笑容,没有多余的话语,两道炽热的目光牢牢锁定我,深情无边。夜幕的微光掩饰不住他瞳孔中的激动,波澜起伏处,炽热的视线翻涌而出,将失神的我席卷其间。我再无暇理会周遭的寒冷,瞪大眼睛看着他,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真的是你么……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我喃喃低语。
他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怜惜,低头覆上我的唇。
鼻间萦绕着的气息无比熟悉,仿佛从未离开我似的,这吻更是在记忆中回荡了千万遍……伸臂搂住他的脖子,我抛开一切矜持,疯狂的回吻着他。
只盼永远被他这样抱着,永远与他这般缠绵,即使瞬息后便会天荒地老,又能怎样……
夜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