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服部夜访(1 / 1)
朱常洵会意,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嘴,眯着眼睛边笑边点头。
寿宁抱着朱常洵蹑手蹑脚的绕过金黄色琉璃照壁,走向前殿。
前殿内众人正在屏息凝神观看白风鸣投掷筒子箭。
寿宁不在,这些人无法无天的在乐寿殿内闹翻了天,椅子全部被撤走,矮床也被挪开,陈设全部被搬到院子里,腾出正殿的空间在玩投掷筒子箭,而且将寿宁的宝贝花瓶拿来做投掷目标。更让寿宁生气的是,她进来竟无一人知晓。
白风鸣终于将腰间一竹筒的箭全部投完。“怎样雪儿,服不气。不服气再来。”
“来就来。除了殿下我还没服过谁呢!”
“嘿嘿,即使是殿下也未必能赢过我。” 白风鸣挠挠后脑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哼,我才不信你能赢过皇姐。”朱常洵拍着小手,大声说道。
众人同时回头方才发现寿宁抱着朱常洵站在最后面,纷纷跪倒。“参见殿下,参见小皇子。”
“洵儿不是说好不作声的吗?”寿宁将朱常洵轻轻放下,蹲在其面前,抓着他的小手。“洵儿日后绝对不可做争强斗狠之事,知道吗?”
朱常洵用手捂住嘴频频点头。小小年纪便知道在皇宫中非礼勿言的道理。指不定哪句话惹恼皇上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们几个真是胆大妄为,竟拿本宫的宝贝儿花瓶充当消遣之物。”也难怪寿宁会生气,凡万历皇帝赐给她的贵重物品,大多被她变卖后补充军饷,唯独这个青花云凤纹广口瓷瓶寿宁始终不舍得卖掉。“说,是谁的主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均低头不语。
“是我,我的主意。”则子的声音从寿宁的书房中传出来,房门被掀开一条缝隙。“小气。”
“你…。”寿宁气的直瞪眼睛,看看在场众人。“菊儿带小皇子,去外面玩。”
众人离开后,寿宁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托起瓷瓶。拉开书房虚掩着的门。进屋后将瓷瓶放回原位,又觉得不妥往里推了推。方才满意的点点头。
“小气。”则子跪坐在床上,将头扭向一边。
“不是小气,这瓶很有意义。”寿宁来到则子面前,脸上挂着微笑。则子终于肯跟自己说话,哪怕只有两个字,寿宁也是高兴的。“想知道吗?”
则子闭口不语。
“还是于你讲讲吧。”寿宁搬过来把木椅坐在则子对面,摆出说书的架势。“话说十六年前,一个女婴刚刚出世,便将面临着夭折。说来也怪,这户人家之前生下的女婴几乎全部夭折,这个刚刚出世的恐怕也要归西。可叹她还未体会过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人间冷暖。”
说到这儿寿宁特意加重了语气,同时观察着则子的反应。
“要讲便讲,何必指桑骂槐。”
寿宁淡淡一笑。“家人以为女婴不行了,便把她装进一个大瓷瓶中准备埋掉。这一放不打紧奇事发生了,女婴竟发出微弱的哭声,精神头也足了起来,家人一看有救便将她在瓷瓶中养大。你说这瓶重要不重要。”
“胡扯,我才不信,碗口粗细的瓶子能装下一个婴孩。”则子被寿宁的谎话气的转回头,双目圆睁,用手比划着瓶口的大小。
“骗不过你,那个瓷瓶是母亲在生产前父皇送她的,象征平安生产,平安降生,平安成长。原本是一模一样的三个,另两个本宫给变卖了。不过本宫前面的几个姐姐,与后面的几个妹妹无端夭折确是真事,之所以取字寿宁,父皇正是希望存活下来的这个女儿能康寿安宁。”
寿宁把椅子向则子的身边拉近。“则子,让我们重头来过好吗?”
“哼,朱良玉,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不成,编个故事说句软话,便想骗我就范。”则子跪坐转身,将后背对着寿宁。“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寿宁紧咬银牙站起身。“则子,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原谅……。”
“住嘴,你再不出去我便喊了。”则子两行热泪悄无声息间倏然而下。此时的则子是多么的希望寿宁能留下,抱紧自己,许自己个未来,即便是假的心里也会舒服些。
自从寿宁身份被贞和无意中拆穿,则子无时无刻不再幻想着寿宁能给自己一个交代,可是对于将来的打算寿宁只字未提。自己的身子被毁不说,竟为其注入了太多的感情而无法自拔。在则子心中寿宁是玩世不恭的,认为她只不过是把自己当作解闷的道具罢了。
始终不给台阶下的则子惹恼了寿宁,百般讨好得不到回报使寿宁丧失了理智,‘当’的一脚将房门踢开,拂袖而去,竟也耍起了公主脾气。
一个不解风情碍于面子,另一个胡思乱想满腹狐疑,使得第二次谈话,在双方均受到伤害的情况下草草了结。
寿宁阴沉着脸走出前殿,众人见状大气不敢出一下,唯恐寿宁的情绪恶化,纷纷低头站立。
“小皇子呢?”寿宁深吸口气,缓和缓和心情。
“菊儿,带着小皇子去了马厩。”自十一岁起便追随寿宁的白风鸣,第一次被她的大发雷霆所震撼。
寿宁快步来到马厩,抱起朱常洵便要走。
“我还没玩够呢!皇姐。”朱常洵抓住马厩的立柱不放,苦苦哀求。“再玩会儿。”
寿宁无法与死抓着立柱的朱常洵较劲,无奈之下只得将其放下,抚摸着他头。“洵儿,战马不是拿来玩的,它是伙伴,是朋友。”
“我也想要伙伴和朋友。”朱常洵手扶门柱,往马厩内探头。看到前后挪动步子的白云,吓得把头缩了回来。
“殿下。”白风鸣跑过来。“东厂厂公陈矩来传圣上口谕,现正在前殿等候。”
东厂掌印太监陈矩背负双手立在殿内。
“陈大人,多有怠慢,得罪得罪。”寿宁独自一人返回前殿。
“寿宁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陈矩指指忙着搬运桌椅及室内陈设的宫女、小太监们发问。
“哦,换换风水。”寿宁懒得于陈矩解释,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哈哈,寿宁公主博学,改日也帮臣看看风水如何。”
“雕虫小技陈大人见笑了,本宫这点能耐怎好在陈大人府上献丑。”本是搪塞于他的话,陈矩竟信以为真,要求寿宁帮忙。寿宁那里懂得什么风水,但又不好开罪陈矩,于是转移话题。“不知陈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对了。”陈矩一拍脑门。“传圣上口谕,明晚奉天殿设宴为寿宁公主接风。臣还要到其它地方传圣谕。”
“恕不远送。”
“公主留步。臣告退。”
陈矩走后寿宁呆坐在正殿中央的矮床上,依照母亲意思,明晚是将郑勇推荐给父皇的大好机会。本不想夹杂在宫廷权势争斗之中的寿宁,现在不得已屈居在母威之下,参与到母亲酝酿良久的阴谋当中。
晚膳后寿宁将朱常洵送回承乾宫郑皇妃处,并告知明日皇帝设宴,自己会适机推荐郑勇。
郑皇妃闻听此言大喜,称赞寿宁一番。自认助朱常洵坐上帝王宝座完成了第一步。大臣们个个都靠不住,全都倾向于皇长子朱常洛一边,倘若不在皇上的身边安插个自己人,即便是集百般宠爱于一身的她,也总是觉得不安心。
寿宁返回永宁宫时已过亥时,众人皆不敢睡,均守在正殿。见寿宁回来全部的簇拥上去。
“玥儿,夜里长点精神,照顾好客人。”时间可以使人的愤怒平息。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寿宁对则子再无怨气。
“您放心吧殿下,都安排好了。”虽然玥儿不知道则子与寿宁的关系,也不知道寿宁因何而发怒。但她从寿宁的言行上能读懂寿宁的心意。则子对寿宁来说很重要。于是不敢怠慢和曦儿分两班在抱厦内等候差遣。
寿宁伸出手去想要开则子的房门,被白菊拦下。“她早已睡下了。”
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是夜,临近子时。一个黑影纵身跃入永宁宫,压低身形跑到则子所住的西暖阁窗下,撬开窗子翻身入室,在地上打了个滚。半蹲起,观察周围动静,缓步走到则子床前,伸出右手捂住则子的嘴。
“则子殿下别出声,我是服部。”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对惊醒后欲反抗的则子低声说道。
“你是服部?”则子眼神中透出兴奋与喜悦。
“嗯,此地不能久留,你别出声听我说。”服部保长有如一条忠心耿耿的义犬,无论则子藏在何处,他都能不顾艰辛的找到。
在朝鲜时服部便将恋家的忍者打法回国,自己带着几名忠实之士,一路尾随则子至京师,潜入紫禁城内寻找一日终将则子找到。
“丰臣大殿下病故了,现德川家康掌权,你养父的家臣们正在帮助秀赖重振丰臣家。所以国内一片大乱。暂时待在这儿比回国安全些。”服部将手拿下来,坐在寿宁白天坐过的椅子上。看着悲痛欲绝的则子,凄然而笑。
“则子殿下,你的这个情人到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多情种啊!你对他也不必太过认真,待国内稳定,我服部保长定会把你带出这儿看似守备森严的宫殿。”服部自信心满满,确实如他所说,看似安全的地方就越发危险,略微装扮一下就能混出紫禁城。
“此话怎讲。”听到有关寿宁的事,则子收起泪水。
“你可知,就是他亲自下令斩杀了战俘,在朝残部无一幸免,俘获后全部斩杀。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服部低声冷笑。“而且我还看见他和一名朝鲜女子在树林中行男女之事。对他你不可动真情,只管哄骗,已图保命便可。对了,元秀君呢?”
“他死了。”则子闻听此言几近晕倒,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到窗边吸着外面冰冷的空气,使自己保持清醒。她心里清楚在朝鲜能与寿宁做出‘男女之事’的除了贞和还会有谁呢?
“唉。可怜的元秀君。他是怎样死的。”服部和元秀是极为要好的朋友,服部打算为其报仇。
‘当、当’“您需要掌灯吗?”守候在则子房间北侧抱厦里的玥儿,听到则子的方间里有声响,便叩门问道。
“我走了。”服部说完从敞开了的窗户跃出,三晃两晃消失在夜色中。
‘当、当’“您需要掌灯吗?”
“不用。”则子关上窗子,摸索着往床的方向走。‘咣当’踢到桌案旁的椅子,人被绊倒在地。
一丁点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都会被扩大成几倍,不但玥儿被吓了一跳,手举烛台急忙开门而入。就连住在对面的寿宁也被惊醒,顾不上穿外衣,披着被子冲过来。
寿宁借着烛光见则子跪在地上,上前一步蹲在她面前,翻动其四肢察看是否受伤。
则子这次没有无视寿宁的存在,而是用含泪的双眼以极为幽怨的眼神盯着寿宁。
“玥儿你先去后殿,有事本宫自会叫你。” 好久没被则子注视过的寿宁反倒拘谨起来,忙忙活活的手也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合适。
“住的不习惯,还是被梦魇吓到了。”玥儿离去后,寿宁把披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取下,将则子裹在余温尚存的棉被中。“这儿不比朝鲜,夜里冷着呢。”
“朱良玉,你果真是个混蛋。”则子抱住寿宁的脖子失声痛哭。“是个混蛋。”
一颗冰冷的心被暖暖的爱意包围,瞬间升华成缕缕柔情刻骨,人生本身就充满了矛盾,若较起真儿来那个又能说得清楚明白。则子对寿宁是又气又爱,爱她的才华横溢、为人谦和。气她的嗜杀成性、用情不专。
倘若那一日说出真相的人不是贞和,而是寿宁本人,恐怕结局不会像今日这般历经磨难吧!
寿宁虽挨着骂,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搂紧则子微笑道:“嗯,混蛋。”
则子的拳头不断地落在寿宁的脊背,嘴里不停的说着混蛋、混蛋。寿宁不明其因,胡乱的应着。就这样则子骂了一夜,寿宁应了一夜,玥儿在后殿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