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三章:更兼何事耐寻思(1 / 1)
“曹大人驾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果然如御儿所言,织造大人竟亲临府上,颜老爷不敢怠慢,携了夫人赶紧迎上前去。
“毋须多礼。云罗坊素来供应御用布匹,此次却如此狼狈,不知何故。所以特来看看!”曹寅示意两人起身,才又问道:“听说有位小姐尚在贵府做客,这可是她的东西?”
老爷看了看匕首,点头回道:“正是。”
曹寅一喜,忙问:“她现在何处?”
“在后苑呢,我叫她前来参见大人!”夫人福了福身,说道。
“不用了,我亲自前去!”
“好你个颜俊,如此不识好歹,可别怪本姑娘不留情面!”远远地却是御儿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打斗声。
“俊儿,给我住手!”走至跟前方才看清,这颜俊和御儿却不知何时动起了手来。
“爹!”见爹娘到来,如玉才回过了神:“爹娘,哥哥这个倔脾气劝都劝不住,也不知道怎么了,偏就和姐姐打起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众人反应,一个身影已冲上前去挡在了御儿身前:“什么人,不得放肆!”却是曹寅,只见他顺势扼住了颜俊的手腕,轻轻一折,一把将他推倒一旁:“给我拿下!”
“曹大人,大人息怒!犬子年幼无知,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孽子,还不过来见过曹大人!”
“无知之辈,理他作什么,由他去!”御儿不由恼怒,却并不想深究,未等曹寅做出反应便挥手作罢。
“也罢!”曹寅无奈,挥手示意放了颜俊,又转向御儿,一脸诧异:“御……”刚欲脱口而出的“御公主”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此处人多,倒也真不便说破。
“小姐之物,原样奉还!”灵机一动,曹寅双手举过匕首,恭恭敬敬,递向御儿。
这会儿,御儿却只冷眼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着官袍的男子。倒不是她陌生,只是这一别数年,曹寅还会是当年的那个曹寅吗?如今这危险的处境让性本多疑的她更加谨慎,面若冰霜。片刻思忖过后,御儿才缓缓接过那匕首,却在那一刹迅速抽刀,未及曹寅反应,刀刃已驾于脖颈之上。
“大人……”差役大惊,持了兵器对抗,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格格!”曹寅低声唤道,却只一瞬心惊便又很快平静了下来,也许他是了解这位公主的顾虑的:“你们退下!”挥退了差役,只是安然地闭了眼,镇定自若。
见此情形,御儿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逐暗舒了口气,朱唇轻启:“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御儿轻声问道,不觉莞尔。
御儿手中的匕首也一并收回鞘内,曹寅不禁松了口气,上前便要行礼:“曹寅参见……”
“起来!”御儿忙去扶了他,低声阻止。曹寅起身却见御儿四下张望,似防着暗处之人。
“曹大人即来,便先办了正事吧!事出有因,实属无奈,所以只得以次品为掩护,望得大人明鉴!”御儿说罢,又向老爷使了使眼色,老爷会意,忙上前说道:“还请大人移步云锦阁!”
“这云锦阁是专门存放云罗坊染织出的上品之地,以便选贡之时待选。阁在府中,外人不易接近,所以甚为安全!”
颜老爷命人开了云锦阁,请到:“曹大人里面请!若非我颜家实有难处,断不敢劳您大驾。亏了御儿姑娘机智相出此法,否则我颜家以及这云罗坊怕是要毁在我手上了!”
“织星坊与秦府渊源甚深,这倒不假,只是如何能让云罗坊这样的老字号落得如此地步呢?”曹寅不由得好奇,问道。
“哎,大人有所不知,这秦大人……”
“这位知府大人可是不简单,一言难尽。曹大人还是先行查看吧!”御儿警惕地张望一番,刻意回避道。
“好,请!”
“果然是名不虚传,真乃上上之品!”看罢,曹寅也不禁连声叫好。一听这话,府中上下皆面露欣喜之色,无不笑逐颜开。
“没想到你这丫头还真有点本事,倒小看你了!”一直不服气的颜俊,此时却也不得不对御儿刮目相看。只是这话一出口,曹寅却较起了真,一脸严肃地喝道:“好个狂妄之徒,先前之事小姐已是不追究,可现在你怎敢再无礼?”
这一喝,不止颜俊,其他人也都愣住了,堂堂一个江宁织造怎对一小女子如此维护?
“子清,罢了!”御儿轻声拦了曹寅,子清是他的字。
“是!”见御儿作罢,他也只得应下:“好了,以后若再敢对小姐不敬,我决不饶你!”
“这……曹大人,不说御儿是我家宾客,我就是对她再大不是也终归是我家之事,您这一搅,倒让草民觉得实不可理喻!”几次三番被喝,颜俊早已耐不住的怒火,索性全说了出来,他人却也拦他不住:“您若是看上她,要疼要爱也得她同意了,可在我家中,磕绊玩闹您似乎也管不着吧?”
“你……好无礼的刁民……”曹寅正待发作,却不曾留意一旁的御儿整个身子突然支撑不住,软坐了下去。
到底是又发病了,似乎是越发严重,越发无规律可循了。
“姐姐,姐姐!别吵了,姐姐都犯病了,你怎么还说!”如玉急得眼泪直在眼眶打转,朝了颜俊骂道。
“主子!”曹寅慌了,忙蹲下身来想扶起御儿。可哪里扶的动,御儿浑身已没了一点力气,只捂了胸口,一阵一阵的冒着冷汗。
“主子?”颜俊怔住了:“……她究竟是什么人?”
“发什么楞?快扶了她回房!”其他人都跟着慌了神,谁也没留意他到底说了什么,七手八脚的送了御儿回房去了。
“你们都下去吧,留下个丫头照顾便是了,我在这呢。”曹寅守着昏睡的御儿,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了。
“我留下吧!”如玉自告奋勇:“平日里都是我照顾姐姐的,再说了,那些粗使丫头只怕手脚不稳,叫人不放心!”
“你?”曹寅回转身打量这如玉,以为是陪同公主出宫的宫女,于是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哦,回曹大人话,她是草民的小女儿,大人自然眼生了。”老爷恭敬回了话,又告辞道:“大人尽可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那我等便先行告退了!”
“恩,去吧!”他点点头,让大家都退了出去。
“你叫她姐姐?”
如玉站在一侧,突然听见他问话,连连福了身:“是。在家中我只有一兄长,姐姐怕我寂寞,便认下了我这个妹妹!”
“原来如此。”曹寅礼貌一笑,示意如玉不必拘束。
“容若——”
“恩?”忽听得御儿似乎在唤着一个人,曹寅忙上前侍奉。
“哦,是子清啊。”御儿缓缓睁了眼,一脸倦容。曹寅赶紧扶了御儿坐起身,又将枕头仔细塞在御儿后背,让她能觉得舒服点。
“好些了没?格格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那些个大夫都无法诊治?还有,你身边怎么连个丫鬟都没?侍月呢?就你一人吗?您刚叫‘容若’,又是什么人?”曹寅一口气问了好些问题,恨不能将满肚子疑问全都问出来。
御儿忍不住笑了:“你一下子问那么些问题,到底要我回答哪个啊?哎……”御儿轻轻叹了口气,娓娓道来这一切。
……
“却原来,皇上一番苦心,纳兰侍卫一片苦情却都是为了你,格格真算是幸运,得此人间至情至爱。那侍月呢?眼前纳兰不在,她怎么能把你一人扔下?”听完这一前因后果,曹寅不住感叹。
“不怪她,是我让她走的!总不能让谁都为我牺牲,我选的路我会自己走下去,何况我还有容若。”
“我的好格格,好公主!有时候我还真佩服你的勇气,从来都是这样,决定的事就连太皇太后拿你无法。可这一次,你可要想清楚,你放弃了高高在上的身份,纳兰侍卫也就得放弃他整个家族了。”曹寅虽是震惊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所了解的御公主,一直都是这样的坚决。
“如果不放弃,那谁都不会幸福,难道不是吗?”御儿淡然说道,似乎将这一切看的很开很开。
“哎!”曹寅无奈,摇了摇头说道:“格格做事永远是清楚明了的去做,这一次,我也想你做得到,也做得对!”
“子清,你还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御儿打量着许久不见的曹寅,不由发笑。
“因为我一直都是皇上和公主身边的那个曹子清嘛!”曹寅笑着,他明白公主的心思,了解公主的个性。
“也只有你了。”御儿轻轻叹道。直到这时,御儿的心防才算是完全卸下,这一声轻叹,让她畅快了不少。
“对了,那秦知府为什么非得针对你们呢?仅仅是为了云罗坊似乎说不通。”
“说到这,我倒想起来了。子清,你要小心,这秦知府绝不简单,看样子他是想借荃夫人多尔衮之女的身份来响应吴三桂起兵了!”
“多尔衮之女?对于秦知府图谋不轨一事我早我耳闻,而且也已呈上密奏,想必皇上已经知晓了。可对于荃夫人的身份,难道真的不只是在造谣?还有,她说你是她的女儿?如此荒谬,也亏她想得出来。”又是一处疑问,这件事情好像处处透着玄机。
“就是觉着荒谬,我才更加怀疑。且不说以她的精明怎会编出如此不可信之事,而且她根本没有必要说这个谎话,这个谎言只会给她带来更深的麻烦。”
“好,我明白了。格格放心,我一定全力解救纳兰侍卫和沈大夫,以保格格无恙。格格好生休养,微臣先行告退了,怕时间太久让他们起疑。”曹寅跪安道。
“等等。”
“格格还有什么吩咐?”
“颜府四周到处有他们的眼线,你能不能派些信得过的亲信。”
“微臣明白,这便去办,请格格放心!”
“恩,还有,切勿打草惊蛇,先保他二人无事便好!”
“格格,刚刚我问过大夫,大夫说……”曹寅似乎有话,话到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下。
“说什么?”
“哦……没,没什么,说格格须得安心修养,不可太过焦虑。那格格好生休息,微臣就此告退!”终于,他没有说出实话,匆匆跪安。
曹寅离去了,御儿倒没察觉出其他,反是觉着总是放心了不少。
“好生照顾着,万不可有半点差池。”临走时,只有如玉听到了一声急切地叮咛,曹寅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格格……公主……
“姐姐……”一直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话的如玉,此时却有些局促:“哦,不,公主!”
“如玉妹妹……”
“如玉不知您是公主身份,先前有多得罪还请公主恕罪!”如玉慌忙跪下,叩首道。
“起来!干嘛那么拘束?你叫我一声姐姐,难道我是什么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御儿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如玉上前来。
“可,我哥哥一直对您……”
“我要真治他的罪,刚刚曹大人在时他便活不成了。我没有怪罪什么,也没有什么能让我怪罪的,等容若平安归来,我便再不是公主。你要是不嫌弃,就还跟以前一样,叫我姐姐好吗?”御儿拉过如玉,柔声说道。
“真的可以吗?”如玉不安的问着。
“真的!不过,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懂吗?谁都不可以!”
见御儿点了头,如玉终于才不似先前那般不安,使劲儿的点着头,又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别看姐姐平日里是冷漠的,其实只要对姐姐真心相待,姐姐就会是天下最好的姐姐!”如玉感触地说着,过去的种种不快在这一刻完全散尽。
御儿有些惊讶,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心思竟然如此简单——真心相待,却原来自己一直的冷漠只是出于不信任。是啊,就连对子清她不也不曾相信吗,所以她用匕首试探,若当时他躲开或是有其他举动,也许她就真的不会再信任于他,御儿不由深思,这一切究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