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章:阑珊玉佩罢霓裳(1 / 1)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乱糟糟地下着,容若静静地坐在书房,思绪跟这场雨一样混乱。想起早上南书房皇上的那番言语,容若有些后悔就那么答应了皇上。想起身走走,手却在无意间触到袖边,突然想起来御儿曾交给他一方词笺。容若轻轻的展开。清秀的正楷小字,素雅的墨梅纸笺,透着一股不胜清寒的墨香。是一首《虞美人》:
“清辉疏露飞鸿影,还照溜金井。
从来春晚暮风迟,谁念灯花寂寞惹相思。
愿为陌上红心草,生得缘君道。
病中难感一回词,遗梦轻风明月忘归时。”
这词却是步韵了他一首《虞美人》:
“绿阴帘外梧桐影,玉虎牵金井。
怕听啼鴂出帘迟,恰到年年今日两相思。
凄凉满地红心草,此恨谁知道。
待将幽忆寄新词,分付芭蕉风定月斜时。”
容若怔住了:“我自认不是薄情之人,只是一颗真心,早已是清菡先入为主。且不说其他,大清祖制也断然没有让公主续弦之理。容若何德何能,承公主错爱!公主啊公主,何苦多情于一个伤情之人,葬心红尘!”御儿的容颜在他脑海挥之不去:“‘愿为陌上红心草’‘遗梦轻风明月忘归时’,只怕是今生容若只能有负公主了。”
“容若!”房门被推开了,是明珠。见容若愁眉紧锁,不住的对着一张词笺叹气,明珠说道:“今日皇上召见,说是让你执行一项秘事。容若,你老实告诉阿玛,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初任侍卫,怎么可能有秘事让你行动却连我们这些朝中重臣都不知道?”
容若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容若”明珠厉声道:“你该不是什么地方冲撞了皇上,皇上要治罪于你吧?”
“没有,阿玛放心。也请阿玛不要再问了。”容若收起词笺,正欲告辞离去,他实在是不愿意提及一些仕途问题,只有回避了阿玛,自己才能得一时清静。
“这是什么?”明珠没有放过他,一手拿过了容若手中的词笺。
“容若,这词是谁写的?”
“是我写的,阿玛!”容若不愿多说,敷衍道。
“此人笔墨尚浅,一派女儿家手笔,段非你词风。”明珠直逼容若,知子莫若父,见容若又不答话,便又说道:“可是公主所作?”
容若微微吃了一惊,明珠怎会知道这些?
“宫中的事,我也是知道几分的。御公主平日待你如何,你阿玛我是心知肚明,今日见这一方词笺,公主心思我想你也是了解的吧!”明珠缓缓道来:“可公主将被指婚古苏,却又突然大病。皇上所说秘事,我想与此不无关系。”
明珠就是明珠,果然厉害。“容若,”明珠继续说道:“若能寻得良方治得公主顽疾,皇上必定感激。又以公主对你一片心意,你的仕途和我整个纳兰家,将是前途不可限量。该怎么做,自己好好把握,不用阿玛教你了吧?”明珠拍了拍容若的肩,一脸得意的笑着。
“哎……”容若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为何阿玛一心只在仕途,公主一片纯真,我岂忍伤害?即使今生我难报她情义,至少我不能再伤情之后再伤心于她!”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春雨一来,浇绿了大好河山。
草长莺飞的江南,那景致却是处处不逊宫中那御花园。赶了一天的路,天色已近黄昏,容若一行人找了家客栈,准备在此休息一宿。
“公子,应该快到江宁了吧?”侍月整理着房间,随口问道。
“再有两天,应该就要到了。侍月照顾好小姐,我在隔壁房间,有什么情况就叫我。”容若说罢,又转向御儿说道:“一路舟车劳顿,小姐身子能适应吗?”
御儿浅浅一笑,说道:“放心吧,若是受不了我会告诉你们的,不用担心!还有,你们叫我御儿就好,一口一个小姐的反倒不适应!”
“是!”两人应了,御儿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出了宫门那些礼节规矩都丢一旁去,何必那么拘束?容若与我以兄妹相称,哪有哥哥如此对待妹妹的?”
一句话倒是说的容若极不自在,陪笑了一阵,便径自回房了。
“侍月,我们就真的这样出宫了?我好想皇兄好想皇祖母。”御儿推开了窗,望着天上那一轮将满的明月,抑制不住的伤感。
“小姐,出门在外切不可提那些字眼,以免带来麻烦!”侍月慌忙的劝着御儿,不知道这没心眼的主子出了宫回发生什么。
“我知道了。”御儿没再说什么,仰着头看着月亮慢慢地升起,看着月光慢慢地由柔和的橙黄变成亮丽的银白。
“妹妹你想干什么?你不要命了?”楼下,客栈小院中,一名女子正欲牵马离去,一名男子从她身后赶来拦住了马头,朝她喝道。
那女子不依,拼命的挣扎着要走:“哥,我们不能丢下爹娘的,那秦知府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们若是一走了之,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它能安吗?哥,你要是同意,我们一并回去,一家人生死都在一起;你要是不肯,那你离去便是,也不必来拦我,你不再是我哥哥我也不再是你妹妹!”妹妹口气坚定,不容辩驳。
“可你回去了,也是于事无补啊!他们官商勾结,摆明了要置我们于死地,你是从了那恶官还是陪着一家子丢掉自己性命?”哥哥说的在情在理,两人一时僵持住了。
激烈的争吵声惊动了倚在窗台的御儿:“倒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只是不知家中有何变故,逼得如此。”她轻叹着,一旁的侍月也听见了争吵,忙过来扶了御儿:“小姐,这外面世界的恩怨纠纷本来就纷繁复杂。听他们的话语,怕是得罪了哪个昏官恶吏,家中遭变不得已才逃出来的。”
“那又为何不去告官?”御儿越发疑问了。
“小姐,你素日在宫……家中,当然不知。”侍月好险说错了话,忙纠正道:“这百姓官吏,从来就是弱肉强食,这官场险恶不比后宫恩怨好的了多少。”
“这些话,本不该给你说。只是现在出门在外,小姐也得多加小心才是!”侍月边说着,边拿披风给御儿披上:“小姐,天还凉着,小心风寒!”
“你还是叫我御儿吧,反正早晚你也得改口!”御儿调笑着侍月,弄的侍月好一阵恼。
御儿关了窗子,不再去看发生的一切,只说乏了,想休息会。
楼下院中,两人沉默了好一阵。终于,那男子低下了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你都不惧,我又怎能忍心丢下家人不闻不顾了!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
那女子这才笑了,两人相互安慰了一阵便各自回房去了。
一辆马车在含着微凉露气的清晨向南不紧不慢地走着,这是一片小树林,树木郁郁葱葱,少有行人。御儿探出头正享受着这一片宁静。
“什么人?你们干什么?”
马儿受惊了,一声长嘶,马车顿时颠簸了起来。赶马车的小厮惊恐万分的说着。
“哼!”来者有七八来号人,那为首的一声冷笑:“这一带爷最大,不认得我是什么人?今儿个叫你认识认识!要想活命的,给爷留下点东西,兴许咱兄弟一高兴还能留你一条狗命!”何等嚣张气焰,不用说,定是遇上山贼了。
容若立马扶了御儿侍月小了马车,一把护在两人前面。来者皆是亡命之徒,刀剑在手,神情嚣张不可一世。御儿不由得气从心来:“哪来的刁民,竟敢如此狂妄!”
见有人还嘴,那为首的大汉又是一声冷笑:“原来还有两位美人儿,正好,给咱兄弟们一并收了去!”说罢,一群人便不由分说拔刀便砍。还是容若机敏,拔出了随身的配剑,边护了御儿和侍月,又一边与那强盗周旋。
树林之中还有两人正匆匆赶路。是两名年轻男子,年龄相仿。听见另一边有动静不由的停了脚步。“哥,他们怕是遇上强盗了!”年轻一点男子说道:“咱们去帮帮他们吧?”
“你疯了吗?那是强盗啊,不是要赶路嘛?管那么多闲事干嘛!”被他称作哥的男子一惊,拉了他便要走。
“哥,你没看见还有两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吗?他们人那么多,就靠那位公子怎么能对付的了啊!”
见他哥不做声,年轻男子急了:“哥要是不去,我去。既然被我遇上了,就不能见死不救!”
“哎!好好好,你别乱来,我去就是了!”那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不是送死?等等我!”
两人赶了前去,长一点的男子拔出剑帮容若一并拼退那伙强盗,小一点的便接了包袱,护着御儿和侍月。容若毕竟是御前侍卫,功夫也是了得,此时多了个帮手,退那伙强盗更是不在话下。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那强盗头子拿下。
“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那群小喽啰见势头不对,皆跪倒在地拼命的求饶。那头子也软了,低声求饶。
“滚!”那年长的男子一把将那头子丢到一旁,大声喝道。
“是,是……”那群强盗连滚带爬,灰溜溜地逃走了。
几人这才收了剑,长长地舒了口气。
“多谢两位公子仗义出手!”容若一抱拳,说道。
“不敢不敢,这位兄台倒是身手了得,怕是我都帮不上忙了!”长点的男子接过了包袱,抱拳回礼道:“兄台是外地人吧?这是要去何处?这林子里山贼猖狂,一般不急着赶路的人是绝不会走这条道的!”
“兄台说的极是,我们乃京城人士,正欲赶往江宁府。怕是雇来的把式为了赶路,才走了这里。”容若说完,环顾四周才发现,哪来有那把式的身影。
“想是他趁乱跑掉了。”御儿淡淡的说着,一点不像是受到了惊吓。
“你们要去江宁府?”年幼点的男子说:“正好,我们也正赶路呢,公子、姑娘要是不嫌弃,就一道走吧!”说罢,爽朗一笑。
“如玉……”那男子似乎有些顾虑,想打住他的话。
御儿上下打量着这两位公子,突然像起了什么:“怪不得觉得面熟,原来是你们!”
众人纳闷了,容若忍不住问道:“我们见过的吗?”
“侍月,”御儿继续说道:“你可记得昨晚客栈院中那对兄妹?”侍月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也是一惊:“果然呢!”
这兄妹二人这才明白,原来昨晚一番争论,倒是被这两位姑娘听到了。
几人相互寒暄说笑了一阵,一并赶了马车向江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