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五章：待将幽忆寄新词（1 / 1）
没等通报的小太监回话，荃夫人却已走到了御儿面前。容若向荃夫人行了礼，正欲退出去。
“你是哪个宫里的侍卫？公主的房间也是你能乱闯的？”荃夫人斜眼瞟了瞟容若，喝斥道。
“臣……”
“哟，原来荃夫人也知道这宫中规矩的啊？”没容容若回话，御儿抢先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荃夫人先门外候着吧。”御儿冷冷的说道。
荃夫人轻笑了下：“看来公主是不欢迎我了。也罢，我只是听闻公主病重，特此抓了副补药给公主送来。此药段非寻常，是祖传下来的方子，对付些小恙微疾已是绰绰有余！”
荃夫人将药递给了容若，也没再看御儿，转身便欲离去。
“谁要你的药？皇宫之中难道能医我病的人都没了，要你在这假仁慈？”御儿怒了，圆瞪了双目，挣扎着下了床榻。旁边再没别的宫女，容若只好上前扶了御儿。
御儿一把夺过了容若手中的药，不由分说便掷到地上：“哼，为我瞧病？还是你荃夫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害死我额娘，却没害死我，我明白，你总是不甘心。这些年你也没少为难了我，如今听说我病了，只怕你是恨不能我早一日死了，也找一日了了你心愿。现在你倒是给我看清楚了听清楚了，我御儿没那么容易让你称了心！”
冰冷的语气，愤怒的表情，容若从未见过御儿如此态度。他有些吃惊，这样一个生来富贵荣华娇宠万千的公主，怎么会有如此凄冷哀伤的一面？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如此，生得富贵人家，却非事事都能如了自己心愿，想罢暗暗叹息，倒是能理解御儿几分：“公主千万保重，别因一时意气伤了自己身子！”思索半刻，容若却只能找出这么一句话。什么劝慰的话在此时都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御儿粗粗的喘着气，脸色更显苍白了。荃夫人不再言语，从她脸上扑捉不到一丝欣喜或失望的表情。
激烈的争吵惊动了隔壁屋里的皇上。侍月赶紧赶来扶了御儿坐下，才又转身朝荃夫人福了福身。
荃夫人没有理会：“臣妾告退了！公主保重！”
看着荃夫人离去的身影，皇上不由得与侍月相视一望。有些事真是半点不由人。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御儿倚着窗台，一字一句的念着。
“格格，这卷词怕是都要翻烂吧？病了那么许久，才好一点，怎么又翻读起来了？”侍月递上了茶碗，见御儿还对着那卷词爱不释手的样子，忍不住劝慰：“格格，我看那纳兰侍卫的词，好是好，只是太过悲伤。格格大病初愈，千万别再看这些伤感的悲凉的东西，会成心病的！”
御儿放了词卷，幽幽的叹道：“怕我这病是好不了了，只不过再添一重心病，又有何妨？只防着他日魂归时，却是连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都无从叹来！”
“又胡说了，格格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子交太皇太后那去。”侍月佯装恼怒，威胁着说道。
“格格，都开春了，我陪你去御花园走走看看，总好过在这期期艾艾的，伤身的很！”御儿被侍月一威胁倒也乖了，起身一并朝御花园去了。
“纳兰成德！”古苏从后面赶来，拍了拍容若的肩：“皇上召你早朝后去南书房一趟！”
“有劳古苏大人了！成德谢过了！”容若客气的一笑，转身便要向南书房去。“喂，皇上现在尚未退朝，不用那么急。纳兰大人是才听完太皇太后训示呢？”
“正是，古苏大人……？”
“哦，公主大病了一场，身子才好了些。太皇太后召见我和阿玛商议公主婚事呢！”古苏不好意思的一笑，满心欢喜。
“公主无大碍了吗？”容若想起公主的病容，有些关切。
这时一个身影闪过面前，容若还未有所反应，那个身影便已伸手抽出了古苏腰旁的佩刀，刀锋一转直逼了容若去了。容若慌忙转身，已没有机会拔出佩刀，只得大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内宫禁地？”
那人并不理会，不容容若看清又是个健步上前刺了过去。
“公主！”古苏惊道。
“什么？”容若一惊，刚欲拔出的刀又给退了回去：“公主？”
那身影停住了，一把将刀丢还了古苏。两人定睛一看，不是公主，却又是谁？“公主身子刚好，怎又舞起刀来？若臣等反应不及，伤到公主叫臣如何交代？”古苏上前说道。
御儿并不理会，径直向了容若去了。容若忙道：“看公主气色，像是比前几日好些了！”
“有劳记挂，好多了！”
“公主，大病初愈切不可再如此舞刀弄枪的，伤身劳力，对公主病情绝无好处！”容若劝说道。
“不碍事。这病原也无大碍，许是那几日天寒才拖了这些时日。”御儿这才转向古苏：“你是？”看来御儿并不记得他，只觉眼熟却又说不上来再哪见过。
“格格真是，这一病倒是糊涂了！”侍月从御儿身后赶来，调笑道：“怎么？连太皇太后亲指的额驸都不认得了？”
“臣正是古苏。给公主请安！”古苏倒是殷勤，只是御儿神情淡淡地，也不去理会。转身问侍月：“你刚哪去了？这会儿才来？”
“格格，刚皇上差了小信子，说是让我去南书房一趟，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刚只顾着问小信子话去了，也没来得及跟格格细说。”
“既然是皇兄有事，你便去吧。”
“成德，皇上不也召你觐见吗？快去吧！”古苏想起了前事，忙催促道。
“奇怪，皇兄同时找你们两人，所为何事？”御儿有些纳闷，又不好多问，示意让他们去了。
古苏又凑到了御儿跟前：“公主，臣正欲前往慈宁宫，顺道先护送公主回宫！”
早在病间御儿就对这门婚事十分的恼怒，如今见了古苏，更心中是不爽，只顾冷冷的地丢下了一句：“不用了。”转身正欲向御花园深处走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刚欲离开的容若：“容若，等等！”
听见御儿叫他容若，古苏心中有些不舒服，又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恨恨地看着，他不明白，御儿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反而对一个无关的侍卫如此热情。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容若转过身，并没有注意到古苏微怒的表情。御儿从袖中拿出一方折的整整齐齐的纸笺塞到了他手中：“给！”御儿看了看满脸疑问的容若，接着说道：“这个，全当是我答谢你那卷词的回礼。那几日病重，又天寒地冻的，好些个无聊。多亏了你，还有那卷词！”御儿一脸如花笑容。
容若微微展了展方胜，只见了一首小词：“如此臣便收下了！不过，公主得答应微臣一件事！”
“哦？何事？说来听听！”御儿轻轻一笑，猜不出这葫芦里倒底什么什么药。
“请公主以后切勿再舞刀弄剑，伤神伤身！”
御儿没料到，居然是为这个，见他表情并不想是玩笑。沉吟片刻，便点点头答应了：“好，我答应了！”
” 容若笑笑，告辞转身离去了。御儿也独自找了处小亭坐下，剩下古苏一人悻悻地走开了。
“容若，朕召你来，是有个决定要跟你说！”皇上挥退了所有的人，南书房内，只剩下了他、容若和侍月三人。说罢，又朝侍月看了看，两人对视时，侍月明白了□□分：“皇上真要如此吗？”
皇上没有立马回答，只是缓缓叹了口气：“容若，带御儿走吧！”
什么？容若一惊，有些慌乱：“皇上……？”
“你纳兰成德是个什么样的人朕心里清楚的很，留你在身边当侍卫，朕知你心中不满。今日这里没外人，朕也不妨与你明说了，以你的才华学识若只入得翰林院，委实可惜，朕不忍心；让你进了内务府，又实非朕之所愿。且不说以你心性脾气与那里格格不入，就冲你阿玛朕也不能让你进了内务府！”
容若楞住了，他没想到皇上对他所想所愿竟然如此了解，只是不解，这和御儿又有什么关系。
“明珠和索额图两方你争我斗，朕不是看不见管不着，只是朕得用他们相互制约着对方以稳固朝纲。若真让你入了内务府，成了明珠的帮手，朕失一得力人手不说，你阿玛自此权倾朝野便是再无人可治。朕了解你的为人，这些话朕也不怕告诉了你。留你在身边当侍卫，一来，不得罪了明珠；二来，也是保护你。难得你不似明珠般心计，朕不想毁了你。万不得已，朕只能埋没了你的才华以求朝政稳定。”
听此一言，容若心中早已没了往日的怨愤，他不曾想到，这少年天子竟然有着如此缜密的心思，竟然如此看重他的心性才华。“皇上！臣愚钝，不解圣意，错怪了皇上好心，还请皇上治罪！”容若跪下了，心中满是感动。
“起来，容若。朕与你说这些并非要你的感激，只是要你知道，朕不希望你变得跟你阿玛一般攻于权术。”皇上顿了顿，接着说道：“朕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自己斟酌吧！”
“皇上，难道这一切和御公主有关吗？”容若仍是不解，带公主离宫，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御儿是朕的妹妹，是太皇太后的心肝宝贝，如非万不得已，朕怎么也舍不得让御儿离开皇宫离开朕。御儿的病情，你们两都很清楚，连宫中医术顶尖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怕是命不久矣。朕不忍心看着御儿就这么病死宫中。”说道此处，皇上早已痛心不已，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怎能叫他不心疼？
“御儿心事，朕看在眼里，以你纳兰成德的聪慧也不可能不知道。就当是朕的私心，你带御儿离开，若是寻得隐士仙人能医好御儿，去留由你自己决定，也能让你远离了这是非之地。与其内心煎熬，倒不如随你心愿淡泊一世，御儿也不再是我皇家女儿；若难违天命，就全当你怜悯御儿，让她离世前也能得到一些安慰。红颜薄命，朕不想让她再有遗憾！你明白吗？”皇上强忍着心痛说完了这一席话，静静地等待容若的答复。
“皇上……臣……”容若犹豫了，是的，他不是不懂，可毕竟御儿是公主，毕竟自己一颗心早已随了清菡去了，要他如何去面对御儿的一片爱慕之情。
皇上望着他，目光中更多的是对御儿的关心，也是对他的期望。
容若心软了，他从来不忍伤他人的心：“是，臣遵旨！”不论如何，在他看来，御儿亦是可怜之人。点点头，同意了。
“容若！”皇上用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
“朝中和宫里的说辞朕已经想好了，这一切只需你保密，任何人都不可以说。由侍月一路跟随。不管你决定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好歹让侍月回来报个信。”
“是。遵旨！”
南书房内的气氛，说不上来是悲伤还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