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章:吹花嚼蕊弄冰弦(1 / 1)
“格格您先躺下!快,快去请太医!”侍月忙着吩咐着,边扶了御儿。
“不用了,让他们先下去吧,我休息会就好!”御儿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扶着桌沿,面色苍白,双眉紧蹙,额头上早已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侍月着急劝道:“格格,不请太医如何使得,若是闹出什么病来,奴婢们不好交差不说,太皇太后和皇上也得担心不是?”
“不用了,惊动了太医,不也一样惊动了皇祖母和皇兄?许是那日清晨吹了些寒风,受了点寒,不碍事,休息会便是了!”
见御儿执意不肯请太医,一干人等也只有作罢。
“还有,今日之事,万不可惊动太皇太后和皇上,否则,一并重罚!”
“喳!”一屋子人恭敬应下,侍月又遣了他人退了去,独自扶了御儿休息去了。
“众卿家,还有何事,一并奏来!”乾清宫,朝堂之上,少年天子尽显威仪。正是早朝,容若此时在殿外当值。一名小太监匆匆地小跑过来,躲在离他不远的转角:“纳兰成德!”小太监悄声喊道。容若一惊,转头看去,却觉有些面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心中纳闷:“我进宫才几日,宫中尚未熟悉,此人是谁?为何这般面熟?”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无奈摇摇头,见四周无其他情况,才又转身朝小太监走去。
“你是哪宫的小太监,好大的胆子!如此重地也敢擅闯!”容若并非仗势欺人之徒,此一问,多半只是相劝,好退了那小太监。
那小太监一愣,知是容若没认出自己,旋即掩面一笑,却弄的容若一头雾水:“这位公公究竟有何要事?”那小太监听罢更是笑的欢畅:“好你个纳兰成德,这就不记得我了么?”容若思索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头绪,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脸的无辜。
“嗯……”小太监见他真想不起来,只好说道:“我是雨花阁的小太监,我家主子让我前来向您讨样东西呢!”“你家主子?”容若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正欲详问,皇上却已经下了早朝,正朝这边走了来。皇上的突然出现,吓得小太监手足无措,寻思半晌也觉无计可施,只好一把藏在容若身后,低低地埋着头,不再似方才放肆。
容若顾不得其他,只得同大家一并行了礼请了安。皇上见容若不在殿外当值,却再不远处与一小太监说话,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这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有什么事吗?胆子不小,敢到这乾清宫来?”
小太监急了,欲辩解,张了口却又不敢出声,自顾低低地埋了头,使劲地捅了捅容若的后背。见此情形,容若一时也乱了阵脚,见小太监向自己求援,只好硬着头皮回禀了皇上:“回皇上,这位公公……”话还未说完,小太监却又捅了捅他的后背,一脸慌乱。这一来容若便更觉乱了,急急忙忙地接着说道:“皇上,臣……上次受公主赏赐,尚未亲自谢恩。这后宫森严,臣不敢擅闯,恰好……恰好这位公公路过此地,臣正请公公代劳臣向公主谢恩呢!”
“哦?这样啊!那好,让这位公公带路,径自去吧,既然是谢恩,朕也不能拦你不是?顺便替朕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又一大清早跑去吹冷风!”皇上没有一丝的怀疑,径直走了过去。容若二人见终于过关,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皇上背向小太监,朝前方走去,暗暗地一笑。这个皇帝可不简单,什么都明白着呢。
小太监拽着容若向雨花阁去了。“究竟你家主子要的是什么东西,非得找我要不可?”容若实在想不通,这宫中哪位主子还需要找他讨要东西。
小太监转过身,调皮一笑:“你不是要去向公主谢恩嘛,这不正带你去嘛!”
“可是……你家主子不是……”容若完全被这小太监弄懵了,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由着他拽着向前走去。
“好了,这便是公主的寝宫,还不快去谢了恩典,怠慢了,可有你好受的!”小太监催促着便要推容若进去。容若倒是不满了:“皇上面前情势所逼,在下只得找个理由,总不能因为这个让你丢了性命,在下也于心不安。可此时,公公又何须再拿在下寻开心?”
“你若不向公主亲自谢恩,那,皇上面前那番言语可就是欺君。在宫内当差,有什么规矩您自然比奴才更清楚。你既不忍我莫名其妙丢了性命,我又岂能让你平白无故的掉了脑袋?”听到此处,容若说不上来是气还是恼,直悔碰上这么个差事。
小太监不再说话,只是吃吃的笑,见容若还是不解,便伸出手朝宫门上方指了指。容若这才顺着手指所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却见宫门牌匾上书“雨花阁”三字,微微吃了一惊,忙转头询问:“难道你家主子,就是公主不成?”
这时,侍月从宫中出来,正欲寻了公主去,见着两人在宫外站着,只是奇怪却又不敢明言,于是上前去福了福身,道:“格格!见过纳兰大人!”
容若已经彻底被这一切弄傻了,好半天方回过了神,这才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小太监。这哪是小太监,分明是上次御花园偶见的御公主,只见她,脸庞好似鹅卵,其上一对柳眼星眸,一只凝脂玉鼻,唇因露染而薄润,眉得风扶而微罥。一笑惹风声,欲怒使云凝。果然是皇家女儿,自有一段冰雪风流。
好容易回过神来,已觉无礼,忙上前赔罪道:“纳兰成德不识公主真容,再次冲撞,还请公主治罪!”宫中礼节样样怠慢不得,也只有容若,依旧一副清雅姿态,淡淡言语。
御儿请了容若进了雨花阁,命了众人看座奉茶,自个径自去了里屋。
此时容若哪敢品茶,只顾四下张望,极不自在,最后目光落在多宝槅上的一处书卷,心中不觉惊奇:“这公主不放些珍宝赏玩,倒是放起了书卷,好生奇怪!”容若似被书卷吸引一般缓缓走了过去,忍不住捧起翻阅,却是一本《宋词》,又不免感叹:“原来公主也爱这些。”正是惊奇,却又发现书页中还夹着一页纸,忍不住抽出一看究竟:《湿青衫》几个正楷小子,却那么清晰的印入了他的眼帘,竟然是他的词!
容若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切伪装都被那一方小小的词笺击得粉碎,原以为这宫廷之内,他能将自己麻痹,能忘记宫外的那个自己,可他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无论他多么的循规蹈矩,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却始终挥散不去。容若没敢继续看下去,收拾了一下,又将这词笺放回了原处。
容若怔怔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不自觉得又摸出了那只玉兔,不住的叹气。这一系列的悲哀,几乎要把他压跨了,甚至他根本没有察觉御儿此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好漂亮的玉兔!送了我如何?”不等容若反应过来,御儿已经将玉兔抢在了手中。这一会功夫御儿已经换了衣衫,一身浅黄旗袍,巧笑倩兮。倒弄得容若失了主意。御儿见他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站着,又见多宝槅上那卷诗词,顿时明白了:“本来,我是想讨要你的诗词,这才换了小太监装束去乾清宫找你,刚见你对着那首词伤心,才知,诗词是你真情所至,亦是伤心伤情之物。我不忍逼你讨要诗词,是怕碰到你痛处,倒怨我又揭人伤疤。”御儿顿了会,却又未等容若开口,继而说道:“现在看来,不只诗词,便是这玉兔,想必亦是清菡姐姐留物。只是想开个玩笑,不想又让你为难了。容若,对不起!”最后这一句“对不起”声音小的,难以辨清。
容若听到了,同时又一阵惊讶:“她居然知道清菡,她居然知道他叫容若,她居然向一个臣子说对不起,只是因为他的伤心!”这个公主,究竟会有多少的不可思议留给他。
御儿见他满脸吃惊的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可以这样叫吗?我……只是听她们说起……”她的声音小的可怜,容若发现了自己的冒昧让御儿觉得难堪,慌忙说道:“公主何须如此,是容若冒昧了!”
御儿强笑着又将玉兔递到容若手中。“公主,公主若是喜欢,拿去便是,正好重了公主的名,也算是缘分!收下吧!”容若一笑,却是像在宽慰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见公主不知所措,又接着哄道:“至于那诗词,过几日臣亲自给公主送来,全当谢过公主那日在御花园的赏!”
御儿这才宽了心接过了容若递来的玉兔,三分威颜七分腼腆:“如此,有劳了!”
送走了容若,御儿自顾赏玩这玉兔,不知何时这脸颊上飞上了两朵彤云。一旁的侍月上前打趣儿道:“平日里也不曾见格格这般,何故今日全然一派小女儿姿态?难怪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急着为您张罗婆家,想是格格大了,留不住了!”
“你这丫头,看在皇兄面儿上,又见你和我贴心,平日尽纵着你,如今倒好,这胆子越发的大了,反嘲弄起我来!”御儿嗔道,佯装生气。侍月只好赔着不是:“好格格,说句不知礼的话,格格待我有如姐妹,我对格格亦为知己,侍月心思如何格格全都知晓,格格心事如何,难道侍月不知?侍月又何能来笑格格?”一番话,总算是哄的御儿开怀。
侍月却突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是这规矩如何,格格与我心知肚明,侍月无力做什么,只有宽劝些格格,免得格格日后伤心损了身子!”
御儿懂她的意思,想争辩什么,却又楞在此处无话可说。
“启禀公主,太皇太后有请,还请公主移驾!”见慈宁宫的小太监来报,御儿心中一紧,手中的玉兔也险些摔了去。素来御儿最爱去太皇太后那,而此时,不知是侍月的话让她心中甚忧还是……
两人互望了去,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