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第五十二章 终极一战（1 / 1）
东陵两百年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一夜，顷刻间就将这片天地铺成一片雪色。银装素裹的世界，洁净得如同冰雕玉琢而成。这一夜，无人入睡。
王城因为战事的逼近已经成了一座空城。百姓被转移到尚文及其尚文以南的城池均得到妥善安置，但千万双眼睛却都不约而同地齐齐眺望向北方王城。
那个有着神元鬼血的女子，真的守得住这片东陵的王土么？
“一定能。”
白衣巫司怀抱着雪衣神女，微笑着坐在王宫前的石阶上，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姬千雪笑意弯弯，仰起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连我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因为……”穆临风念头一变，眸子一转，斜眉笑道，“寒江说的，他相信你什么都做得到。”
气氛又一次被破坏了。
千雪顿时就拉黑脸，一下子从他怀里抽身出来：“你这个臭巫司！凭什么你就不相信我？”
“我说，你这臭丫头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
“……这不是重点！你说寒江作为一个朋友都那么相信我，而你！你身为我的……那什么，怎么能泼我冷水？”
“那什么？”穆临风将一张俊脸凑过去，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那什么？”
姬千雪脸上飞起红霞：“那什么就那什么，自己想，想不通拉倒。”又突然想起前事，脸色又是一变，“不过估计某人也不稀罕！都说过嫌弃我了，嫌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不善良不纯洁配不上他，死活要跟我划清界限……”
穆临风见她一副严肃正经还略带点委屈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大笑，另一边伸出手去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怎么那么记仇？我都说过原因了，也是因为海沉木的关系，我连这条命都差点没了，你反倒还来怪我。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么？”
“你这叫自作聪明，擅作主张！”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东灵珠的威力，一旦四沉木合一引出东灵珠，再驱动灵珠的力量，你还用担心与青灵的决战？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是……可是……”穆临风说得一句不假，千雪不是不知道，但她不觉得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可是什么？”
仰头。天空挂着一轮皓月，月旁一道璀璨的星河。她突然就明白了：“可是如果你不在了，就再也没有人陪我看月亮了。”
“……”穆临风笑容都僵掉，“喂，这算是什么理由？”
姬千雪微笑着看向他，一双眼睛比星子还要明亮，眉间晚鸢闪着柔和的蓝芒：“如果，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能有你与我共享，生活再舒适都没有意义了啊，要是月亮没有了星星的陪伴该多么孤单？”
穆临风怔住。因为千雪的话，更因为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不再是一个不懂事小女孩，而是个成熟到懂得爱的真谛的女人，是他的女人。
“干嘛干嘛？盯着我看半天了，傻了？你到底听懂没有？”
阿风被她催促地反应过来，揉揉她的柔软头发，笑容里有着千雪不明所以的愉悦。
就在这时，天幕划过一道流星，带着令人惊叹的光尾，极致辉煌地绚烂之后，倏然落下。
姬千雪与穆临风同时看到，在同一时间收敛了笑容－－流星划落，代表一个生命的终结。是谁选择了在这样一个美好的雪天月夜离开？
每一个生命都如一颗流星，虽然终究要燃烧殆尽，但至少曾经绚烂过，也许是为着另一个爱到深处的人，为他至死不渝情深似海，哪怕最后要为他的信仰而死去。
穆临风突然笑起来，笑得有些悲伤：“小雨小时候最喜欢看流星。”
可是他们终究不知，此时的小雨便是这一朵流星，为了她毕生的挚爱燃烧了最后的美丽。
千雪知道阿风想到小雨便会难过，赶紧转移话题：“那个，阿风啊，我们去堆个雪人好不好？”
“……”穆临风的表情再次僵掉，莫名其妙地看着身边一脸期待的千雪，“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大半夜的，冰天雪地的，去堆雪人？”
千雪撇撇嘴：“你这人怎么那么没情趣，那多浪漫啊。你以前讨好美女的时候不是这样吧？”
“嘿！以前那可都是美女讨好我，我风大少爷赏个脸给叫一声好她们都要高兴好几天，哪有你这么麻烦的女人。”
“好好好，那请风大少爷赏个脸，陪陪雪小女子去堆个雪人好不好？唔……咱们堆个寒江吧，明天早上等他出来好吓他一跳！”
“你、你，我……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东陵巫司风大少爷，被硬生生呛得直结巴。最后的最后，居然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纵容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哦！好耶！”阿风的话音一落，千雪就立刻冲下石阶，向着宫门前那片广阔的雪地奔跑过去。谁知她竟然一边跑着一边脱鞋，不一会便将鞋子跑出老远，然后光着脚丫继续跑。
穆临风目瞪口呆，紧接着就立刻反应过来，这么冷的天她居然光着脚丫穿着单衣去踩雪？！真的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气得大叫一声：“臭丫头！你给我回来－－”
千雪已经跑出老远了。听见阿风的声音才回过头来，但是不听指示，仍然倔强地立在那里，扁着嘴，俏皮地微微笑。越见穆临风担心就越是高兴，最后索性向他张开了双臂发出了邀约：“你也一起来！我们一起啊－－”
穆临风愣住了。
这画面如此熟悉，仿佛记忆里某一根弦被轻轻触碰。是在哪里，见过这一幅画面？
月色清幽，夜色倾城。一个素妆女子赤足站在雪地之中，她长发飞舞、衣衫飘扬，正张开双臂面向远方，似乎在拥抱着什么……在拥抱什么呢？
他恍然大悟！是在尚文城得到的那张画笺！
他曾经耿耿于怀的那个和尚所说的她宿命之姻缘，原来是这个意思！此时，此景，姬千雪要拥抱的是他，是他穆临风呵！难为他还一直为此郁闷了那么久，原来根本就不是夜天陌。
穆临风又是高兴又是后悔，一个人不自觉就愣愣地笑了好半天，直到雪地里的千雪手臂都伸得发麻了，还是不见他动静。
“哎！臭巫司，你磨蹭什么呐！”
“没……没什么，嘿嘿。”穆临风实在是高兴，既然心情这么好，自然要趁兴陪她去玩一玩，大半夜堆雪人也无妨，堆个寒江？那也无妨啊，呵呵呵呵。
白衣巫司几步跃下石阶，自然地脱下外袍给千雪披上，千雪不知他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不过正好如意，便笑嘻嘻再次伸手结结实实地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胸膛，他轻轻按住她的头，温暖得令人舒心。
真好。穆临风默默地绽开微笑，他们是注定拥抱在一起的恋人，这是上天给予他最好的恩赐，真好。
雪无声地下着，风呼呼地刮着，风雪之景，美得如同一幅画。
情字画缘，原来是这样。
结果是天一亮，当狼首寒江推开房门，整理好灰色裘衣，迈着优雅的步子踏入雪地之时－－
他看见了一个与他一样身高、一样面容，形似而神似的大雪人，凝结成冰色的清俊面容含笑，挺直的鼻梁上有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那是两颗流光溢彩的绿宝石。
脚底的步子再也挪不动，寒江下意识地用指尖抚过自己缺失的左眼，有些感动。
这时，姬千雪和穆临风同时从雪人后面闪出来，雪丫头还一副兴致不减的模样，白衣巫司却是困得呵欠连连。竟然为了这个雪人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寒江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一直以来他们都有着无需多言的默契。
千雪见寒江含笑不说话，也跟着微笑。阿风打着呵欠走过去拍拍寒江的肩膀，寒江也默契地反拍回去，继续相视哈哈一笑，似乎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姬千雪见怪不怪地摇摇头，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如此合拍起来，问过他们，他们却只说这是男人之间的默契，她不懂。
她的确不懂，但也不需要懂。因为无论如何，这是两个绝对会守护着她的男人。一个是她最爱的，一个是她最信任的，永永远远不会背弃她。
足够了啊。
“报－－鬼右使何渊求见！”
一声通报打破此时的寂静。三人神色同时一敛，都恢复到肃穆。何渊此时来见，必定是战事要开，准备已久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
“带鬼右使到正殿，我立刻就到。”话音里早已没有了方才还巧笑嫣然的小女儿姿态，语中果断带锋，不容置疑。
姬千雪匆忙离去间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雪花，她一定，要守护好这片雪色里宁静美丽的东陵王土，为了这片土地上她在意的一切……
姬千雪、穆临风与寒江一进门便看见何渊急急地迎上来，匆忙行完礼数后拿了一颗墨色的珍珠搁到千雪手中，这珍珠看起来有些眼熟。还来不及等她辨认，珍珠的光芒便已经在她掌心铺开，徐徐展现出四个字－－幽冥之境。
也在这同时，姬千雪认出了这颗珍珠，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何渊：“这是夜天陌的？”
那颗几乎镶嵌在夜天陌纤长手指上的墨珍珠，如同他的另一个生命般幽暗的存在，曾经牵动着她身体里阴毒的蛊，不可能会认错。墨珍珠从未离开过鬼少主，甚至关联着他身体力量的强弱，如今怎会出现在这里？
何渊点头，目光却有些复杂：“是啊，少主用这个来报信。青灵应该会在幽冥之境操控战争，我们的人也已经准备好，很可能马上就要开战了。”
寒江略一沉吟：“果然，青灵是想用青家的巫蛊术，加上血盟借来的夜天陌之鬼蛊术，使用鬼门十万幽冥的邪恶力量。”
千雪闻言也惊愕，当初无意间放出了鬼门里十万幽冥，早就听说其威力无穷，厉残痕曾经不敢动用，夜天陌也招架不住，如果落在青灵手里必定凶险异常！
“到底会有怎样的后果？”
穆临风皱起眉头：“也许青灵会成为不死之身，那就难办了。”
不死之身？这么说来，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消灭她？
阿风又道：“只要宿主不死，幽冥也不会死。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除掉青灵，夜天陌知道这个，所以提前来告诉我们青灵作法时的藏身之地。”
突然！毫无预兆－－
东巫山警报的钟声响起，急促厚重地在东陵大陆上空震开。
再接着号角响起，一声声赶着钟声，宫外有刀枪列阵的声音，山下已经开始了厮杀。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宫内正在说话的几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拾起各自的武器冲出去。
这就是最后决战了，东陵的未来，苍生的命运，成与败，在此一举！
穆临风一袭白色盔甲英气逼人，带领东巫山精兵巫士直奔山下，向着幽冥、鸟灵与僵尸直杀过去，先遣杀敌。
寒江一袭灰色裘袍高贵而飒爽，带着狼族鬼族所有邪道军随后，从东巫军打通的道路如潮涌接应，配合阿风。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一会儿便斩尽一半，然而怎会如此容易？就在这时，天外又飞来另一群敌人，先前死去的这一群又诡异地重新复活了！
幽冥鸟灵与僵尸又翻了一倍，个个受着未现身的青灵巫蛊术鬼蛊术指令，越杀越勇。
穆临风纵身一跃，一刀砍断一个幽冥的脖子，然而无头的幽冥依旧不死，浓稠的绿汁溅上他的白盔，再次朝他扑过去。寒江挥动狼族术法，一片鸟灵在狼啸声中落地而亡，但落地瞬间又化作万千羽箭，重新返向寒江的方向。
一群死去，有一群飞来，数目又整整翻了一倍……如此往复。
寒江和穆临风相视一望，这样下去只能拼得精疲力竭，丝毫占不到上风。
不远处姬千雪一袭雪衣翻动，飞快地舞着雪色长鞭，神术鬼术一齐驱动，“雪斩术”与“断千魂”双管齐下，力量足以噬杀千万，可是她杀的速度越快，它们复活的速度也就越快，她的额上已经冷汗直冒，根本没有办法了！怎么办？这样杀下去，不是自找死路么？
“千雪！”
穆临风和寒江同时叫起来。
姬千雪砍落一个鸟灵，气喘着看向他们。
“去幽冥之境，直接对付青灵！”寒江大声吩咐道，“你放心！这里有我和阿风，快去！”
千雪犹豫着，怎么能放心？又看向穆临风。他持着长剑，沉着地向她点头：“我相信你！”
是的，其实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相信她的，相信能够英勇地赴险，哪怕只有孤身一人，也可以对付得了青灵，救万民于水火……只是，她太熟悉他，那双眸子里强忍住的担心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
千雪反倒笑起来：“好！我会给你证明给你看！”
说罢响哨一动，立刻有一只飞狼窜至千雪身边，俯身趴下，她利落地跳上狼背，再也赶不及看他们一眼，匆匆驾起飞狼朝着幽冥之境赶去……
漫天的雪花依旧在飞扬，耳畔狂风仍然在呼啸，厮杀声一点点远了，血腥味一点点淡了，千雪死死抓紧飞狼的脖子，要快，幽冥之境，那是她最后的战场。
到达目的地，姬千雪提着长鞭从飞狼背上一跃而下，果断冲入幽冥之境。然而，就在她后脚迈入门内的一刹那，石门轰然紧闭，一道火色闪过，飞狼的喘息声已经被隔绝在门外。
千雪一惊，退无可退。
幽冥之境深处传来一阵疯狂的笑声，她听得出来，那是青灵的声音。暗暗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气，已经稳稳地迈着步子慢慢走近声源处。
绝不能害怕！就算是为了现在苦苦战斗着的阿风和寒江，也绝对不可以退缩。不就是一个青灵么？不过是一个悲哀的女人，也一手制造了其他无数的悲剧，是可恨，也可怜。
步子一刻没有停止，千雪越来越觉得熟悉，这条路……居然是通往那里的路。果然，她已经看到了大朵大朵的鸢尾花，那一片蓝色的鸢尾花海。
四周无比安静，仿佛能够听得见流觞曲水，听得到鸢尾绽放。与方才战场上的喧闹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而制造这场战争的罪魁－－却在，赏花。真是讽刺！
姬千雪厌恶地哼了一声。青灵听到声音，从鸢尾花海里转过身来。千雪愣住了。
依旧是窈窕曼妙的身姿，却已经不再是那张年轻冒昧的面庞。青灵老了，老到牙齿脱落、皮肤松弛，满脸的皱眉，被青丝头巾包裹起来的头发是纯白色，只有一双眼睛仍然犀利，像刀子一样射向千雪。
千雪看着青灵身边焚香的两只青花炉子，燃着两种味道相左的香料，一只炉子上写着巫咒，一只上画着鬼符，徐徐涌动着的青烟不断飘散到远方。她明白过来－－青灵用自己毕生的修为催动着巫术与鬼术，操控着东巫山下那场可怖的战争！
青灵笑了笑，苍老的面容与曼妙的身材产生一种既不协调的诡异：“姬千雪，你总算是来了。”
千雪也平静地笑：“你好像料定我会来？”
“是啊，鬼少主专程通风报信，你怎么会不来？”
千雪一惊，她居然知道！皱眉：“你把夜大哥怎么样了？”
“我与他有血盟在，自然不会把他如何。是夜天陌自己割下墨珍珠用来报信，我只是没想到这个鬼少主竟会对你情深到这种地步……原来看似无情的人一旦动情才最决绝，就像当年的白鹰。”
青灵苍老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温存，只有在提到“白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才会有与其他女子一样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