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漆黑的爱恋（1 / 1）

春夜的梦，总是漫长而虚无缥缈。我最爱这一重重深绯浅绯的幔帐，一灯如豆，凄凄雨夜里那些曼妙的颜色渐渐在视线里勾勒出另一个世界。

夜，因为雨声而更显寂静。我不下一千次地幻想着，如果时光倒退若干年，我会不会选择与那青衣一袭的书生相知相恋，轻张油伞，网住一片诗情画意。我只需做那羞弱的娇鸟，在可供栖身的方寸之地知足知乐，而不必做什么孤傲的凤凰，茫然罔顾，找不到可以不遨游九天的理由。

我睡得越来越沉，醒来得越来越迟，梦里，还总是见到一个人。一切都是漆黑的，他的眉，他的眼，连他的怀抱都是漆黑的。因为不想吓到旁人，我并没有把这些怪异的梦境讲出来。

并不是每一个黑夜都会做这样的梦，只是很频繁，一夜又一夜，这些虚幻的梦境居然真实。他在漆黑中抚摸我的脸，温暖的手轻轻滑动着，反反复复，我却像被梦魇住了，丝毫动弹不得。恍惚中，他是我如此熟悉的人。

我开始害怕入睡，隐约觉得有风暴席面而来的气息。

十五，月正圆，子夜，银辉倾泻满地。

昏昏沉沉，我在腕上系了一条钉带，磨砺的刺痛让我仍有模糊的意识。“雁云。”我轻唤一声，久久，没有回应。果然，这其中确有蹊跷。

指甲掐得肌肤泛青，我在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有风声，携着淡淡的清冷萱草香味，我不由在心中苦笑，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

“毓歆。”我咬紧牙关，冷冷叫出他的名字，却听见他一声轻笑，然后我便跌入他的怀中。

“现在才知道是我么？也罢，我也好真正地跟你亲近亲近。”我强睁开眼，正对上他轻薄的笑，眸中却阴冷依旧，半分戏谑也无。

他抱住我，翻身躺进了牙床内侧，将我轻柔置于臂间。

“不管你使了什么卑劣手段，我必十倍回报于你。”我狠狠说道，血涌进脑中，只觉得浑身冰冷，瑟瑟发抖。

“你别这么紧张，偷偷溜过来见你一面不容易，不会将你怎样的。”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声音就从他贴在我耳畔的胸腔中沉闷发出。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声响。哗的一声，帘幕被猛然拉开，我看不到来人是谁，却在一瞬间被人扼住了咽喉，同时，看见毓歆惊怒的脸。

颈中的一双手是冰冷的，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他。

毓歆宝石一般的眼睛射出的光，冷的像锐利的铁钉。可他并不是在看我，他看着我身后的人。

“放了她。”钳在我咽喉的手愈发环紧，我感觉到窒息，却听见这三个字。

“我叫你放了她。”我听见他更加疯狂地大叫，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胸腔内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流仿佛也要被挤出来。我挣扎着想看身后人一眼，可他掐紧了我的脖子，我转不过头，看不见他。

当这面华丽帘幕被拉开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是谁，那个时候我就彻底绝望了。现在，回不回头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从来也没有爱过我，假使以前的确曾有过一丝一缕模糊的真情，然而以后永远不会了。所以，我不害怕。

我只想，想再看看他。视线浑浊下去，我什么也不能再想。

突然夺去我生命的这只手松开了，我瘫软在地上，身体的某些部位还在痉挛，眼前却看到了血，红色的血，汹涌地流着，以不可抵挡的速度刺穿了我绷紧的神经。

那是毓歆的血。我看到他的胸前还有隐隐刀光。

“一起死，一起去死好了，我不能跟她分开。”他喘着粗气，对着闯进来的人大声地叫。

他推开皇上抱紧他的手，我倒在地上，依然能够感觉到毓歆眼中射过来的两道如火焰一般灼热的光，中间隔了许多人，许多的宫女太监涌了进来，请太医的、端水的乱作一团，可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裸的几近疯狂的目光。

是的，他疯了，和我一样。我躺在地上轻轻地笑，颈间严重的淤痕让我旋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可是没有人来管我。

不错，我被发现做了这样的事，凤翼宫里将不会有人敢再来管我。我将失去一切，我的名分、地位、生命和儿女，或许还有我那可笑的、从来也不曾存在过的爱情。

我再一次感觉到强烈的窒息，当我看到天子剧烈燃烧的眼睛，那双眼睛不是在看我，他只凝视着怀里的人，剧烈燃烧着。

“你不能死，不能死，我不允许。我们还要在一起一生一世，你答应了我，怎能食言？”他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地摇晃着怀里的人，从他惊恐的话语里我读出情深入骨，在他眼中原本就没有我的存在，不管温柔或者憎恨，那表情不属于我，我却曾幼稚地以为，我还能够。

伤痛清晰地折磨着我，我的呼吸声很急、很快、很微弱，然而我确信这颗还在挣扎跳动的心已经死了，也许数年前，它就死在了后苑那一泽冰冷的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