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娥眉曾有人妒(1 / 1)
谢府的大门依然如同年久失修一般发出吱吱的巨大声响,在清晨,这响声分外刺耳。
朱红色的凤辇罩着黑白双色幕帐,失去了往日的华丽,只是显得格外巨大。数十名宫人和衣跪拜,我看见了为首的姚简书。
“姚大人亲自来接我,我都觉得受宠若惊了。”我看也不看他,扶着父亲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出来。
身后跟着安平,我不许大哥出门,于是,早早与他在府中告了别,并叫他安心。
姚简书一身白衣,凌然若天人,他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倨傲地站在离我五步开外的地方。
阳光落不到他的身上,我疑心他是得了病的,他的眼波慵懒倦怠,连发丝都凌乱,在雪色中透露出点点的银光。他的脸是冰雪一样的颜色,半分红润也没有,仿佛是冰雕的人物一般,剔透无暇。
他站在府外那一大片雪地上,却闪闪发光。
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遥遥相望,马背上一个玄色铁甲的将军单骑而来。
“三哥,”待马儿跑的近了,我唤他。
三哥风尘仆仆,他勒住缰绳在原地打个回旋,才跳下马背,他向我走过来,浑身还冒着热气。
我将丝帕递给他,嗔怒地责他:“怎么现在才回府?”
三哥绷紧的脸上露出笑容,他压低声音附在我耳侧道:“我从城外营中赶回来。听说你要回宫,还好赶得及送你。”
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扶着他的手登上车辇,回头,看到姚简书站在三哥身后一步,原来不曾注意到,他原本也是来扶我的。这样一来,他站在这里倒显得尴尬。
“三哥,嫂子昨夜等你一夜,你去看看他。”我把三哥支开,我看出姚简书今日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有话要说。
“殿下,一路走好。我去宫里看你。”安平突然从父亲身后走出来,她走近我身边对我说,脸上还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她身上还是那奇异的香味,嗅起来让人昏昏欲睡。
我点点头,矜持地在凤辇中坐正。八匹雪青骏马同时迈步,黑色的幔帐垂了下来。
“姚大人,你想说什么?”隔着厚厚的垂帘,我轻声问他,他就在我车后,不用看我也心里明白。
沉默片刻,我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我没什么可说得。本来,我是想跟殿下描述一下许久以来我的心愿。”
“心愿?大人的心愿陛下还没有为你实现吗?我以为,大人如今已经不再像我们这些俗人一般执着于心愿未了。”
他隔着帘子在笑,听起来竟然不含有其他意味,这让我想起从前。“殿下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不妨讲给我听听。”
我倦极了,手肘支起下巴。喃喃地答:“我的心愿太多了,姚大人都知道,何必再问。”
“如果我实现你的愿望,你就能给我我想要的吗?”
“不。我不能。”我轻轻地笑。
猛然掀起帘幕,他钉子一样的目光,牢牢的凿进了我的心。
感觉喘不上气来,我深呼吸。“姚大人,你可以向我要一些,我给得了的东西。”
好久好久,我仿佛听见他说,“我只是想抓住每一个机会来见见你。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或许是你父亲、你大哥的性命,或许我只是想让你恨我。”
额头的血管突突地跳起来,手心全是冷汗,想要闭上眼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眼前一阵阵全是黑色,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毓歆……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慢慢靠在椅背上问,虚弱的声音几乎自己都听不到。
“清荧——”我最后的知觉就是,姚简书冰冷而有力的手臂,以及他的一双眼——掩饰不住的焦灼与急迫,这让我意识到,这一切不是他做得。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冷,或者痛,对我来说不是最撕心裂肺,只是绝望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我失去了知觉,在黑暗中不停不停堕落,也许我永远不会再醒来……
滚烫,灼心的热,突然像暴雨将我重重包围。
“清荧——”一声声的呼唤全变成了跌宕不已的回声,不轻不重地撞击着我的心灵。是陛下来看我了,这难道是梦?不,他在抱着我,他手臂上的血管在跳,我觉得这种跃动沿着经脉电光火石般传到我的心里去,我竭尽所能缠住他的身体,将每一寸的自己都贴上去,好暖。
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世界剩下他。血液沸腾到几乎燃烧,我才刚刚转过脸来,他的唇就寻到了我的,瞬间,他的吻热烈到使我无法呼吸。
他的唇印在每一处,都像是火焰灼烧过,一路留下滚烫的印记,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被他打开,他宽阔的身子压下来,本能的,我蜷缩在他怀中。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完全不想控制,也许他不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他。
“陛下……夫君……”支离破碎的声音轻咬的唇中流泻。他突然握紧我的腰,几乎将我生生折断,还不及我轻呼出口,他就完全和我溶为了一体。
之后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像是丢失了的记忆,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去想,也完全记不起来。可这个男人不是陛下,当我从昏睡中醒来的那一刻,就确定了这件事情。
我居然是蜷在书房的软榻上瑟瑟发抖,而不是在我的寝宫,我突然觉得这里的每一件物件我都不熟悉,我更加不熟悉我自己。世界静得可怕,原来这竟然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天近黄昏,我挣扎着试图坐起来,长袍依旧穿在我身上,但已不是我登上凤辇时穿得那一件,我解开衣衫,浑身是深红浅红的印迹,心像是破了个洞,痛也不觉得痛了。我以为不会是他,原来居然是。
“来人——”我几乎不能相信是自己在说话,嗓音沙哑到完全变调。
等了好久,门突然被撞开。
“殿下。”雁云红肿着双眼扑了进来,“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我没事。”我转过脸去,只给了她一个侧脸,装作真的平静若无其事。“太子和公主殿下都还好吗?我睡了多久,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我问她。
“小太子和公主都很好,梓婼和几位乳娘片刻也不离开他们的。殿下已经昏睡了两天一夜了,送殿下回宫的姚大人说是在路上突然晕倒了,是被人下了毒,他当即就处决了四名随行的护卫,又将凤翼宫里大小宫女太监全部抓起来盘问,昨天,昨天又杀了两个宫女……”雁云的嘴唇都在发抖,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凉,想是也被吓坏了。
我轻轻拍拍她,安慰她说:“不要怕,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本来想对她微笑,却怎样也强装不出笑容。“看来皇后宫也可以让少府大人为所欲为。”心里恨极了,言语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冰冷。
“殿下……”雁云欲言又止,我也不去问她。
“陛下……是不是来过?”片刻之后,我恢复了一些力气,还残存一丝渺茫的希望,静静问道。
“陛下他,”雁云踌躇了一下,向我走近一步小声说:“我无意中偷听了姚大人和一个侍卫讲话,说陛下他这几日根本不在宫中。”
“什么?”我突然睁大双眼,紧紧攥住她的手问:“你知道陛下上哪儿去了吗?”无比强烈的不安压倒了我,他的一举一动还是牵动着我的心。
“他们没有说。”雁云眨了眨眼睛,很为难的样子。“殿下,陛下虽然没有来过,但是这几日来凤翼宫看望殿下的人真的很多,各宫嫔妃,和有身份的内命妇都来了,昨天晚上安平郡主也来了,吵着闹着一定要进来,可不知道姚大人为什么死活不让,这些人都被挡在凤翼宫外了。”
我听着雁云说得这一件一件,甚至连一点点的情绪都没有,我回想着在黑暗的记忆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也许,他有一点点要救我的意思在其中,也许,我早已经放弃了自己。
“雁云,你去姚大人那里为我传一句话。你去问问他,还敢不敢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