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1 / 1)
跟着柳姨一起进来的,除了外界的一股冷气,还有她身上一种清新的味道,闻上去很优雅,却又让人很想上去接近。我让了座,去外间给她泡茶。她放下手里的提包和一些水果,忙说:“不用忙,我呆会就走了。”
净化器里的水烧得不开,所以那茶也只能浮在上面,要等会才能泡开,我用盖子盖住,递过来时,见她伸手要接,便嘱咐一声“烫”,然后稳稳的放在一边的茶几上。她看着我这一连串动作,点点头,嘴角的笑更真切了些,我心想,就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柳姨从包里拿出汉唐的几件换洗衣物,我忙接过来,折整齐,放在旁边的衣橱里,天知道,我自己的衣服都很少叠过,怕皱的衣服一律挂起来,不怕皱的只是胡乱堆放。汉唐似乎也觉察出些端倪,嘴角不怀好意的向上勾着,我白了眼他那欠抽的表情,心想这时节还不赶紧夸一句,居然还乐。
柳姨分寸掌握得倒是恰到好处,说:“悦悦,别忙了,过来坐着说会话。”嗯,不错,已经改口叫“悦悦”了,照比上次的沈小姐要亲切的多,算是种夸赞了吧?
我赶忙过来坐下,学着她的样子,把腰板拔直,双膝并拢,小腿向旁倾斜三十度角,双手自然的搭在腿上。一番动作下来,身上竟有些冒虚汗,看来做淑女这活也不是人人都做得的,要不微微怎么耳濡目染了那么些年,还是跟我一样毫无气质可言。
“上次的事很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她含笑说完,便自愧似的低下眼,这一句让我吃惊不小,不光是没想到她会因此而抱歉,更是对她这样的诚恳地态度感到手足无措。
“应该是我对不住你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连累了……”说到这不知道如何继续的时候,汉唐插话进来,“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柳姨抬眼看看他,淡淡的说:“悦悦别介意就好。”说完,还真的不再提了,低头去吹茶杯边上的浮叶。
我忙说:“柳姨也是好意,我心里明白,确实是我有些莽撞。”说完我抬头跟汉唐使了个眼色,他也不再言语,拿起手旁的书,若有若无的看。
柳姨听我为她挡住了汉唐,便接下话,“汉唐他爸性格虽倔强了些,但是心却是很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容不得别人的当面顶撞。”说完很有诚意的对我点点头。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暗示我上次的失误,再想想她上次就说“这事要慢慢来,急不得”原来是这个意思,看来我还是道行浅,居然那么紧急的时刻,没参透这一层。想来也是惭愧,这么肤浅的功力,却敢跟汉唐父那样的老狐狸当面较劲,想想也真是汗颜。
这一番想下来,我开始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了敬佩,不怪她能给汉唐和微微这对人中龙凤当后妈,也不怪能跟那活阎王相处和谐。虽然说家庭间不该有勾心斗角,该是真心相待,可在那样的家庭里能站住脚,不凭真本事说话,也是不行的。
看来我说话还真是要小心了,从她进门的那一声“悦悦”拉近距离,到后来的“上次不好意思”,这件事本来跟她关系不大,而且汉唐对她也不是十分亲近。可是她这么一句道歉,却俨然把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而她这么高高在上的人说出的抱歉,更比平常人多了许多诚意和亲近来。
都说有些女人像是一壶陈酿,年纪越大便越甘醇,我想此刻眼前的这个柳姨就是如此吧。也有人说,二十岁的女人像是片原始森林,阴晴不定,充满了风险和刺激,却又热情似火,我想微微应该是这样的典型代表了。
三十岁的女人便是灌木丛生的雨林,枝叶繁茂,有些优雅成熟,可当阳光透过叶子照进来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看到这林中的一些湍流和澎湃,我想用这个来评价看似恬静却有雄心的梁雅茗,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而四十岁的女人,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远望去,一派祥和,可我们永远不知道那高高的青草下面隐藏的是什么,也许是些羊群,也许是条小溪,只有清风吹过,才能揣测到一些影子,却也看不真切。眼前的柳姨,就是这样。
我探身很受教的应了声:“伯母说的是,悦悦没深没浅,一时也忘了,还望伯母回去帮悦悦解释解释。”汉唐和微微称她是柳姨,我就不能再跟着顺口了,先叫声“伯母”承认了她的地位,她即使是不在乎,也该有些高兴吧?想起自己刚才还顺着叫“柳姨”,怪自己不长脑子,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倒也没什么,以后注意些就是了。”以后?还有以后?看来我还是有希望的,看来这柳姨也确实不会见死不救,赶紧趁热打铁跟上,“悦悦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以后有了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伯母多批评指教。”
她笑着应了声,便眼色亲切慈祥的上下打量我,末了说:“你跟微微是同学?”
我忙应下来,说“从高中道大学,同吃同住了七年。”说完了些她会不会以为我在套近乎?或者上次微微跑出来给我送信让这柳姨担了责任?越想就越觉得同这柳姨说话太费脑子。
我平生没同四十岁女人打过交道,不知道她们心里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接下来等着我的是什么样的回答,瞟了眼汉唐,见他还用书挡着脸,我清了清嗓子,他把书挪开了些,然后翻页。我见他如此,心里总算安稳了些。
“微微那么调皮的性格,你们能相处的这么好,也是难得。只是我们一直在国外,微微也没能把你请到家里来坐坐,要不,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她说着上来轻拍我的手,像是拉家常,又像是鼓励,总之我很受用,抬眼正看到她那温柔的眼睛,好似两汪秋水,满眼的贴心,我顽皮的笑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若早认识了伯母,一定要认干妈不行。”
她听罢果然笑得很开怀,仰脸对一边还在用书做道具的汉唐说:“听听,悦悦要认我做干妈呢。”汉唐已经被我搞得一脸黑线,不过话里倒正是我想听的。他说:“那就看她表现吧。”
柳姨上来拉住我汗津津的手,说:“我可收不到这么乖巧的女儿。”我见她还有迟疑,又添了句,“伯母要是不嫌弃,就看看我表现,若合你心意,你就收下我。”
她笑着点头,我顺势收回那因为紧张而湿漉漉的手,拿起她的茶杯,去给她添水,又拿出几个苹果,洗干净了,回来削皮。她看我的身影,笑着说:“我们微微什么时候能这么懂事啊?”
我心里暗笑,你们微微,虽然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当年伺候刘小鱼的时候,要比我细致周到的多。我们不同于淑女的地方就在于,我们刀出鞘的时候,就一定要有所收获,装也只能装一时一事,要让我们长长久久的装下去,怕是要花些大力气的。
我见柳姨此刻已经被哄得有些到位了,便想趁势直追。虽然刚才干女儿那一节也不过是逢场的一句玩笑话,不过她对我已经有些好感,这却是显而易见的。
想到这,我便包了包泪,扮出了几分委屈和小心,说:“我哪有微微那样的福气?有家人疼着娇惯着,我从小自己生活,虽然没吃多少苦,但万事也要自己打理。”我要翻案,我要平反!估计柳姨这时候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微微可能会跟她说一些,但她心里也难免会有些疑惑。
她叹了口气,试探的问道:“听微微说,你妈妈很早就走了?”终于得到机会了,我要把事情澄清!
声调继续哀婉些,态度继续可怜些。“是啊,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妈就走了,后来爸爸再婚,家中便也没人管我读书。同学姐姐在夜总会里唱歌,我那时不敢晚上自己在家,便总过去玩,现在想想,也真够玄的,还好没学坏,后来初三的时候,就回学校读书了,好歹也考上了高中,认识了微微。”
我把梁雅茗拎了出来,也不算什么大逆不道,又把贪玩那一段抹去,只说怕自己在家,想来也能换些同情的。她果然颜色沉了沉,里面多了许多怜爱,伸手摸摸我的头说:“唉,也怪可怜的。”
顿了顿,道:“你也是精明人,要不在那里面哪有不学坏的?”我见她仍还有怀疑,忙继续解释。“里面有个姐姐,对我极好,不论谁来找我,她都能帮我拦下,还有我那同学的姐夫,后来也是我的老师,对我也十分严格,后来我回学校考高中,也全靠了他们俩的看管。”
没办法,为了把事情澄清,这些该提到的人一个也不能落下,能做的也只有望外搬汉唐了。
“说来这两个人跟汉唐都认识,那姐姐还是我跟汉唐的介绍人呢。那哥哥一直在社科院读博,家里又都移民了,这次来我们学校实习,住在我家里,汉唐也是见过的。”我特意把张显读博这事拿出来晾了晾,以提高一下小东的身价,毕竟两个人是在一个对话环境里面,又是对这件事有着同样的影响。
柳姨听到这也很信服的点点头,笑说:“我说嘛,悦悦这么聪明,也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哼,他们?不就是你家那个活阎王么?还望外摘?真是。但这个时候,我当然不会计较这些,自觉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可以锦上添花,也可以见好就收。
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柳姨这人道行太高,我担心这锦上添花会变成画蛇添足。于是便坐在一边,一心一意的削苹果,然后分成小段,放在花碟里,上面插上牙签,又分了些给汉唐,最后自己转身出去洗手。
柳姨也不再深究,但显然对我已经亲切了许多,这亲切不似刚来时的客套和试探,而是结结实实的亲近,这让我满心鼓舞,觉得今天自己这孙子装得很圆满。
她拉着我说了会家常,问了问汉唐的情况,转即问微微去哪了。我笑说:“刚出去,估计这会也该回来了。”她咽下苹果,笑说:“她可没你这么听话,这会肯定在外面玩呢,前几天让她爸爸关些日子,她闷得不行。”
我应景的跟着笑,汉唐放下书,低头漫不经心的说:“今天悦悦在这,晚上让微微回去吧。”晕,他还惦记这事呢,倒是会见缝插针,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柳姨愣了一下,转瞬回头笑着说:“倒也是了,微微这几天也挺辛苦的,悦悦要是没事就在这陪一晚吧,明早我就让微微过来换你。”
我忙说没事没事,刚要说我求之不得呢,便反映过来,柳姨这不是明摆着给我跟汉唐制造空间呢么?看来她也真的不把我当外人了,再看来我今天确实功成名就了。
我说:“那呆会微微回来了我就让她回家,伯母放心吧,这有我呢。”
她笑着点点头,又说了几句便起身要走,我把她送到走廊边,见那地上还有几片刚才高跟鞋女生掉下的花瓣,柳姨不明就里,稳稳当当的踩在上面,跟我说“回去吧,别送了,怕一会汉唐该着急了。”
说罢她打趣地笑,我会意,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被她说得火热,她似乎很得意这样的效果,过来拉住我的手,小声说:“家里的事你也别担心,慢慢来。”
我如临大赦,忙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她笑笑转身走了。我低头看看那被踩得出浆的花瓣,有些惋惜,却真真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