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山雨欲来风满楼（下）（1 / 1）

我以为我从余永言那里听到的真相已经够震撼了。

但是，那感觉都远远比不上现在余永卿这一句话。

真相，还有另外一半。

“不知道他们发生什么事了。”永卿看了我一眼，像是征求我的意见，“要不，我们当作没听见？”

我知道杨心雅和余永卿那一次误会。我想，他是怕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在这种情况下，我见到杨心雅，三个人都会尴尬。

可是我明白杨心雅心里面只有余永言一个人，而永卿心里面，自然现在也只有我。

我知道那是个误会，就好了。何况，她很快就是余永言的新娘了，我根本没可能永远不见她。

“人家一个女孩子深夜站在门口找永言，你怎么能当作没听见？”

我自己走过去给杨心雅开门。

“怎么是你？永言呢？”一开门，杨心雅就看见了我。她的样子，比上一次在余永言办公室外面看见我还要惊讶。

“永言没回来过。”永卿站在我身后，“林湘是我邀请来的。”

他们两个人对视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气氛有点怪。

上一次，我站在杨心雅和余永卿两个中间，只是一件晚礼服的衣架。他们两个人在说话，只有我，穿着晚礼服默默地站在一边。他们看上去相互之间那么的熟悉，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时候在一边看着他们的我，是多么的忧伤。

这一次，我还是站在他们两个中间，还是他们两个在说话。我却隐隐地闻见了一股火药味。

他们两个对视之后，居然只是沉默。

趁着他们两个冷战的空当，我注意到今晚的杨心雅有点不太一样。

她的眼圈红红的，微微有一点点肿，明显就是刚刚哭过。虽然她现在给自己上了很重的眼影，可是我还是能看得出来。她一定刚刚哭过，而且是很伤心的那一种。

“心雅？”我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永言欺负你了？”

我觉得杨心雅会追到余永言的家里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而现在想想刚才余永言的神情，并不慌张，也没有任何难过的样子。我现在能想得起来的，只是他说去旅馆的时候，太匆忙了一点，不太像是平时的余永言。

杨心雅侧脸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回答我。

“不用骗我，去把永言叫出来。我有话和他说。”

这句话，很有女强人的感觉。

我不知道杨心雅是在和我说话，还是在和永卿说话，但是我可以肯定，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因为我看到，她的嘴角有一丝颤动。她似乎已经是在压制自己的情绪。

我被她刚才那一句话的气势逼得往后退了几步，几乎退到永卿身边。

“永言真的不在，信不信由你。”永卿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给我一点安慰。可是他对杨心雅说话的口气却比原来还要强硬。

我不明白，其实永卿对女孩子一直很温柔，哪怕是萍水相逢的并不漂亮的女孩子，他也会表现得很有绅士风度。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会被许莲缠上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今天为什么要对一个深夜站在门口，两眼哭到通红的女孩子这样说话。

更何况，杨心雅还是余永言的未婚妻。

他们的婚礼，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办中了。

杨心雅没有不追究永卿这样的态度。她只是大概往房间里看了看，似乎是想寻找永言的样子。

“他真的不在。”我说，我实在看不下去杨心雅她这个样子。“你有事的话，可以打他手机。”

杨心雅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看得我有一点发沭。

“你觉得他会接手机吗？”

我其实很想说“为什么不？”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下，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

我可以确定的是，今天晚上余永言在杨心雅那里发生了事情，而且不是小事情。

杨心雅就这样站在门口。永卿似乎不想让她进来。而她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最后，永卿说了一句连我都听不懂的话。

“杨心雅，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说这句话时候，就好像换了一个人。永卿一直都不是个说话严肃的人。他就算是想严肃地说一件事情，都会带着一点坏笑的。

可是，他对杨心雅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认真得有一点像余永言。

杨心雅听了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来。我可以看得见她看着余永卿的目光里有雷电闪过。几秒钟之后，她突然自嘲似地笑一笑，竟然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永卿在她身后把房门关上，就好像是要防止她再次进来一样。

“你干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永卿看了我一眼，很意味深长的一眼。

“记住，不要随便开门。”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余永言临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谁敲门也不要开。”

他和永卿所指的，都是杨心雅吗？

我想，我一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宣布举行婚礼呢？

我略略一想，却理不出丝毫头绪。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永卿已经坐在沙发上，等我了。

“永言是不是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他把旁边的一个垫子扔给我。他知道我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喜欢抱个东西，特别是坐在沙发上听故事的时候。

我点头。

这个时候想想，余永言那天在市民公园和我说的话，和他那一天的表现，是有点奇怪。只是我那个时候太专注于这个惊人的真相，根本就没有多想过他。那一天我们两个在草地上待到很晚。我是在慢慢理清自己的感受，而他，一直躺草地上看星空。他没有打扰我的沉思，我也没有打扰他的宁静。我们两个人只是这样坐着，坐到很晚很晚，都没有再说话。

我忘了问他。为什么会突然从悔婚到决定筹划婚礼？他和杨心雅，真的也可以接受这样一个真相吗？

更让我不解的是：余永言现在所作的一切，明明都是杨心雅想要的，那为什么他们之间还会有这么大的间隙？

难道余永言又改变主意了？

“到底发生过什么？”我抱着永卿扔给我的垫子，“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永卿沉默了几分钟。

“永言不肯告诉你，有他的理由。但是，我想告诉你，有我的理由。”他说。

我等他，等他告诉我余永言到底可以隐瞒了什么。

“我知道杨心雅一直喜欢永言，我也知道永言并不喜欢杨心雅。他们之所以会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杨心雅的父亲，是黎语的第一把手。永言刚刚接手倩华，要做的事情太多，杨东浩的支持对倩华来说太重要了……”

他所说的，虽然我没有听过，但是我看得出来。倩华和黎语的关系，就像余永言和杨心雅的关系一样，让人捉摸不定。特别是余永言对杨心雅，我看不出爱恋，更多的是一种责任，而他有的时候连责任都不想负，比如今晚。

“我知道我的病以后，经过了一段很黑暗的时间。”永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呼出来，似乎在寻找一点点回忆那段过去的勇气。“那个时候我很消沉。一方面是没事干，另一方面是我觉得我自己什么也干不了。医生的嘱咐，我本来是不可以喝酒的，但是那一天杨心雅却带了两瓶红酒来，说那一天是她的生日，永言忙陪不了她，所以她来找我喝酒解愁。”

余永卿开始详细讲述那个故事。虽然这个故事我在余永言那里已经听过一遍，可是，现在他说起来，我依然有一种不真实感。我多么希望，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那我和永卿之间，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我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因为余永卿的这个故事讲得太详细了。他好像是想告诉我一点更多的东西。

“我想，那天晚上的酒，杨心雅放了安眠药……”他说。

我以为我从余永言那里听到的真相已经够震撼了。但是，那感觉都远远比不上现在余永卿这一句话。

真相，还有另外一半。

“你说什么？”我忍不住要确认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不是很确定，但是那是一种浑身麻木，很想睡觉的感觉，不像是喝醉了。”他说，“但是当天夜里永言回家发现我们的时候，我确实是……没穿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掩饰不住的尴尬。

我能明白，让他在我面前说这件事情，确实是为难了他。可是我也真得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所以，我刻意地往他那边挪了一点。这样我可以握着他的手，给他一点勇气。而且，即使他说这个故事的时候的声音不大，我也能听清楚。

“永卿，你能不能，把这个故事再详细一点说一遍。”我看着他的眼睛，征求他的同意。

这一次，我不想漏过一个细节。

如果这个事情不是误会，或许就是阴谋。

而余永言，很有可能就站在这个阴谋的最中间。

永卿回应了我的动作。他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慢慢问我：“你想知道什么？”

“你还记得，那一天，你喝了多少吗？”

“两杯吧。”

“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没有。”永卿仔细想了一下，才摇摇头回答我，“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永言站在我们面前了。”

“那杨心雅呢？你觉得她喝醉了吗？”

永卿接着摇头：“我不知道了。我一看见自己那个样子，杨心雅躺在身边，永言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我的病，就发作了。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躺了很久了。永言守在我的床边，跟我说他不会生我的气。他还说已经把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什么都解决了？

那个时候，余永言可能还没意识到杨心雅会怀上吧？

“这些话你那个时候没有告诉永言了吗？”

“一开始没有，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可是，前段时间他突然把自己藏起来，之后再出现，就突然向所有人宣布决定和杨心雅在今年八月份举行婚礼。到了这个时候，我觉得这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他，哪怕我不确定。于是我就找了个机会和他说了，可是……”

“他不相信？”余永卿欲言又止，让我实在是忍不住只作个听众。

“不像是不相信。永言只是说，无论是什么原因开始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不重要了。”

这是什么话？

我认识的余永言，不是这样的人。他对于命运的安排，一直都是在不停的抗争着。

这一次，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妥协了？

“永卿，你知道永言为什么突然决定和杨心雅举行婚礼吗？”

余永卿还是摇头。

“他什么都没说。连我都没有商量过。”

“你没有问吗？”

“永言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是不和我商量的。”他说。“他一直是这样。虽然他每次都是为了我考虑，但是有些时候，却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余永卿一边说，一边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他为什么叹气。他这些话，只怕是不会在余永言面前说的。

当年的事情，应该不会是余永言和我说的一个误会这么简单。

因为我可以感觉的到，我们分开的这几年，就像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永卿的思念，他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的感情。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的照顾和关心，是那么的温暖。就好像他要把这几年亏欠我的，都补回来。

酒，只能壮胆，不能迷魂。

如果他是刻意地喝醉，如果他是对自己的人生完全没有了目标和希望，那或许还有可能，他借着酒兴去放纵自己。可是那个时候，他根本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他甚至特别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不可以多喝酒。

事实上，永卿的酒量，也决不会只有两杯。通常情况下，一瓶红酒，对他构不成威胁。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杨心雅的计划吗？

下药，逼婚，再拿掉孩子……

如果这些事情，真的是杨心雅做的。那她真的是比能我想象的，手段高出太多了。

杨心雅是这样的人吗？

我发现，其实我对杨心雅的了解实在是很少。我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除了那一次长谈，话也没有多说过几句。

那一次长谈，她告诉我余永言和她的订婚的曲折是非。

我相信她是真的爱余永言。但是分手要找私家侦探调查，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她作为杨东浩唯一的女儿，虽然没有志愿继承他父亲的公司，却实实在在继承了他父亲为人处事果断独行的作风。凭余永言在她心里的分量，她不是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也不是没有这样做的可能。

可是，这个样子，就算和永言在一起了，能幸福吗？

我必须这件事情弄清楚。

别的不说，就凭永言所说的，那一次差一点要了永卿的命 ，我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爱一个人，并不代表可以不择手段，更不代表可以用别人的性命作为筹码。

我沉默了很久，因为我一直在思考。我想用点时间理顺自己的思路。永卿却在看了看我，似乎是想和我商量些什么。

“林湘，这些天我想通了一件事，就是无论那一件事情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应该让永言帮我承担这个责任。我想去找杨东浩，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林湘，你能够陪我经历将要发生的这一切吗？”

永卿说这段话的时候，很严肃。比今晚早些时候装出来的严肃，要认真多了。

我知道余永言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从心底里说，我有点为永卿感到骄傲。

“我一定会陪你，但是你先不要急。”我一直握着他的手，“我们得先把永言找回来，和他商量一下。毕竟你要在他未来的丈人面前说他未婚妻的事情，和他也有关系。他当初承担下来是因为你。现在你要揭穿的是一个对他来说是包袱的谎言，也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

我明白，在这件事情上，余永卿固然是受害者。但是最不好受的人，并不是余永卿，而是余永言。

永卿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我真的就这样和余永卿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谈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的“收获”，比我想象的，不知道要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