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你的幸福在哪里（1 / 1）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握住。
“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我说，“永卿对你有多重要，你对永卿就有多重要。你不可以轻视你自己的幸福，你知不知道？”
余永言似乎是被我吓了一下，想把手抽回去。可是我握的很用力，没有让他成功。
“不可以轻视你自己的幸福。”我说，我又说了一遍。
要命的是，我居然把和汪艳的约会忘得一干二净。
等到我回到自己家里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打爆了。无数未接电话加上短信。汪艳一定是气死了。我回电话过去又是道歉又是解释，最后还是用一顿自助哈根达斯才把她的火气给降下来。
“原谅第一次，下一次再爽约，我就和你绝交了。”
我知道汪艳只是说说而已。要是我们两个会绝交，那我们早绝交了。汪艳这丫头，根本记不住隔夜仇。
只是错过了见到她新男朋友的机会，我还是有点小遗憾的。
另一方面，余永言又消失了。
永卿打电话给我，说永言整个周六都没有回来过。他有点担心。我也有点担心。
没有办法。我只好再次拜访余永卿的家。我觉得我自己快变成夜猫子了。晚上不睡白天睡。
我们两个还是坐在沙发上。我抱着垫子，和永卿说话。
“我打他手机，他不接。” 他说，“两个号码都不接。”
永卿所说的另外一个号码，应该是指余永言那一次给我留的“特别通道”。
“他从来不会不接我的电话的。”永卿接着说，“这一次非常奇怪。”
永卿的话，让我开始不安。
如果说余永言最在乎谁，那一定是他这个弟弟余永卿。他连永卿的电话都不接，那发生的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昨天晚上，他在杨心雅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乱猜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他再说。
“你们家附近有什么旅馆？”我问永卿，“我想起余永言昨天说他会去找个旅馆。”
“旅馆？你该不会是想一家一家寻人吧？”永卿瞪大了眼睛看我，“而且，永言有车，想开多远都有可能。”
好吧，我知道这个主意很馊。
“那，他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我继续问。
“经常去的地方，那就是公司啦。”永卿说，“他不可能这个时候去加班吧？”
我当然知道，如果加班，怎么可能不接电话。
“除了公司以外呢？”
永卿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这个时候，我也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朝天宫市民公园。”我们两个几乎异口同声。
虽然已经很晚了，我和永卿还是决定去试一试。我发现，有些时候，永卿也是一个执著的人。
现在几乎已经是子夜了。干道上的车辆已经很稀少，等永卿拐入小路，基本上就看不到什么人和车辆了。我们在几乎是空荡荡的小街上把车停下来，我都觉得有一点点发寒。
“冷吗？”永卿大概是看见我有一点发抖，“都六月份了，但是晚上凉气还是有的，不要着凉了。”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往他身边推了一点点。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让我心里漾起一阵温暖。
我们很快就发现，余永言并不在这里。
整个草坪上黑洞洞空荡荡的，连一阵风也没有。只有秋千静静地垂直挂在那里。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星空，发现现在这个时辰，属于余永言的那一颗微微发红的星星已经看不到了。
“他来过。”永卿走到那个最角落的石凳前，摸摸了地上的有一点点倒伏的草坪，“还有点热，他应该没有离开多久。”
原来永卿也知道余永言有躺在地上看星星的习惯。
“永言最喜欢这个公园的这个角落了。”他说，“小的时候，都是他带我出来玩，看星星，讲故事。他懂很多关于星星的故事。后来我们搬家到这附近，永言特别喜欢这里，他说因为躺在这里看星空特别清楚。那个时候，我已经对星星的故事没有兴趣了。他却总还是一个人来，每一次都要待上很久才回来。”
余永言是来看他的那颗星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到现在还一直在和自己的星星说话。
看来他今天已经和他的星星说过再见了。
“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永卿也想不出来。
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只能原路返回。
从市民公园回来的这一路上，永卿基本上都没有怎么说话。他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开车，我却知道他心里很担心永言的事情。
“我们明天傍晚的时候，再来看看。”我说，“说不定他明天会来。”
余永言的那一颗星星，这个季节，只有上半夜会出现。
夜里人少车也少，很快，我就已经看得见小区大门了。这个时候，永卿的手机突然响了。
在这个寂静的晚上，手机的音乐声格外响亮。
余永卿猛地一下就踩了刹车，把车靠到路边，放下手刹，接了电话。
“哥，你在哪里？”
电话是余永言打来的。
我是第一次听见余永卿喊余永言“哥”。
我也从来没有见到永卿这么紧张过。
“为什么？”
还没有等我来得及庆幸余永言的出现，就听见永卿猛然提高音量大声问了一句。
他的样子，似乎比刚才还要激动。
可是，我完全听不到余永言和他说了什么。所以我只有在一边干着急的份。
“我不答应。”余永卿说。
“……”
“你出现好不好？我和林湘都在，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
我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永卿的样子越来越激动。我不知道余永言和他到底说了什么。我能听出来的，只有余永言让永卿做的事情，永卿好像并不愿意。
“你不要这样……我不会离开……”永卿说这句话的时候，样子不太对劲，突然猛呛了一口气，咳嗽了好几声。我一直注意着他和余永言的对话，所以哪怕他只是微微喘了一口气，我都能发现。现在永卿的脸色发白，呼吸仓促，似乎不是激动那么简单。
“永卿，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已经看见他的手在抖，几乎抓不住手机。
永卿没有回答我，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让我越来越害怕。几乎落到座位一侧的手机，还传来余永言“喂，喂”的声音。
“先不要说话，我知道你现在不舒服。”我把他的衣服上面几个扣子解开，让他可以稍微舒服一点，然后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找出上一次用过的那瓶药，让他含在舌下。他的脸色很不好。我知道他现在很难受。可是他却一直在看我，仿佛从我这里才可以得到战胜痛苦的勇气。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软软的，让我也感到无助。
“喂，永卿，怎么了？”手机那一头，余永言还在不停地喊。
我捡起永卿的手机。
“永言，我是林湘。”
“林湘，永卿怎么了？”
“好像发病了，很不好。”
“你们在家吗？”
“在车里，快到小区了。”
“看着他，他衣服里有药，打电话给120，注意他的呼吸心跳。我马上就过来……”
这一次，手机急急地就挂掉了。
我承认，这个时候我很害怕很害怕。从永卿的情况来看，他的这一次发病，比上一次严重的多。
他的手越来越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我虽然还能感觉的到他的脉搏，可是那跳动非常微弱。他几乎浑身都开始变得发白发紫，特别是嘴角。我给他的药，根本就没有发挥作用的迹象。
我看得出来，他越来越累。他是拼了命的想坚持。可是，我一点也帮不了他。虽然我就在他的身边。
他看着我，他始终看着我。虽然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他的目光里，满满的全都是对我的不舍。
“永卿，答应我，不要放弃。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你，你很快就好了。”
我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已经有点害怕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在一起才一个月，可不可以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林湘。”这个时候，余永言终于出现了。
这个时候看到余永言，真的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
“永卿他很不好，为什么救护车还没有来？”我急急忙忙的问，希望余永言可以帮上永卿的忙。
余永言没有回答我。
他仔细看了一下永卿的情况，又动手摸了一下他的脉搏。
“没事，不用害怕。”他说，“只要心跳正常，呼吸还在，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下意识的松一口气。
潜意识里，对于余永言说的话，我还是全部都当作真话的。
“不要尝试移动他。”余永言继续说，“救护车很快就会来，而且上面都有心脏起博和输氧的装置，永卿不会有问题的。”
我默默点头。
确实，救护车来的时候，医护人员也是和余永言说的一样的话，说永卿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这一次，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医生还说，像永卿这种情况，复发的可能性很高。如果可能，最好动手术。
现在永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沉沉地睡着。永言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似乎有点烦躁。
“手术成功可能性多大？”我问他。医生刚刚和永言说过详细的事宜。因为这关系到病人隐私，医院只能告诉直系家属。
“一半一半。”他说，“但是医生说，就算成功了，也不代表一定不会复发。”
我承认现在的我，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的风险。
我一直以为我很坚强，现在我才发现，那只是因为我没有遇到我真的在乎的事情。
“除非，能找到合适的心脏，做移植。”余永言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我想他是故意的。他知道这个希望有多渺茫。
合适的心脏，这种东西太可遇而不可求了。不像肾脏还有活体捐献的可能。一个人只有一颗心脏。就算找到了配型，难道还要期待人家的突然死亡？我知道心脏移植的手术成功率已经很高，但是，有运气接受这样的手术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如果不做手术，他还有多久？”我问。
“不知道，但是医生说，像他这样的情况，很少有能坚持过十年的。”
十年，难道我们真的走不出这样一种结局吗？
这个时候，余永言侧过头来看我。
“林湘，这件事情，由你和永卿决定。或者，你和永卿慢慢度过这段岁月；或者，让永卿冒这个风险动手术；又或者，你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压力，想现在离开，我想永卿也都会理解你。”
他，虽然这么问我，可是我从他眼里看见的，却只有希望我留下。
我想，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没有掩饰他自己的内心想法。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可预测，有很多事情我们改变不了。我和你一样，不知道该不该动这个手术。但是有一点我确定，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自己的选择。我绝对不会现在离开。”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绝对不会离开。”
余永言有点不自然地看了我一下，目光立刻就转回那白色的墙壁。
“谢谢你。”他说，“我真的很开心你能留下来。我知道，现在的永卿，根本不能离开你。”
我笑了。余永言一直在看墙壁，我的微笑，他并没有看见。
只是他提到“离开”这两个字，我突然想起刚才永卿发病之前，余永言给他打的电话。
“你不要这样……我不会离开……”
余永卿当时是这么说的。也是说完这句话，他的病就开始发作的。
他，到底和永卿说了什么呢？
我走到他面前：“余永言，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有些事情，我不想在永卿的面前谈。哪怕他现在已经睡着。
余永言有点意外的看着我，乖乖地跟在我身后，走出了永卿的病房。
在医院走廊的尽头，面对窗户外面的夜色，我靠在窗台上，通过玻璃里的反射，看着我身后的余永言。
“永言。”我说，“你刚才在电话里和永卿说了什么？你要让我们离开，是不是？”
“我本来是想让送你们两个去国外，远离这里乌烟瘴气的生活。”永言说，“可是……”
“可是永卿不同意。我也不会同意。”我说。
余永言沉默不语。
“你已经知道杨心雅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
“重要吗？”余永言侧过头去。他今天总是在回避，回避永卿，也回避我。
“那个所谓的孩子，根本不存在，是不是？”
余永言大概是意识到我已经什么都猜到了。“看样子，永卿把这件事也告诉你了。”他说。
“我其实并不确定那个孩子是不是存在过。当初确实杨心雅给我看过怀孕和打胎的证明，只有很薄的一张纸。现在想想，也许是她伪造的。”
“那为什么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今年娶她呢？你本来就不爱她的呀？只不过是订婚，难道就不能说清楚了解除吗？”我不能理解的是，余永言明明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总是顺着杨心雅的意思呢？
余永言看了我一会，有点苦笑地说：“因为，我必须这样。”
“为什么？”
“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
我现在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好敷衍。因为我已经发现，余永言在不停的给自己增加包袱。而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些包袱恐怕早就超出了他的负荷。而他，却还在坚持一个人背着。
“告诉我。”我说，“我不明白，但是我想明白，想现在就明白。”
我拉住了他的衣袖。我在他的目光里，看出好多好多的无奈。
“告诉我。”我说。我重复了一遍。
我是认真的。
“永言。”我说，“不要一个人去承担。有些事情，如果我能分担的，我一定站在你这一边。”
余永言看着我的脸，似乎端详了我好久，才开口：
“心雅手上，有永卿的照片。那一次的照片。如果公开出来，永卿根本没有办法见人。”
我愕然。那个时候，杨心雅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为什么做事这么狠？
“我跟她一直分分合合。那次醉酒事件发生之前不久，我提过一次退婚的事情。我知道我对她没有感觉，我只是不想拖着一个她女孩子的青春。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去对永卿下手……”永言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望着医院白色的墙壁，“那一次，她是完完全全的赢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照片的事情的？”
“三个月前，杨心雅到我办公室来的那一次，你看见的。她很少到办公室来找我的，一般都是打电话要我去影楼。那一次，她居然带了几张照片来，要我今年夏天一定娶她。……”
我还记得那一次，永言双眼的完全没有焦距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那铺了一地的文件资料……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余永言，虽然没有那个时候的惘然失措。但是，如果说原来他还有一点点在为自己而活，现在的余永言，他的心已经完全死了。他把什么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却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出疼痛。
“永言。”
我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
余永言侧着头看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把你的手给我。”我说。
他真的就这样把手放在我面前。
“啪——”我狠狠地打在他的手掌上。
“余永言，你知道不知道，就算你不疼，其他人也会为你疼？”我对他说。
他被这一下似乎打蒙了，半天没有说话，连手都没有收回去。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握住。
“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我说，“永卿对你有多重要，你对永卿就有多重要。你不可以轻视你自己的幸福，你知不知道？”
余永言似乎是被我吓了一下，想把手抽回去。可是我握得很用力，没有让他成功。
“不可以轻视你自己的幸福。”我说，我又说了一遍。
他笑了。他在我面前笑了。
这个笑，虽然笑得很苍白，但是，也很努力。
我握着他的手，也递给他一个微笑。
永言，不要轻易放弃。记住，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