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六章 美人像（1 / 1）

首先听到的是梨花那软甜的声音：“醒了醒了，太好了。哎呀，瞧瞧这一头的汗，看来是没事了。”

她执一方丝巾，轻柔地拂过我的额头。

“嗯。”徐大的脸忽然映入眼帘。他俯身细细端详着我，“可算是醒了。军医说，再不醒，怕是要变成傻子了。”

“你们……一直陪着我？”我的声音粗哑难听，像鸭子似的。

徐大微笑颔首：“你没事就好。”

这时帐外响起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主上，大家都在等您开会……”

“知道了。”徐大起身，“你好好养病。梨花，有什么事就派人来告诉我。”

我和梨花相对无言。

半晌，她突然说：“你一定在想，他为什么不在，对不对？”

梨花怎么扮起知心姐姐来了？我装作闭目养神，不吱声。

“他受了伤，正在自己帐里躺着呢。”梨花闲闲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说。

“什么？伤得重不重？为何会受伤？”

“重倒不算重，也许是累着了吧。冬天猎熊顶不容易，要在冰天雪地里找熊冬眠的地方，况且，被惊醒的熊发起怒来可凶猛的很。”

“为什么他要去猎熊？”

“因为寻常药你吃不下去，军医便说，只有熊胆入药方才有用。”

心突的一跳，然后又像被人紧紧揪住，几乎都跳不动了。那种疼痛从心上细微的一点开始，蔓延到全身。

我竭力忍住泪水：“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梨花一怔。然后，她带着莫测的笑容道：“因为，我明白你的感受。我知道看着心爱的人却无法环抱他的煎熬，我亦知道想见却又不敢见他的矛盾。”

我很想问她：自从我离开香兰庄至今，你不是一直在他身边吗？你还跟着他一起到了徐大的军中，还有什么煎熬呢？对于武二为我生病而猎熊的事，我不是不感动的，我希望我可以去看看他的伤，但总觉得心里梗着什么，让我无法先迈出去。于是我只翻了个身，偷偷擦去眼泪：“他没有大碍吧？”

“嗯。”顿了顿，梨花又说，“要是有大碍的话，他昨晚怎么还能陪你一晚，亲眼看着你喝下药才回去休息？”

原来是他。心里生出一丝安心和甜蜜，不久又沉沉睡去。

过了两天，身体轻松了许多。我便出去外面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掀开帐篷帘子的一刻，阳光铺天盖地地洒在我身上，几乎睁不开眼睛。天空如此高远，大地如此辽阔，竟令得地平线上连绵的远山看起来都显得像小土坡一样矮小而微不足道。

我伸个懒腰，活动几下身体，眯着眼睛信步走着，不经意间抬头，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阳光下，他一身紫金色铠甲，仿佛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令人睁不开眼。

上次晚上在徐大帐前那短短几秒没看清楚他的样子，原来武二已经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了。他脸上有着经年征战的风霜，表情严峻，唇线紧绷，眉心有了两道竖纹。当年那个有着柔和纯善眼神的少年，现在变成了一个沉郁刚毅的军人。

无论我有多想问他的伤是否好了，犹豫半天，还是只装作不知。曾经那些离别的岁月，他经常闯进我的心里，现在见了面，却只能看似不经意地问一声：“你，别来无恙？”

“嗯。”他随口答应了，眼睛却深深看向我，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我忽然觉得他有点陌生。对于往事，我终究意难平。尽管上次他来救我时，激动之下我忘记了这种种，然而现今却一点点从心头漫上来：柳四、孩子……还有我生病的时候他为我做的……我略一点头，便要与他擦肩而过。

“孩子的事……”他轻轻地、试探地在我身后开口。

乍然听到，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军医说你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我……我很抱歉……若是我早知道……”

北风里，脸冻得有点麻木，眼底却热热的。我忙疾步离开。低头匆匆走了几步，又见徐大和邱五曾六迎面而来。

徐大今日也穿着那身银白色铠甲。他脸色也不好看，嘴唇雪白的。不知道是操练过度还是军情不妙。见到我，他问候道：“看来身体也没事了，可以出来走走了。”

邱五看见我，施了一礼。曾六也勉强行礼。邱五已不像小时候那样虎头虎脑的样子，也是一位翩翩少年郎，只一双眼睛依旧机灵。曾六个子是长高许多，却还是又黑又瘦，眯眯眼里偶尔闪过一丝狠色。徐大指着他们俩笑道：“多亏他俩，我们才抓住了前来行刺的贺染。”

这倒算是他俩的专长，撞见他们，算贺染倒霉。

我也点点头，说：“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了。那你们忙吧。”

我正要转身回自己帐篷调适心情，徐大说：“正好今晚我要设宴欢迎兑金城主，你既然已经好了，就一起参加吧。”

“我想，我还是不……”

“啊，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本军的代理厨娘，或者你应该负责宰羊烤肉更好些。”

宰……羊？“我会准时参加的！”我生怕他反悔，说完就走。

午后，一个小兵居然给我送来一套精美的衣服。从里衣、中衣、外套、斗篷到鞋袜一应俱全。素白的云锦里衣和肉粉色中衣又轻又暖，外套是浅樱色缎面丝棉长袍，还有樱桃红的带风帽长斗篷。

既然要出席外交场合，所谓外事无小事，就算不能给人长脸，至少也别丢脸吧。再说，我也不想老穿梨花的衣服。我换上这些衣服，又挽了个髻，插上红纹石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