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四章 人质的结局（一）（1 / 1）
人质的结局无非两种：获救，被杀。后一种又分为营救失败被杀，或是放弃营救被杀。因此，通常成功获救的可能性相当小。不知我会是哪种结局呢。
我跪在华光帝寝宫外室的金砖地上快一个小时了，膝盖又麻又冰。销金兽首装饰香炉里，燃着上好的香料，熏得人昏昏沉沉，简直就想直接倒下去算了。
皇帝吃完夜宵，披着件紫貂斗篷从内室慢悠悠踱步出来：“金莲啊金莲，难道是朕小看你了？你果然不是个普通人吧？”
我仍低着头：“再普通的人，被逼急了也会发狠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微微俯下身狠狠盯着我：“你应该庆幸阿染没出什么事，否则……”
“皇上无须责备她，微臣并未受伤。”说话间，贺染从内室出来。黑发湿湿的披在肩上，已换了一身玉色常服，轻袍缓带，似乎刚洗完澡的样子。洗去满身尘土的他，一如雨后青松。
皇帝回头一见他，轻轻倒吸一口气。旋即走过去解下自己的紫貂斗篷要给他披上：“阿染你小心别冻着了。”
贺染后撤一步顺势单膝跪下，错开了皇帝的手：“多谢皇上关心。若无其他事，臣先行告退，这几日禁卫军的事需要赶紧处理了。”
果然是关心则乱，这么阴郁的皇帝终于露出了温柔的一面。然而对方似乎不怎么领情。原来君临天下的皇帝，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我倒不是仇富心理，但心里确有小小的幸灾乐祸。
皇帝缓缓收回停在半空中拿着斗篷的手。良久，默默地一挥手。贺染再施一礼便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却停下了脚步：“皇上，请问要如何处置她？”
皇帝眼中似有两簇火苗呼地一窜：“怎么？你很关心她？”
“微臣以为，她只是个为了自保的弱女子，并无过错。”贺染面对着皇帝，仍是平心静气地说。
“你起来。”
皇帝一发话，我赶快用手撑住地面，想要站起来。不想膝盖小腿全部僵硬了，一点力也使不上。身旁的贺染借力给我扶了一把，我才勉强站住。
“哼，还说不关心她？”皇帝眼里的火苗窜得更高了，“朕要好好想想，她能从徐大那里换得什么好处。”
“皇上，挟持弱女子非君子所为！”
“你！去那边跪着，不要在这里妨碍朕和阿染说话！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起来！”皇帝手一指殿旁重重帷幔。
受到池鱼之祸的我只好无奈地慢腾腾挪到厚厚的金丝云锦帷幔边，艰难地跪下了。
那边，皇帝一步步逼近贺染：“阿染，你总是这样光明磊落，你总是这样关心别人！你需要关心的只有一个人！你只能关心朕！”
这时候的皇帝简直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吵着要大家只关注他一个。
“皇上！微臣愿为您肝脑涂地！但，微臣食国家俸禄，必须首先关心社稷和百姓。”
“阿染！你！”皇帝气结。他那总是恹恹的神色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意。我本以为他要责罚贺染了，谁知，良久，他慢慢地说，声音中带着一种遥远的不真切感，“你还记得十八年前你初次遇到朕的情景吗？”
“记得。微臣从未忘记。”
“那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朕过得多么不容易！别人不知道，你知道！没有你，朕一个人如何能够撑到现在？朕八岁登基，彼时国祚摇摇欲坠，太后揽权。朕随时可能从龙座上坠下，粉身碎骨。”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要是不管膝盖的疼痛，这场面还真是一出精彩的狗血剧。可是，被我目睹了这样的宫廷□□，如果没有利用价值了，那岂不是……要被灭口了？
正这么想着，突然，后面伸出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吓一跳，几乎要叫出声来。因为嘴被捂住所以才没发出声音。对方在我耳边说：“莫要出声，是我。”
然后才慢慢地放开手。我心扑通扑通跳着，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竟是徐大！他一身藏青色衣衫，几乎和重重帷幔后的阴影融在了一起。一年多不见，他愈见清癯，两点漆黑的眸子在面上如同寒星。
我用眼神询问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急促的在我耳边说：“闭上眼睛，勿动勿语，我这就带你出去。”
怎么带？这里可是皇宫。就算他武功高强能进得来，也没办法带我出去呀。
那边厢，皇帝还在拉着贺染专注地回忆血泪往事，竟没察觉到异样：“如今天下动荡，徐大狼子野心，五大城主也各有所图，朕只有你了啊！”
他口中狼子野心的徐大正在用斗篷把我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像抱小孩一样抱住我。然后我听到他跺了三下脚，就开始走。他一直不紧不慢的走，步伐稳健、呼吸均匀，如入无人之境。既没感觉他在飞檐走壁，却也没人发现我们，难道他竟会隐身术不成？
走了不知有多久，只听得他又跺了三下脚，说：“好了。”
我从斗篷里挣脱，环顾四周，竟已在郊外。旷野无人，远处国都的万家灯火仿佛地平线上的一捧明珠。
他牵住一匹马，先抱我上去，自己再翻身上马，坐在我身后。
“金莲，你真让我吃惊。”他在我头顶上方说。
你说的台词怎么和皇帝差不多？我装腔作势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
“你怎么……与我这般生分？”他低低地说。
这话问得倒奇怪。难道我们很熟吗？虽然认识很久了，但因为他待人冷淡，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吧。不过想到他毕竟冒险救了我，我也就不吱声了。
月光洒在寂寥的旷野，教人分不清地上的究竟是雪还是霜。
“你要带我去哪里？”见周围景致越来越荒凉，我忍不住问。
“去营地。”他简洁地回答。
“不！我不去，你送我到这里就好！”我不要再卷进这许多是非纷争里面。
他却置若罔闻，腿一夹马腹，策马飞奔起来。朔风嗖嗖刮过耳畔，只穿着薄薄宫装的我只觉得寒冷彻骨，身上不由起了层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