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八章 一忘村（三）（1 / 1）
等到我身体渐渐好起来，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我可以搬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呼吸点春天微薰的空气，有时候望着一棵香樟树就能发上半天呆。
村外陌上花开，远远望去青翠嫣红，煞是好看。时不时还能听到年轻男女的对歌声。这生机勃勃的春日，能否为我注入点生气……
这日方晨光熹微，我刚起床不久，却见柳四踏露回来。他见我已经开了房门，远远朝我扬了扬手里的篮子。
我淡淡笑道：“这几天你好像都天不亮就出门了，做的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他一步跨过篱笆，喜滋滋地说：“看我在山里挖到松露菌，一会去镇上集市卖了，可以卖个好价钱呢！”
松露？好贵的说。
“要不要留点自己吃？也送点给岩坎老爹他们。毕竟我们借了他们的后院住。”
他脸微微一红：“我们……还是不用了。弥刚说，镇上的大户人家才爱吃。我吃了早饭就和弥刚一同去。”
上午天气很好，弥朵过来帮着我一起翻晒被褥。把被褥都摊在阳光下后，她从自己的绣花围腰兜里摸出一个做工精巧的荷包递给我。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要的话自己做一个就可以了。”
她扑闪着大眼睛，腮边绽出两个甜蜜的酒窝：“我想请你转交给柳四……”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我揶揄道。
“我们这里的习俗是，要找一个亲近的人转交才有好运气的。”
这样子的话，我就伸手接了过来：“好，等他从集市上回来我就交给他。”
弥朵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他是去卖松露吧？我哥哥说，镇上的大户人家想生儿子的，就吃松露，一试便灵。”
我听了脸上一热，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从前没听过松露还有这作用……
傍晚柳四从镇子上回来，除了买回一些日用品外，还带了件朱红色团花夹袄和一根红纹石簪子给我。
这些虽不是我想要的，但我还是接过来笑着打趣道：“这么红的衣裳，看来只能留到喝你的喜酒的时候穿了。”
柳四白如敷粉的面孔红了：“别取笑我，哪里来的喜酒……”
我摸出弥朵做的荷包：“喏。这不明摆着？”
他看着我手上的荷包，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这、这是……”
“弥朵要我给你的。”
他忽然有些尴尬：“她？为什么……”
我调侃他：“为了让我有喜酒喝呗。”
“这……我不需要。”他别开脸。
我徉怒：“我可不好意思给人家退回去。你要是不要，那衣服和簪子我也不要了。”
被我一威胁，柳四的态度就没那么坚决了。我抓起他的手，把荷包塞在他手心里。我合上他的手指握住荷包，同时在心里希望他能够把握住这份幸福。
他把荷包收进怀里，嘴里还在碎碎念：“买件新衣服平日里打扮打扮，倒好像是我欠了她似的。”
“打扮给谁看？”我淡淡道。
柳四道：“姑娘家不都爱打扮吗？也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心里高兴吧。看看你的脸色，白得跟生绢似的，一丝血色都没有。怎么喝了那么多药都没作用呢？”
是么？我摸摸自己的脸。的确是消瘦了。颊上的婴儿肥早已褪去，颧骨都凸显出来了。现如今，貌若天仙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因而，容色全失也丝毫不会让我遗憾。
初夏的一天，弥朵早早地过来请我们去吃晚饭。桌上摆着破酥、乳扇、酸辣鱼和生皮等满满一桌菜。这时岩坎老爹才告诉我们，原来今天过节。吃过晚饭，村里的年轻男女就会去河边对歌扔荷包，然后全村人围着篝火跳舞，最后年轻人抢升斗。
我本不想去的，但禁不住弥朵和柳四左右劝说，只好答应一起去。饭后，我和柳四还分别被弥朵和弥刚捉去屋里换上他们的衣服。
弥朵给我梳好辫子，戴上绣花头巾，然后换上白色上衣、玫红褂子、黑色阔腿裤，再系上绣花围腰。
她给我理理头巾上垂下的穗子：“好了！你很适合穿我们的衣服哦！赶明我给你做几套，就这么穿吧！”
我们走出房门的时候，柳四和弥刚已经在等我们。他们一回头，两人都头戴白色包头，身穿白色上衣和裤子，套黑领褂。穿着一样的装束，站在淳朴的弥刚身边，柳四真的是……清水出芙蓉……不对不对，貌美如花……也不对……反正就是乌发玉面，黑眸红唇。
柳四见我们出来，眼睛一亮，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弥刚咳了两声，挠挠头说：“咱们走吧。”
岩坎老爹抽着烟，不住地点头看我们四人：“好好好，好好玩啊。”
村外的小河两边，各自站了少男少女。初升的洁白月亮映在河里，被水波搅成碎碎的光斑。少女们互相窃窃笑着、推搡着、对那岸的年轻人指指点点。年轻人中有人开始唱歌，唱完一句扔个荷包过来，接到荷包的少女就要对歌，对完再扔荷包过去，如此反复。
我们刚到河边，就有几个荷包向弥朵飞来，她接了荷包，大大方方唱起山歌来。歌声婉转高亢，飞过树梢一直飞上夜空。唱完，她摸出一个荷包，瞄准对岸的柳四扔过去。
我生怕站在热门的弥朵身边受到误伤，心里窃笑着悄悄退到最后面。不想找个偏僻地方刚站定，脑袋被飞来的物事砸了一下。
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双崭新的绣花百节鞋。我左右瞅瞅没人注意，悄悄把它拨到一边，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看热闹。
过了一会，有人在后面戳戳我的肩，我回头，见是弥刚，他挠头：“那个……鞋……”
原来是他的啊。我指指一边：“在那里，别乱扔了啊，还新着呢。”
“那个，是给你的。前阵子去镇上买的，也不知合不合适。本想让弥朵给我做个荷包，但她说她的荷包有用，忙不过来，所以只好……”
汗，有用鞋子代替荷包的吗？这孩子真实诚。不过不要让我当众唱歌就行了，否则五音不全的我破坏了这盛大节日可就罪过了。
“好，谢谢你。明天我和弥朵说让她抽空帮你做荷包。”
弥刚挠头呵呵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对完歌，大家转战村里的广场。十几堆小篝火已经燃起，中间围着一座高高的尚未点燃的火把。村里人围着篝火又唱又跳。然后所有年轻男女排好队要从篝火上跳过去。我看着那熊熊的篝火有点发憷，同时在心里后悔当年没有好好练习轻功。
排在我前面的柳四回头对我说：“待会我们一起跳，我拉着你。”
我看着他怀里塞得满满的荷包，心想，好嘛，待会不要跳成天女散花就好了。
站在火堆前面，我手心微微有点出汗。柳四纤秀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准备好，跳！”
他应该是用了轻功，我只稍微用了点力，竟被他拉着轻飘飘腾空而起，翩然从空中越过篝火落地。围观人群大声叫好，接下来每跳一堆篝火就一片叫好声，简直让我以为我俩是街头卖艺的。我对柳四说：“你把包头解下来铺在地上吧，这样我们回去时就有一包铜板了。”
柳四笑着瞟我一眼，眼波流动：“一会儿我还要去抢升斗，你就坐等收钱吧。”
果然像他说的，他和几个年轻人擎着火把去攀中央那支最大的火把，飘逸轻灵地几下就飞身上到火把顶端，和下面还在奋力攀爬的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他在顶上点燃火把，然后缓缓从空中降下，看得村里人合不上嘴巴。
火把的青烟冲上夜空，火光将黑夜映亮。不久，悬挂在火把上方的绳子给烧端，绳子上系的升斗便掉了下来。毫不意外的，柳四跃上半空抢得了升斗。大家都上去簇拥着他表示祝贺。他笑着朝我扬扬升斗。弥朵高兴得拼命拍巴掌。
嗯，柳四要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