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渤海风云(十四)（1 / 1）

耶律隆绪脸色剧变，颤抖的手竟然捉不住手中那枝细细的朱笔，“李燕林？燕林，燕林……”这不是自己在关文上给雪儿随意取的宋人假名吗？李？李重翰。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忽然从脑海中掠过。也许只是巧合，但现在的他真得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渺茫的希望。

使者依然恭敬地说着话：“大王说：皇上若能御驾亲临婚礼，东丹举国必荣幸之至。”

从怀中掏出雪儿那枝金簪，捏紧它，紧紧地捏着，捏到指尖疼痛亦不自觉。倘若是她，如果是她，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是她，他也要去探个究竟。

“传旨，朝中政务交由左拾遗与郑王叔，朕要亲自前往天福王城，贺东丹王大婚之喜。”

“皇上。”安吉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东丹国虽是属国，但是国力日渐强盛，且驻有几十万骁勇的骑兵。因为现任大王耶律怀秀十年来励精图治，平息战乱，整肃军队，推行富民新策，鼓励农桑，在东丹百姓中声望甚高，竟渐渐有不受朝廷辖治的苗头。这次大婚，名为请皇上喝喜酒，实质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说。可是皇上的性子，又如何会听他的劝，偏偏萧太后至今不肯回来，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天一早，就有两个总管模样的人，将一套极尽奢华的紫色衣裙送到雪儿宫中，华贵的衣料，缀着金线，袖口领口皆用金线织成，腰带上镶着晶莹剔透的美玉，细腻柔滑的织感，轻柔的如同妙龄女子的肌肤。随衣裙送来的，还有一套价值连城的首饰，镶着珠翠的簪环，手镯，项链，戒指，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雪儿看着这些送来的东西，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些衣饰连王后都不曾穿过，她一个普通的民女，如何有福消受，若是穿上去，只怕那些花枝招展的侧妃们，光是愤怒的目光，就足以把她杀死了。吩咐宫人将衣饰送回去，雪儿自己挑选了一套淡雅的裙装换上。刚步出内室，门口传来一个清朗中透着慵懒的声音：“燕林。”这次却是连姑娘二字都给省了。

按捺住心中的惊诧，女孩轻笑着回头：“原来是大王到了。”目光移到他手上，却是那套刚刚退回去的衣饰。

雪儿蹙眉：“大王，这衣饰，民女不敢穿着。”

东丹王温和地笑着，捧着那些东西，缓缓踱进来，用眼光示意那些宫人退出去，把门也关上了。看着雪儿笑道：“这些，你不喜欢？”

“太华贵，民女出身低贱，配不起这些衣饰。”雪儿轻柔地笑着，轻抬头，却惊讶地发现耶律怀秀也是一身的华贵衣饰，极尽奢华，一样的紫色王服，闪着细腻的光泽，腰带上的美玉清澈如水波，头上的王冠镶着璀灿的宝石，灿若流星。

见雪儿惊讶地望着他，男人轻笑出声，忽尔又敛了笑容，露出苦恼状：“唉，这些皇室礼仪，其实我也厌恶得很，只是今日是生辰，所有文武大臣都要前来祝寿，我是他们的大王，又是寿星，若是穿得比他们还差，岂不要贻笑大方。”

雪儿听他的语气竟是悲苦之极，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男人见到她明媚的笑颜，不自觉地呆了呆，很快收敛心神，柔声道：“往年都是王后出席，她也极厌恶这些华贵衣饰，每次穿戴上去，都是一脸的忧怨。今年她竟是病了，只好由李姑娘勉为其难，代她忧怨一回吧。”低沉的声音，忧愁的语气，仿佛无可奈何之极。

雪儿又不禁笑了一声，见他用带着些请求的眼神望着她，终是无法拒绝，只得道：“大王，民女遵命。”

男人唇角上扬，轻柔地笑了笑，柔声道：“我在门外等着你。”

雪儿急忙答道：“民女不敢。”东丹王依旧魅惑地笑着，竟自出去了。

不敢让大王久等，雪儿只得匆忙换好了衣饰，开门出去，男人果然在门外候着，见她出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里的眸光深沉地象海，嘴角的笑容却如春风一般清雅。

“大王，民女想去看看王后？”雪儿道。

“不必了，方才我已经去看过，她还在睡，不要扰了她。”东丹王柔声低语。

这时，雪儿才意识道，他一直都是用的我字。就象方才捧着那些衣服，并不叫她姑娘，却直唤燕林，象是不易察觉地变化，心中却猛地一紧，这个男人，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难道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真得要发生了吗？那个少年怕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吧，自己表现得那么随意，从未有过狐媚之举，甚至身上的衣饰簪环都是尽可能的简单，为什么还是会这样？代替王后，与大王同庆？心念一动，冷汗忽然刷地下来了，暗骂一声该死的李重翰，脸上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现，依旧淡淡的笑着，不断地提醒自己，不是的，不会的，是自己太多疑了，姐夫对姐姐一往情深，体贴备至，怎么会？

耶律怀秀悄悄侧头，看着身边这个清丽动人的女孩，她是如此的单纯，就象一泓山间清泉，不带一丝杂质，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单纯，以为人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是又是在何时，这些难得的品质，已经完全失去了，心被染了颜色，再也找不回从前。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王的生辰，王宫里的布置一夜之间忽然奢华了许多，院子里全是穿着新衣的宫人，干枯的树枝上绕着红色的绸带，每个回廊上都挂着红艳艳的灯笼。

本来雪儿是跟在耶律怀秀身后的，刚走出回廊，看到院中的人群，耶律怀秀忽然放缓脚步，和她并肩而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众人欢呼道：“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竟然叫万岁，雪儿一愣，不及多想，被无数道目光刺得有些不自然，身子向后退着，想退回自己原先的位置，忽然有一只火热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是东丹王的手，慌乱中，急着想挣脱。男人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燕林，你现在是以王后之妹的身份，代替王后参加本王的生辰宴会，应该与本王并肩携手才是。”

“可是，民女身份低微，与大王同行，只怕乱了礼数。”雪儿红着脸，犹豫着，想挣脱，又怕当着众人的面，拂了大王的面子。

“你是王后的妹妹，身份贵不可言，怎可自轻。”男人温柔地笑着，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就这样并肩走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王宫的大殿。

大殿里黑压压的，早已聚满了人，都是赶来为大王祝寿的东丹国臣子，还有一些使臣，而且人人都携了家眷。议论声，笑闹声，不绝于耳。官员和女眷都穿着最华贵的衣饰，有点象是衣服首饰大展销。人人翘首以盼，等待着今日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