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秋雨春风催人老（1 / 1）
就在我躲在大关寺过“太平日子”的时候，清军部队里，已经炸了营！
先是由探子来报，说是几月前张献忠义子刘文秀曾捉拿到几个满清子弟，据盘查，出自靖远大将军麾下，还是个都督！不用说，这肯定是孟乔芳了！与之相伴的还有另外几个人，如今，已经全部被处死……
后来，川北保宁守将刘进忠，率领兵马投奔了大清，并且表示甘愿为清军做向导，助其一臂之力，能够尽早的铲除张献忠。这刘进忠是张献忠手下众多将领中最为重用的一个，向来都是受张献忠的直接领导，为其出谋划策、披肝沥胆，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兄弟，如今竟然率先投靠了清军……呵呵，张献忠恐怕肺都要气炸了吧！
从刘进忠的口中，也落实了同一个消息，那就是曾经有几个满清子民被捕，“其实捉去的只有一个，带到刘文秀那里的时候，已经皮开肉绽，看不出模样来了！刘文秀为了向张献忠邀功请赏，便一口咬定那是个清兵军将，后来，听说受不住严刑拷打，死了！将军，这事儿也没个准儿，说不定只是刘文秀故弄玄虚，找个替死鬼来请功就是了！”刘进忠如是说。
豪格没有答话，他明知道的确有这么一个“清军将领”存在，也知道的确有这么一行人的存在，那么，怎么能让他不担心？
足足一年半了，一年半的时间，他丝毫没有了我们的消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他一方面希望我们不要出现，因为如此战乱年代，实在不该出来冒险，如今张献忠已经完全被激怒，行为一天比一天血腥，万一遇到他的部队，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另一方面，豪格多么希望我们能有一星半点的消息传至军中，最起码告诉他……咱们还活着！
无数次出现幻觉，无论是在薄暮晨曦，还是午夜梦回，豪格一次次的看见高云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盈盈笑着，告诉他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他认定高云没有死，即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来，尽管丝毫下落都没有查到！但是，他依然坚定的认为，高云活着。日以继夜的排兵布阵，夜以继日的攻破敌军，一点一点的平定着四川的子民，占领着一分一分的川蜀大地。只盼战争早日结束，只盼黎民早日过上安定的生活，只盼老天爷看在他辛苦作战的份上，把高云送回到他身边……
而另一厢，我在大关寺，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出去？到哪儿去？”王可成皱着眉瞪着我。
“找部队去！”我脱口而出，“已经两年了！我已经看着春去冬来，夏雨秋风两个来回了！安平已经两岁了，他已经会走会笑会说话了！而我呢？我还在原地踏步！你让我怎么再等下去？我不想再等了！”
他不语，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我。
“两年前小小的庙宇，如今已经扩建盖了房子，而在这里的人数呢，也已经比咱们来的时候多了一倍，大家从惊恐无措，彷徨无助，到如今可以自食其力，可以吃得饱穿得暖！这里从起初的避难所，到了如今这么一片安定祥和的景象，这说明什么？说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说明世界已经变了！说明战争结束，和平重现，说明我们该离开了啊——”我不禁喊着。
他依然不语，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忧郁：“还没有结束，张献忠还没有死，他还在死守着最后的阵地，最终的一战还没有爆发……”
“我知道。”我飞快的接口，“这两年间，来到这里的散兵游勇也不少，从他们口中，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我一共医治了一百二十三个人，其中有四十三个人在我面前死去，我无法救他们。你知道医治他们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坐到凳子上，叹道：“我一边在想，多么希望来一个清军八旗子弟，我可以知道豪格的下落……可是另一面，我又在祈祷不要来我的族人，因为他们都不曾受伤，都是完好的……我知道这实在自欺欺人，但是，我依然这么催眠着自己……”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一切都变了，我们也不能停留在原地了。王大哥，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张献忠没有死，他即将与清兵进行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战，我希望……在这一战爆发的时候……我在豪格身边。”
他忽然闭紧了眼睛，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姨娘姨娘……”安平迈着小步子跑进来，跌到我的怀里，咯咯的笑着。
“拦都拦不住，就是要找你！”后面紧跟着的是与我要好的妇人，马氏。
“麻烦您了，整天都要缠着你们陪他玩！”我笑道。
马氏抿嘴一乐：“我们都愿意！看到他一天天长大，就仿佛我们的孩子还……”她猛然停住口，片刻愣怔之后依然是慈祥的笑意。
或者，我可以把安平交给她们，尽管，我舍不得……“来，安平，姨娘抱你出去，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叹息：“一切都变了，唯独你没有变……”
我一愣，还是迈开步子走出门去。
两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早已知晓他目光下的含义，我早已明了他言语中的温馨，可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我的心，不在他身上，也不在我自己身上，已经远远地跟随豪格打仗去了！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如何负担得起他的爱意……
月明星稀，我抱着安平坐在门口石头上，蹲在我身旁的，是与我年纪相仿，却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怀月。从她带着伤痕，跌跌撞撞的闯进这里的那一天起，她的目光就一直纠缠着安平——她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已经都死在战乱之中，而她自己，也被汉军侮辱，受尽磨难，她命大，居然逃了出来，居然来到这儿，居然遇到了我们……
我告诉她，不许哭，要活下去，要学会照顾自己……
她说：我可以做安平的干娘吗……我喜欢这个孩子……
我说可以，只要你好起来，就可以……
她真的好起来了，用尽她的热情与关爱，呵护着安平。
“怀月，我把安平交给你，让他做你的儿子，好不好？”我轻轻说道。
怀月一脸惊慌，看着我，不知所措。
我把孩子交到她怀里，安平依旧睡得安稳，看着他的模样，我笑道：“有你在，他永远都可以睡得香甜，对吗……”
“我……我会照顾好他，可是你……”怀月担心的看着我。
我笑笑：“我不能带着他，因为……我的前方，实在是千难万险，我不能救了他，又连累了他……虽不是亲生骨肉，我依然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试问，一个母亲如何能甘愿让儿子冒险呢？”
怀月咬咬唇，下决心似的点点头：“我答应你，我会用生命保护我的儿子！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可是，他永远也都是你的儿子，你也要答应我……不，是答应他，照顾好自己，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我专心看着这个女子，一脸的坚毅，告诉我会用生命保护她的儿子……这表情，仿佛是许多年前的海兰珠，如今，我似乎可以明白当八阿哥死去的时候，她的心，也是死了的吧。
我会活下去，我还有好多事要做，要找到他，与他牵手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