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灵水秀大关寺（1 / 1）
白云飘飘，绿水淙淙，不闻战乱硝烟扰心，只见天高云淡怡情。我几乎沉浸在这片祥和之中，忘记了如今的四川还是个鏖战中的地方，以为自己已经过上了与世无争的生活。
看着不远处那几座庙堂，我忆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
“是汉军！姑娘和上官大夫快走！我们顶着！”孟都督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前方的敌军，他们正在肆意屠杀着老百姓。
陷在一片哀嚎哭喊中，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血光四溅，偶有断臂头颅掉落，砸起一片尘土，身穿汉军服饰，手持刀枪剑戟，手起刀落，杀的如此酣畅淋漓，他们是在残杀自己人啊……为什么……为什么还可以如此绝情果断？到底是谁逼疯了谁……
“愣什么！快走啊！”王可成冲到我身边，骂道，“在这里等死吗！”
“不……那么多条人命……”我傻乎乎的准备过去阻止他们。
“不要过去！”这一次拦住我的是赵庆元，“你疯了！这是刘文秀的部下，我认得为首的那一个！你救不了他们的，还是走吧！快走——”
几个人护着我们随着逃散的百姓，一起往反方向跑去。
至此已经走了许多天，马——我发现这个时候，马是最没有用的，人没有食物，早已经草根树皮全都入腹，马自然就无食可吃，既驮不动人，又要牵累人的精力，百般衡量之下，只好牺牲了它们，换来我们一顿饱饭——步行了接连几天，我早已没了力气，偶尔讨来的米粮汤水，也尽可能的先给怀里的小孩子吃，不过令我奇怪的是，他居然活了下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总觉得，他……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王可成孟乔芳和另外两个侍卫替我们断后，赵庆元护着我、孩子和上官大夫在前面跑。
也许是孟都督他们的战斗力实在可疑，居然将刘文秀的人马吸引了过来！
我实在是跑不动了，饿了几天又要赶路，我的体力早已经耗尽，如今已经是强打精神超负荷运转了！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分道扬镳，王可成、赵庆元护送我们往山上跑，只要到了上面的树林里，就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而另一边，孟乔芳带着两个侍卫将追兵引开……从此，我们就再也没了消息。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说不定从今天起，就与孟都督再无相见之日了，他用性命，换来了我们的平安。可是，噩运并没有由此终止，还是有几个追兵顺着我们的脚步跟了上来。
追兵太紧，我们无暇躲藏，一路跑到山顶，没想到山的另一边居然是陡坡，荆棘遍布，深不见底。
“王大哥，你保护他们！呀——”赵庆元交代了一句，便冲向追上来的五个汉兵。
“不要——”我大叫道，“大家都是受害者，都是穷苦百姓！何必自相残杀呢？错不在我们，错的是张献忠啊！是他惨无人道，致此灾难，该死的是他不是我们啊！你们住手啊——”我也知道自己很傻，居然对着杀红了眼的一群人唱高调，讲道理！呵呵，老天爷一定是厌烦了我的哭喊，让我莫名其妙的退到了坡边，“啊——”我脚下一滑，身子向下倒去。
“云姑娘——”王可成冲过来，却只抓到了我送上去的孩子，而捞不到我的身子。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醒来，便是这座大关寺，距离我们躲避追兵的地方，已经是在二十里开外了。
我总觉得这种感觉我曾经经历过，跟当初在宫里的时候，苏西尔丧命的那天差不多，就是我一觉醒来，铺天盖地的全是噩耗……
一行八人，已经只剩下我和王可成，还有那个福大命大的孩子。上官大夫，死于追兵刀下；赵庆元，他哥哥赵勇元伤势过重，没有活下来，临终之际要弟弟好好活着，不必报仇，只要活着便好，如今，也已经死在昔日的战友刀下；孟乔芳，清军的孟都督，这些天来我真的把他当做一个大哥来看待，如今也……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这里，是被寺里的和尚救了，还是王可成寻着了我，把我带到这儿来，我无心再问。看着王可成脸上累累的伤痕，行动略有不便，大概也受了伤，我无心再问。为什么外面局势动荡，而在这里，一座小小的寺庙，居然收留了诸多无家可归的人，而且能保得一方平安，我也无心再问！一切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如今已经毫无战斗力，只怕是前途渺茫，寸步难行了……
“云姑娘。”王可成的声音响在身后。
我擦擦眼角的泪痕，回过头去：“王大人。”
他略有犹豫之色，坐在我身旁，“以后……不要叫我大人了。”
“人前为掩藏身份，我叫您声大哥，人后还是该叫什么就叫什么，这是规矩。”我笑道。
他张张嘴，却没有出声。
我心里明白，他一定有事要告诉我，所以保持了沉默，只等他耐不住性子开口。
“姑娘……从相识到如今，您始终规矩相待，说是遵守礼制，但是，也一直保持了距离，不似孟都督那般亲密，甚至比不过那个赵元庆来的热情，不知为何？请姑娘明示。”王可成终于一番话说完。
我静静的看着他，久时不见的阳光打在脸上，虽已经接近十一月，却还是暖暖的，眼光中的王可成一脸的疑问，眼睛里却不时的透露着慌张。看了半响，我笑道：“规矩礼制，高云时时刻刻记在心上，绝不敢忘，是大人多心了。”
“我多心？姑娘是在敷衍我吧！”王可成鄙夷的看着我，“我虽一介莽夫，却不至于这点都看不出来！”
“大人执意要问，那么高云有几处不明，也要大人解答，可否？”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深吸了一口气。
“请！”他答道。
“早在咱们跟将军的队伍分开第二天，您曾经五次离开咱们，说是去打探道路，却在路旁树干上刻上印记，何故？”看着他的惊讶，我继续说道，“救赵庆元当晚，您与孟都督一起出去探路，却独自一人提前回来，何故？与赵庆元一起之时，你时常打听张献忠部队的下落，真的只是因为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再看他，只是看着前面的流水：“你投降清军，只是情急之策，并非真心投诚。我问豪格要了你，实在是出乎你的意料，你想将计就计，出来寻找张献忠的部队，然后杀掉我们。那天晚上，你和孟都督一起发现了赵庆元他们，却只让都督一人过去，本想如果对方起了杀意，便可借机除掉孟乔芳，却不料他竟然将他们救了回来，是吗？最后一战，见到了刘文秀的队伍，你本想趁机投奔他们，没想到孟都督对你如此信任，赵庆元也这么相信你，居然把你留在了咱们身边做最后一层保护，你犹豫了……一切似乎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却又都在你的意料之外！”
“你……”他惊呆了。
我嗤鼻，这一切好像都很正常，可是，却又都有疑点，这几个月一直住在寺里，认识了不少百姓妇人，看孩子可爱都抢着帮我带，我便也落个清闲！人一旦清闲下来，便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将前前后后串联起来，便越想越不对劲，王可成……不是等闲之辈。
“你不怕我杀了你？”王可成问道。
“你不会。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豪格重视我的存在，如果你带着我去找张献忠，一定比杀了我更加有效。以你的聪明，一定不会简单的除掉我。”我淡淡笑道，如果要杀，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我有把握，所以敢摊牌。
“你太聪明……我真不该小看了你……”王可成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我没有那么聪明，其实我真的想过杀了你，然后自己远走高飞，战乱的日子，我早已过腻了！张献忠已无气候，即便是找到他，也难成大事了！可是，日子越久，在我心里，你……便越不寻常……”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的真诚渐渐显露，我的疑惑渐渐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