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六章 春天还会远吗（1）（1 / 1）

唐默不在的日子是严寒的冬季，本就并不那么紧密的左家在这片严寒极冬中努力挣扎，不让这个家庭在一瞬间解体。这并不是经济上或者现实中，而是精神上。实际上，现在左家所面临的赞誉简直如同潮水一般，无论是哪一个亚人对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赞赏，而根本原因，左氏背后站着唐默这尊刚刚出炉的新神，左氏家族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带着无比灿烂的光辉——而在这辉煌的背面，则是心理上付出的沉重代价。

左倩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似乎她的人生被谁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空白与虚无。她每天最常做的就是坐在阳光房的摇椅上发呆，或者借着阳光的温暖好好睡一觉。无论如何，她觉得每天的生活永远是一成不变，没什么希望，也没什么令她感兴趣的事。

每天，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悔恨的海洋中沉浮，灌上一大口名为遗憾的酒，再做个充满了痛苦的梦，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没人能知道，哪怕最高明的预言师都没法找出答案。

为什么当时她说了那样的话？为什么没有直接回答唐默？你到底在想什么，左倩？为什么没有直接答应他？为什么？

她找了一千万个理由，一转身自己又把这一千万个理由推翻了。

为什么？

在左倩沉迷于寻找不可能存在的答案这段时间里，书墨成了哑巴，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人影。肖睿负担起了整个家族的所有事务，忙得团团转，很多时间左倩完全没有得到法律规定的照顾，但她不在乎，他也不在乎，肖睿虽然在乎却有心无力，日子就在这么在忙碌的死水中平静地过去了。

自克鲁尼人那儿逃出来后的一个月，唐默离开的第二十九天，书墨终于从自己的小天地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悲喜。他的行动十分迅速，做起事来干脆俐落，有了他的帮忙，肖睿的负担顿时少了许多。

不如说，祈书墨变了。

外界把他称为“神的使者”——实际上，他知道大部分人说“神的跟屁虫”——他没有对这些话表示出愤怒或者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只是做着自己的事。不久后，所有人的看法开始改变，书墨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跟屁虫”，他沉稳、有魅力、平和以及擅长学习，他开始变得像唐默一样。

在权利树的更替仪式上，祈书墨是左家唯一的代表，他得到了许多巴结与赞美，也得到了其他家族毫不客气的警告：“我相信你以后会做得比唐默更好，是不是，祈家的小儿子？”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我会努力的，不过我相信他的成就不是谁都可以达到的。另外，我不得不提醒您，我是左家的人，不是祈家的。”

是的，书墨对这一切都不在乎，在经历了最痛苦的失去后，他终于得以成长。

左倩知道这些事，可是她并不太关心。她曾经以为自己绝对不会是为了爱情什么的要死要活的人，可是现在，爱情之神带着嘲弄的表情给了她狠狠一耳光，告诉她谁才是老大。

唐默离开的第三十三天，书墨和左倩再次在唐默离去后见面，现在他们似乎只能在对方身上找出唐默的影子了。

书墨坐到她身边，俩人沐浴在阳光里一语不发地呆了一会儿。

“你早就知道他要走了？”左倩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可是说的和听的都知道是指什么。

“不。”书墨回答得很平静，她却能听出他话语下的一丝波动，“但在他对你表白时，我知道他要走了。那时候我们已经面临困境，这是唯一的出路。你知道为什么他的能力类型不怎么样，但评价却那么高？因为他有封神的潜质，从生下来开始就被包围在光环里，他是天之骄子。我呢，只是个二流阶层家族里不被期待的小儿子，如果不是遇见他，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

书墨一直说，左倩便一直听，这种方式能让他们有种错觉，唐默还和他们在一起。讽刺的是，唐默离开后却成了他们之间最强烈的纽带。

“我无法不被他吸引，无数次的想像只要他成功了我也会名留青史。我被这个想像迷住了，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这样做呢？我可以轻易地得到成功，轻易得到一切，只要追随他就行了。”他停了下，转换成嘲讽的口气，“最后，我迷失了，我把他当成我，当爱萍死后，我不能忘记她，于是，我觉得唐默也不能忘记他。但是，他忘了，于是，我拼命想要纠正这一切，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意志，这并不是我的。”

左倩突然笑起来，她想到当初书墨那歇斯底里的表现，他也跟着笑起来。

“当他要走时，我是那么的慌张和害怕，我愿意做任何事不让他走。”他叹了口气，停了好几分钟，“只是，这不可能，他还是走了。”他咧开嘴，“我觉得他能感觉到自己要走了，所以才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而且他那时候还是忍住嘴下留了情。其实他应该说，虽然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达到我的程度，但至少这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她的嘴咧得更大了：“这句话还真是犀利。”

俩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轻笑起来。时间会淡化一切，给所有的事染上不同的颜色。

书墨叹了口气，再度重复道：“他就这么走了。”

左倩也同样长叹了一声：“是啊，他就这么走了。”停了下，她颇为不甘心地道，“真的没办法再让他返回吗？神为什么不能到我们这里来？”

“他的力量太庞大，来我们这儿会破坏，比如，我们的肉身如果靠近他，不是被同化就是被毁灭。”书墨的声音里不无遗憾，“再说，即使他再回来，你能接受他吗？他现在基本上就是肖睿的加强升级版，绝对冷酷绝对无情，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唐默的。”

她噘了噘嘴：“也许我能接受呢？”看着书墨斜过来的眼神，她举起手，“行，我投降，如果看见这样的唐默，我大概……会更伤心。”她颇有些不服气地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神就是这样的。我们以前认为这是为了神的绝对公平，可是后来我们觉得，这只是他们成神的代价。”仿佛自嘲般，书墨又笑起来，“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不可能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吧。”

书墨和左倩同时转过头去，看向晴朗的天空，外面的景色很美好，她并没有完全复制地球上的小中国。这里有着漂亮的建筑，也有着美丽的绿野，她的窗外正对着一大片麦田，这是“小地球”上的秋收时分，成片的金色波浪随风舞动，漂亮得如同画一般。

左倩惬意地闭上眼睛，决定去梦中会见她失去的王子。

她真的见到了这位王子，时不时地在梦中，虽然醒来后这些梦立刻远去，不复鲜明，但她确实有种幸福快乐的感觉，这促使她越来越迷上做梦，一天中大部分时候都钻进睡梦中。

直到有一天，她醒来，看见肖睿担忧的眼神：“还想睡觉吗？”

她咕哝一句，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她还记得拉着唐默手的温暖感觉，被打断令她份外不快：“我还没睡够呢……”

没想到，一惯温柔的肖睿这次没有纵容她，反而以严厉的口气道：“起来！”

“不……”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她无法抵御梦的诱惑，“我才不……”

令她惊讶的是，在言语无效后，肖睿居然采取了行动。他有力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拉出温暖的被窝，用力摇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清醒过来。只是，一切都是徒劳。

左倩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但是梦很甜美，令她无比幸福。一旦梦醒，她却要面对最严酷的事实。这个事实从肖睿口中说出来，显得份外沉重：“你生病了。”

这是左倩这段时间以来难得清醒的日子，听到肖睿的话，她撇了撇嘴道：“我承认，我可能有点逃避现实，但这只是睡觉而已，你不是说过我需要多休息吗？”

“这休息的度已经过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严厉地道，“你生病了，这是亚人孕妇常得的病，通常是在精神上受到打击时。我们把这种病称为梦魇，它会让你逃入梦不愿意醒来。一开始是你不愿意醒来，到后来，就是你醒不过来了。”

她在一瞬间想到这几天梦中的情景，确实，有时候，她就像进了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出口。这会令她紧张一会儿，但只是一小会儿，当唐默出现，她的心就重新安定下来。

“可是，唐默在那里。”

“那不是唐默，那只是梦魇根据你心中渴望编造出来的。”肖睿无情地打碎了她的幻想，“如果是的话，你还记得任何一个在梦里看见的他的样子，哪怕一次？”

她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肖睿说对了，在梦里唐默的脸总是模糊不清，像是躲在雾里一般看不清楚。

“清醒点，左倩，不要输给他。”

她努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我会的。”然而，她知道这句话是假的，她已经无法自拔。

当左倩的睡眠时间从十小时再到十五小时最后扩大到二十小时后，肖睿觉得心力憔悴，绝望无比，而书墨却奇迹地保持了乐观的情绪：“唐默会有办法的。”

肖睿第一次发火了：“唐默，唐默！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我却觉得他比以前出现得更频繁了！”

“这大概是我和他相处这么久学来的最大东西，坚持。”他敲了敲她的脸颊，“她会醒来的。”

这时候，左倩正第一次在梦里清晰地看见了唐默的脸，他的模样仍然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只是多了一分冷酷：“你不应该这样给我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