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依赖(1 / 1)
房间很暖,床很大,暄妍睡得很香。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很舒服很满足,可暄妍转念想到,这么好这么好的待遇,只是为了今天带去屠宰抽血而已,她的泪又掉下来,洇到粉色的玛丽猫被面儿上。
开门进来的向睦看见,又叹了口气。递给她新买的T恤,外面给她套开襟儿的线衣。
早餐更过分,不给吃东西,连水都不给喝。暄妍委委屈屈的跟在他身后,走在医院里,鼻腔里浸的满是药味儿。
她身上还穿着挺厚的大衣,想着今天这么冷,还要抽走那么多的血,而早上竟然没有饭可以吃,又要掉泪了。
被带到的诊室很奇特,在第十八层,走出电梯,空气很凉,人烟稀少,让她联想到了某些关于十八层的意向,还想到了儿时缠绕了她很久很久的那个梦魇。
她打了个冷战,偎他便偎的更紧密。
向睦以为她怕抽血呢,把她揽在身侧,低声哄慰。
进得诊室,暖气便很足了,他同医生熟悉的打招呼,还让她向人家问好。
接下来,医生问年龄、称体重、测血压、切脉、量体温,向睦都好脾气地帮忙摆弄她。
还亲自解开她的大衣和线衣,让医生用冰凉的听诊器隔着薄薄的T恤,按在她的心口处。看着她皮肤上面的鸡皮疙瘩,眼神无奈又心疼。
然后,医生用手在她肚子上按来按去,她紧张的不行,把冰凉而且抖抖的手钻进向睦的大掌里,让他握着。
最后该是在指肚上扎针了,向睦掰着她的脸不让她看,她偏拧着看,她不怕血。
只有嫣红的血珠被挤出来的时候,她才低声呜咽了一下。指肚被捏着的时候,针眼儿不太疼,但是有点心疼——指肚儿是无辜的,她也是无辜的。可她们正为了那个六年前不告而别的男人,受苦呢。
直到医生取好血样,松开她的手指,她木木的指肚和尖利的针眼儿才开始疼起来,可也没那么太疼。
她没说话。可她之前呜咽那一声的时候,被向睦低头亲了一下额。
从让人打寒战的十八楼下来,向睦又带她去了九楼,探望那位跟她血型一样、即将安排手术的老太太。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位老太太看起来……嗯,挺活泼,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病态,七八十岁的年纪,满头的银发稀疏,但被打理地很好。
看起来很有神采的老太太,奕奕的跟他们寒暄、聊天,也说了感谢暄妍的话,很诚恳,一丁点儿也没有那种受了暄妍恩惠的低下神气。
这让暄妍觉得很舒服。
只有后来被护士撩起病号服,给腹部擦酒精、贴仪器的时候,她才露出一些老态,就那么一点点,仿佛是久病的倦意。
暄妍隔着护士,只看到老太太的脖颈和脸孔。老太太感觉到暄妍的注视,转过脸,稍嫌夸张地冲她一笑,有些调皮的样子。
暄妍也笑,还握着向睦的手,学着老太太的样子,抬头朝他笑。
向睦摸摸她的头,眼神柔和。
知道她是真心喜欢了这位老太太,也知道这才终于是心甘情愿的给血了。
向睦放下心,宠溺地捏捏她被自己包裹在手心里的小手,软软暖暖的,让他想咬。
院方很快就安排好了手术,向睦和暄妍陪同老太太的家人一起,等在手术室外。
老太太的家人们衣着笔挺,神情看起来很肃穆,暄妍也被感染到了一点点紧张,乖乖倚在向睦怀里,学他们一样,盯着手术室的门。
手术进行了一会儿,门被打开,有护士走出来,通知需要准备好血。
老太太的那些个家属都转身看她。她看得出来,那可都是心高气傲的人中龙凤,个个带着一股精英味儿,但是现在,他们看向暄妍的眼里,全是请求和感激。
向睦冲他们点点头,牵着她去抽血,她的腿软了那么一下,深深吸了口气,抓着他的手,跟在向睦身侧走。
向睦帮她解开大衣和线衣,把右臂从袖子里拿出来,女医生手温温的,抓住她的前臂,用菜市场挑猪肉的眼神看了又看,还伸手拍打一下,从眼镜下面瞟了一眼暄妍,皱眉说:“左臂。”
他又把她的右臂穿进衣服,再把左臂拿出来,然后坐到她的右边,揽着她。
女医生消毒的时候,暄妍看得很认真,也用菜市场挑猪肉的眼神,看了自己白白的手臂和淡青色的血管、看沾了黄色的棉棒、看干瘪瘪的血袋,但是最后出场的那跟粗粗的针头让她的眼泪“唰”的一下下来了。
向睦叹口气,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搂紧了,看着她惶恐的样子,突兀又严肃地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行吗?”
暄妍边掉泪边摇头——她受了他给的那么一大些的委屈,现在还没有消气儿呢!她一边死命地往回抽胳膊,一边紧闭着嘴摇头,“嗯嗯唔唔”的。
他又说:“你要是答应了,我就想办法让你不疼。”
暄妍抬起水泽朦胧的眼睛,认真地看他,分析出,他眼神认真,神情严肃,再想起向睦哥哥从小就那么的“万能”,于是她一脸信服:“那行吧。”
向睦给她擦泪,又问:“那说定了,不反悔?”
暄妍回头看了一眼粗粗的大针头,坚定的点头:“不反悔!”
向睦也点头,把她的胳膊递给医生,再把她的脑袋按过来,左手揽得紧紧的,右手握住她的左上臂固定住,脸对脸,看着她满眼的泪和满脸的期待,眼角瞥到医生准备下针了,他忽而温和地开口:“妍妍,看我。”
暄妍依言,认真看着他,努力做到心无旁骛。
向睦满意,又亲亲她的额,嘴角上扬,缓缓绽出一个笑。
暄妍倒抽一口气,神色瞬间恍惚。
医生手用力,暄妍甚至没有感觉到那让她畏惧的大针头,已经没入了皮肤,只呆呆的望着向睦的脸。
她很久很久之后才恍过神儿,却什么都忘记,什么也不看,眼前只有向睦那张脸,那张一笑,便让她失了态、也失了魂的脸。
她也将将才明白,为什么相处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向睦真正地笑;也将将才明白,究竟何谓“一笑倾城”。
她不敢看左臂,更不敢看那几个渐渐鼓胀起来的血袋,只转着脸看四周的摆设、看女医生忙忙碌碌、又看天花板上一片白,可是竟然从那一片白里面,又看到了刚才那个耀眼的笑,让她恍惚。
起针的时候,暄妍自动把脸转到向睦这一边来,眼神闪烁着期待,想再看他笑。
可向睦只是从喉咙里低沉沉地笑一声,看着她因为期待而微微张开的软唇——因为早上没给水喝,微微的有些干。
他喉结一动,低头,吻住。
暄妍脑中哄然一响,比扎针的时候,呆得更彻底了。
回神的时候,已经穿戴好,在医院的塑胶椅子上,被向睦抱在怀里,他用手按着她左臂有针孔的地方,微微有些用力,她吃痛地“嘶嘶”两声。
向睦便把手劲儿放小。
他的眼神在笑,是暄妍熟悉的那种笑法儿。
暄妍赌气地想:他是在取笑她呢。
他贴在她耳边悄声说:“累了就睡会儿吧。”呼吸热热地拂在耳边,声音温柔的不得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暄妍便把什么都忘了,迷迷蒙蒙地合上眼,坐在他的怀里,额头挨着他的肩膀。
下楼的时候,是向睦抱着下的。她在向睦的车里,躺在后排座上,座上加铺着白色的软毛毯,身上除了大衣,还盖了小一点的暖被,车里很暖和。
车子发动,她抬眼朦朦胧胧看到向睦的后脑勺,安心闭眼。
再醒来,已经到了家。向睦家。
被半扶半抱着上楼,向睦开门,帮她脱掉鞋子和大衣,领进客房,脱掉线衣、长裤、袜子。妥妥帖帖的被安置在床褥间。
左臂上还有医生弄好的敷料,向睦用最软的玩偶将她的左臂隔开护好,叮嘱她不要碰。
她弱弱地“嗯”了一声,脸色白白的,头晕脑涨,胃里翻腾。
向睦心疼,低头亲亲她,说:“继续睡吧,醒来就好了。”
她也乖乖的闭上眼睛,睡觉。
向睦回房间洗澡,然后到厨房。前一天准备好的食材终于派上了用场。
被叫醒的时候,正巧是午饭时间,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式,都是她最喜欢的,清煮大虾、糖醋鲤鱼、红酒煨牛肉,最显眼的红枣花生粥,红红白白的映着,煞是好看……
她也的确是饿了,狠狠地吃,可向睦不让她吃太多,每样菜只给吃几口,红红白白的粥倒是灌了不少。吃完饭,还给了一杯香香热热的豆奶,耐心地等她喝完,又给了一杯温温吞吞的白开水,这才送回床上继续躺。
可这回她却一丁点儿睡意都没有了,轻轻地摸了摸左臂上被裹住的针眼所在,想着他那惊心动魄的一笑,也想着他给的那个吻。
以后,她就是他的了。他,就是她的了呢……
闭上眼,脸悄悄地红了,嘴角悄悄地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