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好啊!”刘莲拍着手道,“蓼蓝,我最喜欢你给我念杂志上的文章了,声音很好听!”
说话间一首歌流淌出来,听了个开头,林蓼蓝和刘莲同时说:“呀!是《伦敦德里小调》。”她们都喜欢音乐。这
是一首外国民歌,缓缓地,细诉衷肠。三个人就都沉寂下来,安静地听。这首歌说的是,但愿她是一朵娇柔的苹果花,在花园里盛开
,当那个她爱的少年走过,阳光透过树梢照在他的金发和白衬衣上,一切都在闪着金光,她就无声无息地坠落在他的肩膀上。如果他
不爱她,她就化做一朵雏菊,开在小路旁,他漫步花园,踩在她的身上,她就在他的脚下死亡。
温柔谦卑的歌,有种异国情调,模糊的惆怅,却并不绝望。暗恋的心情大约就是这样,只要博他一顾,连忧伤都那
么快活,突然间就想不起那些撕裂的心思。
刘莲想起自己的心事,轻轻地说:“音乐总是这样,轻易地打动人心。”
陈苔藓笑笑:“凡是能打动你的东西,一定也是可以伤害你的东西。音乐啊,文字啊,人啊。”她没有说出来的话
是:江淮就是这样,容颜太过完美无缺,又有野心,根本不适合婚姻,他是那种上天派来,送给女人一段伤痕的。
她知道,爱情是叫人盲目且失聪的,无法劝解,只能寄望于刘莲自己走出来。她早就有预感,这必然是一场注定的
分离,找不到相守的契机。别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女人的直觉,有时灵敏得就像一个女巫的黑色预言,无计回避。
她开了一袋方便面干吃,咯吱咯吱地嚼,还给刘莲和林蓼蓝递过去:“来点儿?”
那两人都摇头。她就撇撇嘴,收回来,继续用近乎吞的方式吃面,听着音乐摇头晃脑。寝室的电话响了,她一连声
地嚷:“我来我来我来。”
林蓼蓝和刘莲交换眼色,那意思是,原来她是在等电话呢。
果然是找陈苔藓的,但并没有出现蓼蓝想像中的那种情感热线的局面,苔藓对着电话只说了四个字:“我马上来。
”
挂掉电话,乐不可支地穿上鞋子,就准备往门外冲,想了想,从枕头下摸出几块零钱,挥挥拳头:“出去啦!祝我
好运!”说话间人已不见。
“你干吗去?”刘莲喊了一嗓子。
“三缺一!”远远地传来一句话。
剩下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
陈苔藓自称赌棍,说是“三流中文系学生,二流业余球员,一流麻将爱好者”。一提起扑克牌、象棋、麻将……就
兴奋得两眼发光。她非常聪明,经常逃课,往往是考试前看几个通宵的书,就过了。她打牌出牌严密,很少输牌。报纸上的智力题,
大家在一起研究时,总是她第一个报出答案。
奈何学校对赌风盛行甚是不满,学生处处长和学生会的一帮人动不动就来寝室搞个突击检查,一经查处,会给予当
事人很重的处分,这一招十分有用,几次之后,满宿舍楼就听不到任何洗牌时的碰撞声。苔藓连牌友都凑不齐,她又是个特别爱玩的
人,只好一门心思扑在足球上了。
估计这次是电话那头的人提供的场所甚为隐秘,尽管已有处分在身,她也不怕,乐颠颠地跑去了。打到天亮才回来
,刘莲出去晨跑了,林蓼蓝还在睡觉,韩九月已经摆好了画架,在画纸上起铅笔图。
看到苔藓进来,韩九月问:“战况如何?”想必她是从刘莲那里得知她去打牌了的。
苔藓坐到床上,得意地说:“哈,小赚了一把!”
“没人去查?”
“阿九,这回我可算是找到组织了,你猜我们的战地在哪儿?”
“哪儿?”
“广播室呀!”苔藓笑着说,“那可是学生会自己的领地,大家也都是熟人,不大好意思去查,再说,那伙人一个
个道貌岸然的,自己也手痒痒,嘁!”
“嘿嘿,这倒的确不错。”
“还有呢,广播室的隔音效果一流好,学校那帮领导站在门外也听不见。再说,广播室要录节目嘛,他们也不知道
里面在干吗,也不便敲门,怕影响录音效果嘛!可真是块风水宝地。”
她说着,跑过来,抓起桌子上的凉水,咕噜咕噜地猛灌一气,放下杯子,看着九月的画:“咦?这回画的是个男生
呢!”
韩九月说:“是啊。”
苔藓又看了一会儿,笑得别有用心:“咱们阿九美女,只怕是有情况啦!”
九月也不否认,又说:“是啊。”
“谁啊?”
“等一下你就看得清了。”九月指一指画纸。
“那好那好。我先去洗澡,回来再看你的画中人。”
已经十一月了,陈苔藓仍坚持洗冷水澡,水流声很大,她大声唱着歌。这是跟对面男生宿舍楼的那些人学的,有时
深更半夜还能听到他们唱歌,估计是水太冷了,吼得曲不成调。
但真是很快乐,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音乐是生命中的一大主题。且不说广播室每天名目繁多的音乐:早晨起床铃是
悠长的《回家》,周一升旗时是《义勇军进行曲》,下午有音乐节目,单是学生们自发的各类活动就足够吸引人了。
有天晚上停电了,男生宿舍那边有人弹吉他唱歌。那男生很帅,是足球队的,苔藓的队友,叫何许。他的歌确实唱
得好听,唱得久了,这边的女生就开始点歌了,刘莲不好意思大声喊,陈苔藓就打了电话过去:“谁谁谁,给我来首《你的样子》。
”
呵……也许到了八十岁,都会记得那个夜晚,对面楼里弹吉他唱歌的男生。如果真能活到八十岁的话。
他的长发,和歌声一同飞扬。
他的样子。
样子。
样子……
教学楼南楼101
每个星期五晚上都会有人在里面唱歌。听歌的三三两两地坐着,唱歌的在第一排,没有灯光,只有旁边的路灯照了些许
进来。听众看不到唱歌人的脸,唱歌的人也看不到他们。
洗完澡,苔藓回寝室继续吹牛,林蓼蓝已经起床了,又在听收音机。九月的画中人轮廓初现,是个长发男生,暂时
还看不清楚眉目。
“今天晚上要是大家都有空的话,我请吃饭!”苔藓说。
“看来赢了不少嘛!”
“那还用说!”苔藓手舞足蹈,“昨天的运气特别好,第一把牌起手就有三个西风。后来呀,来了一把三连杠然后
杠上开花——一把对我而言空前绝后的牌,当时我恨不能揪起自己的头发往半空里跳……”
“然后呢?”
“可惜他们说,事先没这规矩呀,不肯承认!我好说歹说,最后都要哭起来了,他们才勉强算我开三个杠,而不是
三连杠,加一个杠上开花。”
林蓼蓝听不懂,问了句:“苔藓,好奇怪呢,你哪儿懂这么多?怎么学会的?”
“你可不知道呢,我外婆很会打纸牌,一村人都不是对手,而我妈,把我和两个姐姐都拉扯进了大学后,从四十八
岁起,她的时间基本上就献给了麻将。”
“哈,原来是祖传秘方!”
一会儿刘莲回来了,看到苔藓说得眉飞色舞,问她:“发财啦?”
“那还用说?”苔藓又将自己的光辉历史说了一遍,故意忽略了失意史,比如刚听了牌,那张打出去的闲张给别人
放了炮;比如拆了边三万留下四七饼的搭子后,连抓四张三万;比如刚决定不做七对,却连抓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