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两心知（1 / 1）
洛清潆跟着萧涵七转八绕，穿过清王府复杂至极的秘道向外面走去。沿途之上，只见所有的侍卫都以站立的姿势僵在那里，似乎睡着了一般，两人在人丛中穿行，竟似入了无人之境。
萧涵注意到洛清潆疑惑的目光，微笑道：“我来的时候施了药物，让他们暂时睡过去了。等到他们醒来的时候，就会把这些事情全部忘掉。”
洛清潆恍然道：“那天白静给我送药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么？”
萧涵笑笑，道：“他的事情现在不太方便说，等离开这里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你现在内力刚刚解禁，运转不继，暂时不宜动用，先将身子放松下来吧。”说罢步履微顿，伸手揽住她的纤腰，足尖一点，轻轻巧巧便从墙头跃了出去。
洛清潆一怔之下还未反应，人已然随着萧涵到了半空之中。她内力大损，余力又被针灸封存已久，此刻蓦然腾空竟然有些不适，只得伸手抓住萧涵手臂，将整个身子依靠在他身上。鼻中嗅到他长衫之上淡淡的杜衡香气，只觉得心中无比的平和喜乐。离别之后的酸楚思念，似乎都在这一刻淡了开去。
萧涵轻笑一声，身子微旋化去余力，落在地上。这一下如叶之坠，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洛清潆感觉足下踏上了土地，心中微定，慢慢放开他的手臂，抬头笑道：“轻功不错啊。”
萧涵还未说什么，身边已然有两个人抢了上来：“楼主，洛姑娘。”正是展琛和柳翔云。他们两个那日焦急之下对洛清潆口出恶言，后来又因为不知情将她一个人留下，心中都是万分羞愧。此刻见到她，脸上不由得都有些讪讪，带了些歉疚祈谅意味。
洛清潆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说你们两个原本整天一个傻笑，一个傻愣，已经够难看的了。怎么今天一见，两个人都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展琛犹豫了一下，道：“那天我们不知道姑娘……”
“好了好了，我当是什么事呢。”摆了摆手将展琛已经到了口边的话堵回去，洛清潆笑道：“本姑娘高兴做的，碍着你什么了。操的什么心。”
展琛还想说什么，柳翔云拍拍他的肩，道：“洛姑娘既然这么说，你就别说什么了。此处凶险，我们还是赶快保护楼主和洛姑娘离开这里。道歉的话，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么？”
萧涵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让你们准备的车子呢？”
柳翔云道：“回楼主，就在转弯处等待。”
萧涵点点头，回头对洛清潆道：“先上车吧。玉天清这次应该是去接出征的旨意，没多久便会赶回来。目前虽然不必惧他，还是快些离开，免惹争端。”
洛清潆顺从地跟着萧涵走到转角，上了早就准备的车。萧涵站在车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车上，随即轻轻撩袍，也坐了上来。展琛和柳翔云待他们两人坐稳，双双跃到车夫座上，扬鞭呼叱，车辕微动间，那车已然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洛清潆伸出两根手指轻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飞速逝去的景物，将心中微微的黯然强压了下去。转头对萧涵道：“……你的内伤是真的好了么？”
萧涵脸上并没有一贯的微笑，平静的看不出一点儿波澜：“并不是完全好了。不过以后动用内力却也没什么问题。”
“嗯。”想见的人就在面前，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洛清潆踌躇了一下，又道：“这次……是不是很严重？到今日方才恢复么？”
萧涵摇摇头，淡然道：“已然好了一段时间。”
微微一怔，洛清潆抬头看着他，眼中有些疑惑。
他……已然好了一段时间么？那么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一直杳无音信，连一个让自己安心的消息都没有传来？
“我确实已经恢复了一段时间，本来也可以早一些来见你。只不过一直都没有动身。”看出了她的想法，萧涵静静接口，声音平静无波：“因为，我这次真的很生气。”
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洛清潆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萧涵静静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中逐渐带了些悲哀的意味：“你那样自作主张，究竟有没有想过后果？如果那一日我晚一分醒来，你必会油尽灯枯而死。你一心想要救我，是因为觉得自己欠了我什么么？或者你认为这样做可以减轻自己的愧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样的感受？如果你真的因为救我而死，我究竟该如何？”
“我……”急切地想要分辩，却被青年眼中的沉重重重地敲打在心上，话到口边再也无法说出来。无论什么理由，她伤了他，这是事实。
萧涵望着她的沉默，微微苦笑：“养伤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情。有一段时间我想过，是不是这些日子我还是用错了方法，逼迫你逼迫的太紧，才让你当时作出那样的选择。后来，当我的伤终于好起来，也确定了你的消息，我竟然有些犹豫，究竟……我是不是应该来这里。”
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沉默，洛清潆抿紧嘴唇，忽然伸出手来，轻轻覆盖到萧涵的手背上。在青年愕然抬首的瞬间，她深深望进那双深邃沉重的眼睛，轻声道：“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那时候……我心中唯一所想的，就是决不能失去你。这样……你明白么？”
萧涵有些怔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只见淡淡的红晕染上那因病患而有些憔悴的双颊，说不出的美丽；然而尽管羞涩，洛清潆的眼睛却是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点闪躲：“看到你从马背上倒下去的时候，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当时我真的没有想到那样做会伤害到你，我只不过是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留住你而已。什么歉疚，什么愧疚，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你相信么？”
萧涵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将洛清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放下，然后在少女的明眸渐渐变得暗淡的瞬间猝然伸手，将那纤弱的身子紧紧地拥抱在怀中。
他们并非第一次拥抱。在遭遇刺杀的时候，在她哭泣的那一夜，他们都曾经像现在这样拥在一起，面对接踵而来的困难。然而这一次，洛清潆被青年瘦弱却坚定的手臂拥抱的瞬间，却分明感到眼中渐渐变得湿润，心里的某些地方慢慢变得柔软。放松身子依偎到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她也缓缓伸出手，羞怯却坚定地环在了青年的腰上。
一时之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再重要。仿佛只要他们两个人这样依偎在一起，就可以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你……相信我么？”
在她的手臂环上自己的时候唇角微挑，萧涵静静拥着她，眼中的沉重早已消失不见，反而逐渐闪现出一种略带狡黠的笑意：“傻丫头，我哪句话说过我不相信你么？”
一怔抬头，正对上青年盈满晶莹笑意的眼眸，洛清潆疑惑道：“可是你刚刚……”
萧涵挑了挑眉：“你刚刚并没有听我说完啊。我是说过，当时觉得心中生气，确实是犹豫过是否还要过来见你。但是……”将拥抱她的手紧了紧，青年唇边泛起笑容，有着小小的奸诈，又有着小小的幸福：“原本还想让你担心的久一些，报复你这次的自作主张。没想到最放心不下的人却终究还是我，等不了几天，还是匆匆地跑了过来。”
“你……”洛清潆愣愣地看着他，明白过来，不禁又羞又怒：“你是故意的！”
萧涵看着她像发怒的猫儿一样炸起了毛，朗笑出声，低下头，在她眉心轻吻一下：“傻丫头，我要是不这么说，以你的倔强，这些话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肯说出来。”顿了一顿，他凝视着满脸通红，开始在怀中扑腾的少女，柔声道：“而且我是真的生气过，并不是全然骗你。你当时会有那样的心情，我又何尝不是一样？我只希望你记住，以后永远不要再像那次一样自作主张。”
停下挣扎的动作，洛清潆慢慢将脸颊贴在青年的胸口，闷闷道：“你还不是一样。如果当日不是你什么都不肯说，强撑着赶路，我何至如此？要我答应你，你是不是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把什么都一个人扛了？”
萧涵苦笑，道：“好，我也答应你。你还真是不肯吃亏。”
洛清潆嫣然一笑，从他怀中起身，想了起来，又问道：“那日最后你运用内力冲穴，我的内力并没有完全传给你，而且当时你又身受重伤，怎么现在你不但没事，反而又可以重新动用内力了？”
宠溺地抚了抚她的秀发，萧涵的笑容未变，眼中却透出了些沉重：“我不想瞒你。我现在之所以能够这样，说起来还是拜卓越之赐。”
身子一震，这些日子强自压下的记忆瞬间涌入脑中，那玄衣墨发，含笑柔情的少年形象浮起，与一直以来卓越冷漠的面容渐渐重合。洛清潆失声道：“师兄？”
萧涵凝视着她，颔首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