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问何人(1 / 1)
在进门前匆匆将略显凌乱的衣服整理一下,玉天清踏进书房时,脸上已经不见半点适才的焦虑,淡淡的挂着笑:“有劳皇兄和诸位久候,天清实在是惭愧。”
玉天澄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略略一顿,将本欲带过的托词吞了下去,玉天清道:“皇兄离去以后,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头痛,延请御医耽搁了些。”
玉天澄神色略缓,仍是蹙眉道:“原来如此。现在是没事了?”
压下心中的隐忧,青年表情上看不出丝毫破绽:“现在还未醒。但是应该没什么大碍。”
点了点头,玉天澄向房中众人笑道:“希望各位先生不要介意,孤这皇弟自小在外,不拘礼节,实在不是有意怠慢。适才的迟来,孤代他向各位赔礼了。”
众人连忙答礼,口中连连谦逊,玉天清见状,笑着走到玉天澄身边坐下,挑眉道:“想必各位先生也能理解小王的苦衷。若是刚刚没有尽心尽力,晚上河东狮吼起来,那小王可受不住,只能委屈先生们多等一会儿了。”
此言一出,对比玉天澄适才的谦逊有礼,越发显得他无状狂妄。不过在场之人都是久经风浪,却无人露出异样的神色,只是在口中虚应几声罢了。
“所以我早就和殿下说过,若是找个男孩子在边上,可要方便的多啦。”
玉天清转头望去,目光落在一位站在窗边的年轻公子身上。那人二十几岁年纪,容貌生的颇为俊美,却隐隐露出轻佻的神态,见他望过来,那一直斜斜的眼中露了些笑意出来。
玉天清脸上也是微露喜色,摇头笑骂道:“你这家伙自己有问题,总是想着把别人也拖下水!本王好不容易找到的美人,哪是你那些小子们比得上的?”
青年公子微微一笑,也不以为忤;玉天澄却道:“天清,你怎能对刘公子如此无礼?”
玉天清笑道:“皇兄放心,借他个胆子,他也不会当真生我的气。你说是不是啊,文恒老兄?”
那站在窗边的青年公子,正是当初玉天清在四方商会时假托的身份,以龙阳之好名满天下的信阳刘文恒。
刘文恒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太子殿下不必忧心,文恒早知道清王殿下的脾气,自然不会和他认真的。”
玉天澄看了得意洋洋的玉天清一眼,无奈摇头:“既然刘公子你已经认识,其他几位我帮你引见一下吧。这位是黄侃老先生,这位是杜和春先生,这位……”
玉天清含笑向玉天澄所指之人一一点头,权作初次相见的样子。其实那几人在四方商会召开的时候大多已经见过他,但是一来当日玉天清假扮刘文恒和洛清潆大大的胡闹一场,说出来并不光彩,二来心中对眼前兄弟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也大略有数,此刻见他装作不认识,也自然而然地当作从来没有见过他,顺着玉天澄的指点行礼之后,便不再开口寒暄。
“这位是孟涛先生,这位是魏少栾先生。”
介绍到最后一位名唤魏少栾的男子时,玉天清的笑容微微一顿,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半晌:“这位魏先生似乎有些面善,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那名唤魏少栾的男子四十上下,身形颇为高大,面孔黝黑,五官平平无奇。见到玉天清问话,便跨前几步,恭恭敬敬道:“殿下恐怕是认错人了。少栾一介布衣,平时深居简出,素少与人交往。殿下这等人才,并无机会相识。”
“哦”了一声,玉天清微眯着眼睛望着他,道:“今日到场的,自然都是江南商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恕小王孤陋寡闻,魏先生的名字却为何从未听到过?”
魏少栾还未说什么,玉天澄了然一笑,道:“原来皇弟是顾虑这个。黄老先生,劳烦你为魏先生再说上一次,给清王解惑吧。”
黄侃躬身领命,已然有些浑浊的眼睛落到玉天清身上,道:“清王殿下有所不知,魏先生的名字之所以不见经传,是因为他为人性喜清静,不愿有俗事缠身,一年到头不见几次面的关系。但是要是说道他的生意,清王殿下便一定知道了。我们南昭最大的粮行,济平粮行正是魏先生的。不过这也难怪殿下不知,老朽和他相交将近二十年,见到他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更不要提年轻人了。”
玉天清心中一动,笑道:“原来是济平粮行的老板,真是失敬。说起来小王此次在前线打仗,魏先生所提供的粮草功不可没,小王姑且代表北征的军士,在此谢过魏先生了。”
魏少栾躬身行礼,淡淡道:“少栾一介商贾,不过是想要为国尽些力量,区区小事,不敢当清王殿下的赞赏。”
“魏先生不必过谦,这次北征军的粮草除了本来的储备之外,大半都是出自先生的粮行,并且先生不辞辛苦,遣人协官兵共同押送,不但天清,孤也要感谢先生的慷慨。”玉天澄将话头接过,站起身轻轻一揖:“在场诸位先生提供的粮饷,孤都记在心里了。待打败和宣之后,必由国库偿还,俱以旌表。”
在场的商人急忙下拜还礼,一番客套之后,玉天澄重新坐下,微笑道:“既然清王已然与各位见过,那么我们闲话少谈,来说说今日要商讨的事情吧。与和宣大战在即,粮饷补给的问题,诸位先生有何看法,便请就说吧。”
一瞬间严肃起来的气氛当中,玉天清唇角轻扬,笑容不变,目光却透过窗子望向不远处,几丝淡淡的忧虑慢慢飘出,又迅速消散于无形。
你究竟是怎么了?清潆……
自那日花园之中,洛清潆忽然头痛欲裂之后,她已然昏迷了七日,水米不进。御医几次诊脉,所说的无非还是受过震动,身体虚弱那些话,对于到底为何她始终不能清醒却是一筹莫展。几经思索之后,也只能把她昏迷的原因归结到她体内那两种不知名的药物上。玉天清在和玉天澄协商政务,关注前线的消息以及不断和江南总商会的老狐狸们交涉的同时,几乎把所有的闲余时间都放在了洛清潆榻前,看着她日渐虚弱下去,愤怒地几乎要把胡御医的胡子拔了个干净。
慢慢收回内息,玉天清吐出一口气,收回抵在洛清潆后心的手,将她重新放在枕上,细细地盖好被子。怔怔凝视着那曾经泛出阳光般的光彩,如今却变得苍白憔悴的面容半晌,一种奇异的哀伤忽然划过青年的面容,无比的沉重。
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又是水米不进,如果不用内力维系她的生命,恐怕她根本撑不了多久。然而,就算自己这样不断地用内力给她续命,谁知道又能撑上多久?不找到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昏迷不醒的原因,一切都只是惘然。
手指轻轻划过少女苍白得失了血色的唇,轻轻的声音从青年口中飘出,缥缈的仿佛一触就会破碎:“……你不可以死……狐狸精……”
不可以死,怎么可以死?她一直是那样的潇洒,那样的飞扬,那样的随心所欲,灿烂的好似天上的阳光。一直觉得,只要看着她就觉得前方仍有希望,只要有她在身边就仍然可以触及理想,尽管终究是因为那个人放开了手,却总是存着希望——当一切的战争纠缠都已经结束,他还是能够重新找回那些失落的日子,和她一起在江湖上游荡。
那些想法,就算是奢望也好……却总是可以觉得前路并非一片渺茫。
这次将她带回来,在和宣放出她的死讯,本来是已经决定再不放手,用尽全部的力量去留住这个几乎是他理想的女子;本来以为,终于可以不再放手,同时兼顾身上背负的温暖和希望。
却没想到、没想到……
“殿下,太子殿下派人过来,说有些紧急事情,邀您立即过府相商。”
微微蹙眉,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玉天清慢慢起身,目光仍是留在少女沉睡的面容上。良久之后,他轻轻放下床上的纱帐,看着那飘落下来的纱遮住后面的睡颜,方才转身出去,对站在门外的守卫吩咐道:“好好守着,里面的人有什么问题,立即到太子那里找我。”
两名守卫躬身应了。玉天清转头又望了望屋里,似乎若有所思,定了定神后举步离开。
在他的身影转过园门后的瞬间,一个身影快如闪电地从一旁掠出,手臂轻扬之间两名守卫哼也未哼一声,当即倒下。
那人四下一望,俯身将两名守卫扶起靠在墙上,做出依然清醒的样子,随即快速地推开房门,径自掠到榻前,将床帐掀开。
见到床上沉睡的少女瞬间,他深深地吐了口气,一种奇异的光芒在眼中绽放;俯身将她的身子抬起,他伸出手,将手中的东西送入了女子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