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莫道无情即多情（1 / 1）
意识慢慢回来的时候，洛清潆只觉得胸腹间剧痛，忍不住低低地□□了一声。声音才出口，耳中已然听得惊呼声不断，接着两根手指搭到了手腕上面。
感觉已然回来，脑海中却是一片空茫。茫然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想不起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只是觉得身上实在是太过痛楚，痛得就想要像刚才那样一直沉睡下去，再也不想醒过来。
耳边有人在说着什么。接着，一只手带着微微的汗湿抚上自己的额头，熟悉的声音中找不到一贯的调侃狡黠，只有浓浓的焦急和关切。
“狐狸精！你醒了不是么？快睁开眼睛。”
这个声音……是郁珺冰。和她一起胡闹乱闯的死石头郁珺冰。
不期然地放松下来，想要睁开眼睛。然而心中虽然明白，眼皮却好像有千钧重，无论怎样也无法睁开。洛清潆不安地想要移动自己的身躯，却觉得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那个声音越发焦急：“狐狸精！狐狸精！狐狸……洛清潆！洛清潆！醒醒！快醒醒！洛……清潆！清潆！你赶快睁开眼睛啊！”
清潆？
不对，他不是这样叫自己的，这样叫自己的人是……
脑海中划过玄衣男子冷漠的背影，然后，铺天盖地的红绡锦绣遮蔽了视线，一片艳红背后，身穿华美的王妃大服的女子巧笑嫣然，倚靠着那个熟悉的痛心的身影。
好累。耳边，那个声音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却只让她觉得越来越疲倦。隐隐地似乎有一个念头，觉得这样睡下去可以休息一下。
“清潆……”
还有谁？还有谁这样叫她？不是那个冷漠的玄衣男子，是谁一直以来这样叫她？
“既然姑娘你已经答应，一路之上要兄妹相称，那么萧某就得罪了，在有人的时候唤你‘清潆。’，这样可好？”
“没有事么？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待会若实在闯不出去，你就自己先跑。跑出去以后沿着官道到陈州，找一个叫‘落烟阁’的地方，我安排了人接应。这次的杀手非同寻常，千万不要逞强。”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在没有意识到之前既然没有争取过，明白了之后自然要竭尽全力。不必担心，既然我说过会等你，就绝对不会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忽然之间，暗红色的血遮蔽了视线，适才脑海中浮现的那张面容，狡黠的，温柔的，含笑的，关怀的，忽然之间全部被血色遮蔽，再一次轻转间，那面容苍白如雪，唇边鲜血殷然。
霍地睁开眼睛，洛清潆猛地坐起身来，失声叫道：“萧涵！”话音未落，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冲口间鲜血伴着剧烈的咳嗽涌了出来，再也说不出话来。
“清潆！胡御医！”
身后的老御医被脸色苍白的玉天清揪着胡子丢到了榻前：“你不是说她只要能够睁开眼睛就没有大碍了么？怎么会又吐血了？”
战战兢兢地把了把洛清潆的脉，胡御医道：“启禀殿下，适才这位姑娘咳嗽的时候，是把那两次震动造成的淤血吐了出来，并无大碍，只要按照老臣开的方子吃上几幅，性命决计无碍。只不过那之后还要细细调养，否则后患无穷。”
舒了口气，回头吩咐下人去按方子抓药，玉天清转过身，伸手抓住胡御医的胡子，顺手打了个蝴蝶结，笑眯眯道：“辛苦了啊，以后她的调养也拜托你了。”
胡御医诺诺退下，一时间房间里的下人们也走了个干净。重新宁静下来的房间里，只有洛清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持续地响着。
到桌边倒了杯参茶递到她口边，望着她慢慢咽下，玉天清轻声道：“幸好你没有事。”
平复了胸口间的气血，暗自运了运内力，确认体内的内力只有先前的两成左右，洛清潆唇边慢慢泛出一丝苦笑：“其实我倒是希望现在有事才好。”
玉天清拿开她手中的杯子，沉默良久，道：“我一直以为，在你心中那个人应该是卓越才对。但是现在……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为了萧涵吧？”
唇边挑起调侃的笑容，洛清潆眉毛轻挑，道：“我觉得变成这样你才是主要原因。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逃的这么狼狈过。”
玉天清不觉笑笑：“那么我在八阵图里面差点完蛋，你不是准备避而不谈吧？”
房间里重新沉默下来。终究还是绕回了这个话题上，适才瞬间的轻松便变成错觉。即使再怎么想要忽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还是不会变，也无法改变。
“这是哪里？”
“是我的王府。”对上少女惊愕的目光，玉天清微笑道：“不必这么惊讶，我不是托大。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卓越现在第一个想要对付的人都不会是我们。前线目前没有什么问题。”
沉默了一下，洛清潆道：“你早就知道顾惜朝有问题了对不对？”
摇摇头，玉天清慢慢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了。我一直以来知道有问题的人并不是顾惜朝。那次我回来之后，着手调查燕离堂追杀你的事情，意外地发现在靖岚王身边居然有人提供武器和支援给我们，条件只是想要杀了你。我觉得很有意思，就从皇兄那里调了关于那次行动的文牒过来看，才知道有问题的人原来是……”
“是顾姐姐。”略略有些失神，洛清潆唇边挑起苦涩的笑意：“其实那天顾惜朝拒绝开城，甚至杀了辛老将军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只不过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
“你说的辛老将军，是指的你系在马上的那颗头么？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已经派人帮你把他葬了。”淡淡说了一句，玉天清望着少女的目光有着怜惜：“靖岚王妃的事情，你不必想的太多。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的。”
洛清潆屈起膝来，将滑到下面的锦被抱在怀里，静静出神：“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恨我。虽然心里面……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她抢什么人。究竟是为什么，会让她对我有这样大的恨意，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我？”
不觉有些愕然，玉天清盯着疑惑的她，道：“你真的不明白么？”
白了他一眼，洛清潆“哼”的一声：“难道你知道么？”
玉天清失笑道：“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原来却是笨的和猪一样。你想想看，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心心念念的都是另一个女人的？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的丈夫掌控不了，当然就会想要除掉那个迷住他的狐狸精了。”狐狸精三个字特地咬了重音，语气中全部都是促狭。
身子一震，洛清潆反而笑了起来：“你不要自作聪明好不好？师兄喜欢我？他要是真的会喜欢我的话，现在我们的孩子都会骂你了，他还娶顾……顾惜影做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娶顾惜影，但是从我掌握的资料来看，靖岚王最在乎的人绝对不会是她。你自己想想看他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在防范甚至不着痕迹地削弱顾家的，有哪个男人会对自己喜欢的女子的家族这么做？相反，你身为朝廷钦封的华缨郡主，不但不肯留在朝中效力，反而满江湖乱闯到处惹事生非，他不但一手将朝中的非议压了下来，同时还对外封锁消息，掩盖你的身份，甚至暗中派人解决你的麻烦。有哪个师兄会为师妹做到这样？”不屑地将她的话反驳回去，玉天清的眸色忽然变得有些深沉：“有时候，躲开不见得就是不爱，不能争取的人总是会有着自己的理由的。”
洛清潆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几乎要被那透出了太多复杂情绪的眼眸吸进去。是么？是这样么？卓越他……是爱着自己的？那么，那么久以来的伤心，那段时间的心灰若死，前尘尽弃都是为了什么？那么多的伤害，那么多的躲开又都是为了什么？
玉天清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心中也是思潮翻涌。就是因为自己也是一样的无奈，一样的必须放手，才能够这样清楚地明白卓越的心情。只是，自己是因为已然被那个人的温暖束缚，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卓越，看似全无弱点的卓越，又是为了什么呢？
良久之后，洛清潆回过神来，神情由震惊渐渐变得平静，淡然一笑：“即使真的是这样，那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自觉地感觉心中一痛，玉天清问道：“你真的不在乎么？”
摇摇头，洛清潆盯着锦被上细致的花纹，微笑道：“我决定放手的时候，就已经再也不在乎了。就算他真的喜欢我，那又怎么样？在他心中，一定有着一个比我要重要的理由，让他那样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既然在他心中，我终究不是值得他驻足的人，那么是否喜欢，真的还有意义么？”
被那样犀利冷漠的语言震慑，玉天清静静望着她，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剥落。其实早就知道，她一直是这样绝然地爱，绝然地离开的。她说的也没有错，既然已经是被牺牲的那一个，那是否喜欢，或许真的不是最重要的。真是可笑，自己心中，究竟还是有那么一些奢望的吧？
良久，他忽然微笑起来，笑得有些狡黠，又有些落寞：“你说的对，他是不是喜欢你，对现在的你来说，确然已经不再有什么意义了。”顿了一顿，对上少女探究的目光，唇边的笑容渐渐变得坚决：“前线传来战报，云翳城全军尽墨，为华缨郡主服丧。而我……也不会再让你回到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