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甲光向日金鳞开（1 / 1）
“这个阵法难道是……”
急急转头望向身边的青年，白衣少女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疑惑和惊喜：“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已经失传的古阵的？”
微微一笑，萧涵挥动手中青旗，指挥着展琛和柳翔云推动阵法的变化：“这个暂且不谈，你也知道八阵图么？”
点了点头，洛清潆重新将目光投向下方战场，目光晶亮：“我在师兄的兵书上曾经看到一些，据说这个阵法一旦布成，可抵十万精兵，端的是厉害无比。不过，这个阵法应该早已失传，没有想到今天居然可以看见。”
“哪有无缘无故失传的东西。”萧涵看着下方已然原地停下的南昭军队，淡淡道：“不过是在一些人手中不愿拿出来罢了。这八阵图威力太大，一旦重现人间，必会惹起祸事。若不是今日实在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愿用它。”顿了一顿，他手指下方战阵，道：“其实说穿了，这八阵图是极其精妙的奇门遁甲之术，阵型虽看似杂乱无章，却暗含反复八门，名曰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如若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破阵可图；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必元气大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必死无疑。我使展琛和翔云在外围点火，暗含九宫之图，使南昭军队内外不得接应，外面残军冲不进来，玉天清也很难带军冲出去。如此一来，他若要取胜，必入这八阵图中方有生机。”
犹豫了一下，洛清潆道：“那……如若他从生门、景门、开门入阵又该如何？”
“哪里有那么简单。”萧涵微微一哂，道：“这八门之说，别的阵法也不是没有。兵书中的八门金锁阵，原本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八阵图的神妙之处正在于变化无端，八门反复，共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有我在中心主持，八门变化绝非须臾间便可揣测。就算他前一刻找到生门所在，我也可以转换阵法，让他入阵之时，便为死门！”
白衣少女目光一闪，望向那在一片杀机中飘扬的“清”字王旗，心中一片痛楚的惘然。
难道今日……那个人真的会死在这里么？
原本就已经说过，他日兵戎相见，两人绝对不要手下留情。但刚刚两军相接时，明知将她射下马来绝对不是难事，他那一箭箭瞄准的却依然从来不是自己……他，并没有想过真的要取自己的性命。
自己呢？自己又何尝想要他的性命？
那毕竟是那段心灰意冷的日子中唯一的温暖，那毕竟是曾经携手并肩、有着无数美好回忆的至交好友，那毕竟是明明知道彼此间存在欺骗和隐瞒，却依然忍不住交付真心的唯一的人……要她在这里亲手把过去的一切全部打破，她怎么能做到！怎么能做到！
但是，另一方横亘的，却是国仇家恨，万里江山……
“你害怕他死，对不对？”
回转过头，正对上青年了然温和的眸子，带着东西一切的悲悯，和淡淡的……忧伤：“……不必担心，这八阵图虽然神妙，但是敌我双方兵力差距实在太大，仓促之间展琛和翔云也不曾将陷阱做的周全。即使是从死门而入，以他的能力，我也无力将他困死在阵内。最多不过是军队元气大伤罢了。”
脸上微微一红，似乎心事被人窥破般，洛清潆说不出心中究竟是喜悦抑或是松了口气的感觉。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青年眼中淡淡的忧伤清冷如水，虽清浅的一眼可以看透，却又似乎根本看不到尽头。
从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他一直都是那样，温柔地、淡然地、关怀地看着她，为她挡住前面一切的伤痛，从来不说回报。而自己，也就那样坦然地接受他的关怀，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也会受伤。
对卓越、对玉天清，她都有过太多的担忧、太多的挣扎和情感，而对为她付出最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他，却从未做过什么。
心中忽然淡淡的痛。
洛清潆转过身，直直望进青年深的望不见底的眸子，不加思索的话语冲口而出：“他是我的朋友。”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道：“就只是朋友。”
一怔之下，听出了暗含在话语当中的解释意味，萧涵笑了笑，心中微微的暖：“……谢谢。”
“从东南方入阵，往西北方冲出去。”
蹙眉凝视着山林复杂地形中的阵法，玉天清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中间千万不要有任何停留，违令者斩！”
刘衡疑惑道：“王爷？”
叹了口气，玉天清摇头道：“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有关八阵图，我只是约略在师父的笔记中读到过一些，并无深入研究。此阵变化之奇，人所莫测，原以为只是传说中的阵法，真没想到和宣军中居然会懂得。”
狠狠瞪了高程一眼，刘衡怒道：“要不是有人不懂装懂，逼王爷追击，如今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斜了一眼面无人色的监军，玉天清叹口气道：“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况且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毕竟追击的命令是我下的。”思索了一下，又道：“我只能凭借残存的记忆做出判断。此时此刻，东南方当是生门，西北方约是景门，从东南方入，西北方出的话，其阵可破。但是，此地林木错杂，不知道和宣是否有人居中策应。若真的有人催动阵法的话，恐怕今日就要大大的糟糕了。”
刘衡道：“不如我先带上一部分人马冲进去，王爷借此机会观察，再寻对策。”
摇摇头，金甲的青年苦笑道：“你没有看到身后的火势么？这招玩的可真狠，开始的时候那火堆还只是九宫之术，让我们内外不得接应。但是耽搁了这么大半天，火势越来越大，已然成了火攻的手段，此刻西风正紧，再不赶快冲阵的话根本就不用打，直接就成烤猪了。”
“那可如何是好？”一直不敢插话的高程闻言急道：“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怎么对得起陛下和太子殿下？王爷是一军之帅，还请尽快下令应变！”
虽然很想翻个白眼说句“现在你记得我是主帅了”，终究还是忍了下去。玉天清剑眉一挑，冷冷笑道：“还能怎么办？现在的情况，只有赌上一赌，不行的话，就只好劳烦皇兄多准备些棺材了。”言罢右手一挥，对着已然军心涣散的南昭军队高声喝道：“全军听令！”
这一声贯注了他全身内力，一呼之下，声震四野。正自人心惶惶的南昭军队闻得声来，齐齐转身向着中心望去。一片萧杀中，骑在乌云盖雪上的青年一身耀眼的金色铠甲，俊秀的面容上一片冷肃沉定：“林外之人不必冲进，雨霖城重兵在外，城中空虚，着后将军林夏带队，即时攻城！林中之人不得惊慌，听我号令，向着东南方向冲进，不得停留，冲向西北方向！若有不遵军令，胡乱逃窜者，不必上报，立刻斩首！”
那声音极度沉稳，带着强大的信心和沉静，让军士们惶惶不安的心在一瞬间安定下来。瞬间的沉默后，南昭的兵士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杀！杀！杀！”林中士兵犹如潮水一般，向着战阵的东南方涌了过去，一路喊杀。林外的残军稍稍整顿之后，后队变为前队，向着雨霖城冲去！
“玉天清果然厉害。”
与白衣少女对视一眼，萧涵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本来把南昭军队分开，一部分留在阵外是出于伤亡的考虑，想要各个击破。因为没有几个主帅会在自己自身难保的时候让援军离开。这样一旦消灭了八阵图里面的军队，再行围攻外面的残军就简单的多了。我在城中虽然留下了部分军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有想到他即使身陷八阵图中，居然可以完全把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瞬间作出最有力的判断。看来，我们也必须迅速结束此间的战场，回城救援了。”
望着已然冲八阵图东南方空隙的南昭军队，洛清潆忧虑道：“他所选的东南角是哪一门？”
“本来是生门。”将手中青旗丢下，执起一面白旗在空中一挥，萧涵眸中忽然闪过奇异的光芒：“但是现在……”
“报！前方又有一层阵法！”
“报！李校尉战死！先锋军三千人已然只剩下一半！”
“报！战阵又有变化！依然分辨不清楚方向！”
“报……”
听着前方流水价似的回报，玉天清双目尽赤，持缰的手微微颤抖。
自从自东南角入阵之后，他立刻就知道，自己错了。原以为这八阵图内部应该和八门金锁阵类似中空，却未想到，入阵之后依然是阵，一层一层，无穷无尽，层层都有八门横亘，变化无端。阵中陷阱暗箭，突袭掩杀，尽是想人所不能想，为人所不能为。几分冲突，不要说破阵，已然连最基本的方向都辨不清楚。
突入一层，就是一次的失望，就是无数军士的血，无数消失的生命。
而眼前，战阵依然回旋变化，了无尽头。
莫非今日……真的要结束在这里么？